夏天的风总带着燥热,聒噪的蝉鸣伴着朗朗的读书声,在时间的流逝中,同学们直到拍毕业照才生出几分离别愁绪。

    是寻常又不寻常的一天,外面阳光炙烤着大地,微风拂过,树影婆娑,斑驳的影子摇摇晃晃落在窗沿,考场上同学们奋笔疾书,安静得只能听到翻转试卷的唰唰声。

    终于,小升初毕业考结束的铃声传来,监考的老师们有条不紊地走下去收卷。

    “毕业啦!放假啦!可以去happy啦!”

    冲出考场的同学们撒欢着、蹦跶着,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看着他们稚嫩又满怀希望的脸,钟熠感慨着时间过得还真快啊,以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轮播。

    在生命的长河里,告别是一件必然的事,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一条看不见的细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断了。

    “暑假我们一起去旅游怎么样?”宋鑫掏出手机所做的攻略给钟熠看,图文并茂、数据列表可见用心。

    “再说吧。”钟熠挤出一个笑容,看着他兴致盎然的样子,内心被焦虑所吞噬,好几次想张开口跟他坦白情绪,又好几次将话语咽了回去。

    “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宋鑫正畅想着快意旅程,突然一阵悠扬的铃声响起。

    宋鑫:“嗯……什么?好,我现在回去。”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脸上的从容欢喜顷刻间消失殆尽,煞白煞白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着。

    “怎么了吗?”钟熠担忧地看着他。

    “家里出了点事,我先回去了。”宋鑫眉宇间透出一股凝重之色。

    “我陪你回去看看。”钟熠想跟上他的脚步。

    “不用。”宋鑫说完,留下一个惊慌失措跑远的背影。

    就在钟熠满腹担忧中,后来还是得知那天发生了何事——

    宋鑫爸妈管理的工厂突发爆炸,一名工人被送进重症室后,还是没能抢救过来,他爸爸现在还昏迷着,还有三名工人也受了伤在治疗。

    在人命面前,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任何安慰的言语也略显苍白。

    “宋鑫,这是我自己攒的十五万,希望能帮你家度过难关。”钟熠又一次来到他的家。

    短短几天时间,宋鑫面容憔悴,双眼深陷,透着无尽的疲惫与无奈,精气神仿佛被抽干了般。

    “谢谢。”宋鑫眼眶发红,这几天为了筹集赔偿金等费用,他找了许多朋友,可一说借钱的事,不是聊着聊着就不回复,就是各种借口措词。

    宋家的头顶好似笼罩着一层乌云,每个人都一脸愁绪,大宝和二宝也是小心翼翼地觑着大人的脸色,不再言笑。

    “你有心了。”宋鑫的妈妈攥紧了钟熠的手,眼袋子因为悲伤流泪过度乌黑地浮肿起来,不复第一次见时风风火火光彩模样。

    “阿姨要保重身体。”钟熠安慰道。

    “钟熠啊,真是患难见真情,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以后成为一家人,宋鑫要是对不起你,我第一个不答应。”宋鑫妈妈一脸感动,又哀叹道,“家里能凑的钱都凑了,还是不够赔偿,你看能不能问你爸妈那边再凑一点?你是他们的独女,肯定拿得出来几十万。以后我们说来也是亲家,该互助才是。”

    这话听在耳边有点膈应,一股不适自心里冒出。

    且不说她和宋鑫只是男女朋友关系,还没到谈婚论嫁,就是结了婚,作为亲家,也不该这般理所当然地要求对方借钱。

    宋鑫听到他妈这番话,抬头满怀希望地看着钟熠:“是啊,能不能问你爸妈和亲戚借一点?我会写欠条的。”

    他们那巴巴的眼神,看着她好像是一个吐钱兽。

    钟熠心里咯噔一跳,懊悔顿生,那借出的十五万不想借了怎么办?

    想起之前读书的时候借过一笔钱出去,后来问人还钱,人家姿态好比大爷,还钱的时候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说什么这点钱好意思催来催去。

    借钱借出一肚子气。

    “我回去问问。”钟熠神情复杂,讪讪回道。

    “拜托了。”宋鑫诚挚说。

    说完这事,宋鑫妈妈又聊起:“之前听宋鑫说你有辞职的想法,以我的人生经验,建议你还是继续当老师好。看我和他爸也是折腾搞点产业,现在贴上老本都不够赔。老师对女孩子来说是最好的职业,上学了也能陪着,辅导作业也是顺便的事。老师说出去人家也尊敬……”

    宋鑫妈妈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钟熠好脾气地点着头应和着,反正是左耳进右耳出,决定辞职的念头是不会改变的。

