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大雍需要的是敢开刀阔斧去清除陈年顽痾的君王,不是一个固守成规的摆设。”

    温清影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压低,温清霖却仍感到震耳欲聋。

    温清霖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

    “阿宁……你有这么多的谋算,但从来没和我说过,是不信任哥哥吗?”

    “事以密成,我若提前告诉你,难保哥哥不会在父亲面前说漏嘴。”

    温清影消瘦得厉害,纤细的手腕好似一折就能断,窗外的雪影照得她仿佛要消散,温清霖看着妹妹削瘦的脸庞,心里涌上细细密密的疼痛,这是他的妹妹,她为着温家的前程,他的前程殚精竭虑,温清霖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哥哥,我若不告诉你,你会心安理得的站在阿翎身边,但是你知道了,你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我了解你,你绝无可能首尾两端,只看利益。”

    “你重情,这是很好的,但是大雍只是表面看着兵强马壮,你是户部侍郎,这点你比我清楚,北边虽有迦南军十八万,但东沂骑兵也不是吃素的,迦南城能将狼拦在关外,靠的是固若金汤的迦南军和裴老将军的威信,”

    温清影说了许久,喉咙有些痒意,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才接着说下去。

    “但是裴将军老了,裴霁年少,迦南军未必肯服他,前些日子裴霁告诉我,温家军支援迦南军的行踪泄露,我一开始以为是永定关出了问题,后来细想,怕是迦南军出了叛徒。”

    温清霖稍微细想便明白其中关窍。

    “看来此人职位应当不低,我派人去查查。”

    温清影不置可否,接着跟哥哥分析形势。

    “迦南军内部出了问题,再加上裴老将军已经不年轻了,东沂马踏迦南是注定的结局,我可以提醒裴霁,让他早日未雨绸缪,但杀了一个叛贼,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杀不完的。”

    前世裴老将军战死后,裴霁顶上,但他年纪小,城府也不深,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如他祖父,没人信服他,裴霁花了三年才站稳脚跟,可最后还是死于能交于后背的战友箭下。

    温清霖捏着眉心,

    “你说得对,无论是当今圣上,还是阿翎都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国库不充盈,军晌一减再减,贪官污吏一扣再扣,只要不敢大刀阔斧的砍下去,那么军防的兵就永远吃不饱,边疆的马就永远壮不了。”

    “但我是阿翎的表哥,贵妃娘娘的侄子,怎么好……”

    “哥哥又怎么知道阿翎真的想做皇帝?来日做个富贵王爷又何尝不可?”

    温清霖苦笑,“来日若是公主登基,她会放过阿翎吗?阿翎是皇子,只要他存在就一定会威胁女帝的帝位。”

    温清影看出哥哥在亲人与百姓之间无法抉择的痛苦。

    “如果圣上传位于萧回,以他疼爱阿翎的地步,会不给他留一条保命的后路吗?真的要怕的人不是阿翎,也不是我们。”

    前世萧成砚登基后再恨也没对剩余的皇家子嗣下手,温清影便清楚先帝为自己所有孩子都考虑了。

    温清霖顿时醍醐灌顶,看着温清影的目光也愈加复杂。

    “阿宁,如果可以,我不想让你卷入这场纷争,只愿你一生平顺。”

    “可是哥哥,我是温家女,决无可能独善其身,人活一世多的是身不由己,你是,我是,阿翎亦是。”

    温清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疏影院的,他自诩将妹妹保护得很好,却屡次让她受到生命的威胁,他以为妹妹柔弱,便什么都不想告知她,到头来还要妹妹来提醒他。

    “姑娘,公子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

    流月从树上跳下,隔着窗与她交谈。

    流月是母亲留给她的暗卫,白天甚少现身,为的就是暗中护她周全。

    温清影握着笔,没有抬头。

    “哥哥早晚要做出抉择的,我不想逼他,但是他不能再对阿翎抱有太大期望了。”

    “流月,将这封信带给裴霁。”

    “是。”

    她将所想到的一切都告知裴霁了,如何处理就是裴霁的事了。

    温清霖抖了抖身上的雪。

    “少书.”

    “公子。”

    “我让你查的人查到了吗?”

    少书将手中的册子递给他。

    “查到了,没什么问题,只是为人过于清高,原先是在大理寺任职,因为一桩陈年旧案得罪了大理寺卿,所以才被压到了转运司,转运司正使叫林志,也颇为看不惯他,苏承现在是住在青塘巷。”

    青塘巷

    苏承一瘸一拐的回了家,看着母亲苍老的脸,含泪的眼眶,心下无奈。

    “娘,别哭,我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也至于你哭吗?”