    想到和宋鑫的关系,钟熠心里就很焦躁啊。

    就像一根刺扎在皮肤里,什么时候能挑出不知道,难受得紧。

    好在离期末也没多久,考虑到宋鑫要处理家里的事情,领导也很人性化地酌情让他提前放假。

    只是,没几天就是期末总结会了,之前和宋鑫排练的双人舞看来是没机会上台了。

    正当钟熠以为可以放松一下,在幕后帮忙也好,没想到统筹的老师说节目不会被砍,有另外一个老师会跳能配合。

    钟熠正疑惑着是谁,逆光中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她眯了眯眼,终于看清是谁了。

    “孟言澈,你会跳?”钟熠疑惑,想到之前拉着他跳舞、同手同脚的样子。

    “这支舞会跳。”孟言澈笃定地说。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话说得真没错。

    在得知要上台表演时,孟言澈是百般不乐意,最后排节目的老师拗不过,给他安排了催场的工作。

    然而当看到钟熠和宋鑫在台上翩翩起舞,妒忌缠绕上心头,好似万千之蚂蚁啃噬,好多次孟言澈恨不得冲上去将两人分开,一个放北极,一个埋南极,永生不复相见。

    后来不知道基于什么心理,回去之后,孟言澈也苦练这支舞,当时真没想到宋鑫会缺席。

    孟言澈暗自在心里偷乐。

    钟熠看了他一眼,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之前还说要远离他、不想再和他产生交集来着。

    正想拒绝,就听统筹老师说:“以大局为重,节目本来就固定好了,时间也是,突然少一个说不过去,领导也还挺看好这个节目的。”

    见钟熠还在迟疑,统筹老师又开玩笑道:“Lillian,你不会是还耿耿于怀你们那八百年前就已分手的恋情吧?做不成恋人,难道还不能做朋友做同事了?”

    好吧,对上孟言澈,钟熠承认态度的确很扭捏不够大方,当他是普通同事好了,反正下学期也不会再见了。

    “我们试试。”钟熠同意了。

    站好位置,摆好pose,音乐响起,跟着节奏,双手猛地张开,脚摆动……

    “嘶——”

    两人猛地撞到了一起。

    “你们放开点啊,默契感还要再多配合。”统筹老师随后肯定,“跳得还是不错的,私下多练练。”

    “要多练练。”孟言澈抓住重点,看向钟熠说。

    钟熠:“听到了。”

    “你看什么时间方便,我都可以。”孟言澈说。

    钟熠:“下班吃完饭,我们找个空教室练。”

    “好。”

    *

    “我听说你要和孟言澈上台跳《La La Land》?”宋鑫晚上打来电话。

    “嗯,他会跳。”钟熠回答。

    “不和他跳行吗?”宋鑫冷冰冰的语气传来。

    钟熠:“领导同意就行。”

    宋鑫咬咬牙:“好,我去问。”

    没多久,电话又打过来,宋鑫低沉阴冷的声音响起:“你和孟言澈跳舞只是跳舞,不许勾勾搭搭。”

    本来听到这句话钟熠想吵一架的,能谈就谈,不能谈就分,少在那想控制谁诸多要求。

    但又想到他最近遭遇的事情心情不好,还是忍了忍:“知道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不用再提醒。”

    说完挂了电话。

    毕业班考完试放假,钟熠感觉肩上的担子轻松许多,闲暇时候也能坐在办公室看看蓝天白云了。

    当和孟言澈站在空教室面面相觑,有什么让人不自在的分子掺杂在空气中,不受控地发酵变大。

    钟熠暗呼要淡定,要若无其事。

    “开始吗?”

    明亮的白炽灯下,再靠近些时,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可见,对上孟言澈深邃的眼睛,钟熠有一瞬间慌了神。

    “嗯,我放音乐。”钟熠跳开,去捣鼓音箱。

    两人随着音乐起舞,快速过了一遍。

    钟熠感受到手心的汗,悄悄擦了擦。

    有好几个动作,钟熠觉得还要再调整调整:“这样,你跳给我看看,我再调整一下。”

    “好。”

    孟言澈呼了口气,手在腿侧擦了擦,在钟熠专注认真的眼神中,舞动身体。

    一曲跳完,钟熠点点头,随后做起示范来,说:“这个动作你手甩出去的时候要抬高点,脚是很轻盈地跳,表情微笑自然一点……”

    孟言澈:“嗯,你再看看。”

    钟熠:“整体是可以的,可以再松弛一点。”

    她虽然这么建议,但心里并不平静,也松弛不了一点。

    明明和宋鑫相处时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呜呜呜,钟熠的心啊,砰砰砰,快要跳出来啦。

    这一刻,她承认,宋鑫对他俩可能会旧情复燃的担忧并不无道理。

    汗湿的掌心、灼热的气息、滚烫的胸膛、硬实的肌肉……

    他的肢体,触动着她的触感和嗅觉,牵引着内心的悸动。

    心律失常了,这种感觉太要命。

    钟熠暗暗唾弃着自己,将道德的围墙高高竖起。

    过了几遍,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钟熠言简意赅道别:“今天到这里,我先回去了。”

    孟言澈赶紧说:“顺路搭我回去可以吗?”

    钟熠拒绝得干脆:“不顺路。”

    甲壳虫在路上疾驰,播放音乐,车窗打开,晚风轻抚脸颊,这是工作日里钟熠感到最惬意的时刻。

    又是红灯停,钟熠无意转头,一下子撞进孟言澈明晃晃的笑容。

    他招招手:“好巧。”

    钟熠默默转过头,升上车窗,绿灯亮后,踩油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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