    “你到底还有没有真话?每天回家都是一身伤,衣服也总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哎呀,没人欺负我,最近一直下雪,路都堵了,难走,才不停摔。”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

    温清霖带着少书走进青塘巷,看着面前破败的木屋,抬手敲了敲。

    “谁啊?”

    苏承打开门,看见屋外的一身官服的温清霖,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请他进去的样子

    “苏大人。”

    “温大人有何贵干?”看着苏承敌视的目光,温清霖也不恼。

    “可否进去详谈?”

    苏承犹豫片刻,还是让开了。

    温清霖侧身进去,看着简陋房屋,豁口的茶杯,才明白不收贿赂的下级官员有多难得。

    苏承给他倒了杯茶。

    “温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有人向我举荐了你,她说你空有才华,却不得志,让我问问你,如若我推举你去做这次赈灾事宜的主官,你可敢?”

    苏承握着茶杯的手一抖,惊诧的抬头:

    “我……我……”

    “你若是敢,我现在就进宫向圣上举荐你,若是不敢,便当我今日没来过。”

    苏承犹豫片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臣,谢大人赏识之恩,来日若有需要臣的地方,臣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温清霖放下茶杯,将人扶起来。

    “不必谢我。”

    说罢,转身离去。

    通政殿

    雍和帝坐在上首,神色莫名。

    “温爱卿是说前些年的那个状元苏承?”

    “是。”

    “为什么是他?”

    “回陛下,此人清正廉洁,臣去过他的居所,说是破败不堪也不为过,按大公主的计划,以选拔皇商为名让富商出资赈灾,虽是完美,可也有漏洞。”

    “哦?你且说说。”雍和帝来了兴致。

    “即便是皇商选拔,便也是有各个地方官举荐,再由赈灾的主官上表中央,如若主官收受贿赂,或许各地富商不仅不会出钱赈灾,还会贿赂各地方官与主官。”

    “是以,臣举荐苏承苏大人,苏大人一心为民,公正廉洁,一定能将这件事办好。”

    雍和帝思索片刻。

    “来人,传将转运司苏承。”

    “嗻。”

    看着雍和帝的神情,温清霖松了口气。

    雍和帝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臣,告退。”

    ——

    “哥哥去说了?”

    “是,大公子先去了青塘巷,在里头待了一炷香,随后便进宫了。”

    流月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还有这个是裴小将军给您的,他说他知道了。”

    温清影打开信纸,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回趟迦南城,勿念。”

    “看来他是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流月笑道:“您说的话,裴小将军自然是听的,将军让我给姑娘带句话。”

    “什么话?”

    “他说,不是,莫疑。”

    流月可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温清影倒是放下心了,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亲自去查李副将,其实本不该怀疑他的,只是前世的经历,让她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相当谨慎。

    “花楹。”

    听见温清影唤人,流月迅速离开。

    门被轻轻推开。

    “怎么了?姑娘。”

    “让门房备马,我要去趟公主府,殿下得了封号,又赐了公主府,我总得为她庆贺一番,去我库房挑个礼物。”

    “是。”

    萧回原先在宫中也没什么东西,草草收拾了一小带包袱便准备出宫,去看看她的公主府。

    俞辞站在身侧看着她收拾东西。

    “怎么这么点东西,皇后娘娘要了你去她身边教导,就是这么苛待你的?”

    萧回斜了他一眼。

    “我的生母害死了她的孩子,她能容我留着已是不易,更何况她助我良多,设身处地,如若是我,绝无可能做到她这样。”

    俞辞也不再多说,撇了她一眼,掏出袖中的匕首扔给她,脚步飞快的走了。

    萧回一阵无言,

    公主府原先是雍和帝的哥哥,也是先太子的宅邸。

    先太子体弱,英年早逝,崇祯帝一生唯有两个儿子,最疼的便是先太子,太子去世后,崇祯帝悲痛不已,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雍和帝登基也算是赶鸭子上架。

    萧回看着面前的府邸,按捺住心底的雀跃,正想走进去。

    却被靠近的马车吸引住。

    马车上下来一位女子,一身水蓝色襦裙,披着大氅,施施然的像她行礼。

    “公主万安。”

    萧回伸手将她拉起来,

    “够快的啊,我刚到你也到了。”

    温清影笑道:“我是来恭贺公主乔迁之喜的,我是第一个吧?”

    “当然。”

    温清影身体刚恢复,萧回怕她冷着,吩咐人烧了两盘银丝碳。

    屋内碳火烧得足,温清影和萧回脱了大氅觉着刚好,花楹热得不行,薄汗细细密密的布了满脸。

    “花楹,实在热,就去门口站会吧。”

    “多谢姑娘体恤。”

    萧回喝了口凉水,疑惑道:

    “真的会很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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