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妖（7）
谢黍离站在门口向二人示意：“云道友，游道友。”
云歇化名云为澜。虽然哪个知道她，只会用丹洗城那魔头、那妖魔代指，久而久之，她就成了丹洗城那魔头、那妖魔。可作恶多年，难保人不会听名字起疑心。
毕竟，连个只看过书的人都能认出她。
如今谢黍离对二人身份深信不疑，颇有微词的卫商华也被一场救命之恩收买。遇到棘手问题，第一时间便来敲门。
游莲微微一侧，挡在门前，道：“有什么事吗？”
“贸然打扰。”谢黍离不多做虚礼，单刀直入，“崔家二位魂魄出现意外，还请云道友施援手。”
引魂后发生意外是常有的事。人体失去一魂，灵台不稳，阳气有缺，极易招惹阴邪觊觎。谢黍离来前，留下门中弟子守看崔府，防止孤魂野鬼趁虚而入。
眼下已经寻到丢失的一魂，接下来就该着手归魂一事。而引魂后再归魂，并非易事。近一点的，引魂符一燃，便可指引魂魄归位。可当魂魄与躯体离远，波折难料，一个不慎，中途被吃掉或丢失，皆是代价惨重。
不渡域到乌折陵千里迢迢，为保稳妥，谢黍离本打算所有事情了结后，再带崔家二位魂魄回去，亲自护法归魂。
没想到，时间不等人。
云歇探灵台的手放下，扫过面前两具存有崔家夫妇魂魄的傀儡。
先前昏迷是因猫妖做调虎离山之计，并未损害。现在却不同了。这两张脸方才只是苍白，现下已是发青，只剩一口气梗在胸腔。若是两个活人，回光返照的机会都没有。
云歇道：“有离魂之兆。”
“正是。”谢黍离道，“控傀者一死，魂魄失去控制。我设法以固魂之术稳住，但溃败得太快，恐怕撑不长久。云道友可有法子帮一帮？”
云歇不应是与否，指尖敲了敲扶手，说：“我想想。”
控傀者死没死，云歇再清楚不过。
为什么说那猫妖死了，无非是既要瞒崔朝归，又要瞒琅霄派几人，与其留下后患，不如一死了之。反正，琅霄派中人已骗过一次，再骗一次，没什么的。云歇看着，料那只猫翻不出什么风浪。
控傀者既在，傀儡魂魄捏在手中，决定生死轻而易举。这么一想，如今情形，极有可能是那猫暗中搅浑水，想以此脱身。他刚才已经耍过一回计，再耍一回又有何难。
游莲同样想到此处，因着有不相干的人在场，不好直言。
看一眼不远处面色凝重的谢黍离，游莲扯了扯云歇袖子，二人看似随意往旁边踱出几步。游莲低下头，以掌遮掩，附去云歇耳边说：“猫。”
云歇耳廓一热，霎时被他人气息侵了个遍。
她五感奇佳，真想听，十丈外飞过几只苍蝇都能数出来。这人不知哪儿来的坏毛病，一天好几次贴在耳边说话。云歇一忍再忍。
孰可忍孰不可忍，便叫别人尝一尝滋味，于是拽低他肩头，同样附去他耳边，说：“不。”
云歇懂他的意思。
那只猫最有嫌疑。
云歇第一反应也是如此，细细一想，却经不起推敲。
一则，那猫以命线控傀已经损耗大半修为，又剖心头血强行替崔朝归续命，眼下无以为继，没能耐再搅乱。二来，他先前将崔家几位，无论是崔朝归尸身，还是崔家夫妇魂魄，都守得完好无缺。事到如今，何必画蛇添足。
最大的可能——
才说了一个“不”字，被拽的人耐不住，侧了侧脸，离远了些。
正中云歇下怀。
游莲沉默看她表情，眸光亮了一瞬，轻声道：“你在学我。”
他就着注视，微微俯近她耳旁：“第一回有人离你这么近说话吗，现在才学？”
听听这活似抓到她把柄的语气，三分颜色开染坊。云歇正要再说，被她扯住衣裳的人一退三步远。
谢黍离正在看两人。
他视线转个来回，有些疑惑：“二位可是发现什么不妥？”
游莲摇摇头，道：“有些热呢。”若无其事走去窗边吹风纳凉。
云歇盯着他走远。
转回正事上，谢黍离再问，云歇将猜想说出：“这傀儡制作精巧，是个存放魂魄极佳的壳子，且能隔绝外界侵扰。控傀者比你们还怕人死了，问题不是出在傀儡本身。可有问过守在崔府的那些人？”
谢黍离：“你是说……”
谢黍离一点即明，症结极有可能在千里之外。道声失陪，出去与同门法器传信。
暗室中，云歇手指一一点上两具傀儡额心，指尖光芒一闪而过。接着，她手指一动，牵出几缕黑雾。黑雾无风自动，细看，里头有小小的人影在挣扎。
是跟黑雨一道降下的冤气，趁虚钻入灵台。小小一个，极其贪婪，久了能将魂魄蚀出洞。不致死，只会放大某些秉性恶习。例如好贪懒馋。
什么东西，放任不管，任其由小到大撕开缝隙。后知后觉，为时已晚。
游莲看着她的指尖一挥，黑雾消散，道：“这鬼物最喜欢吃好东西，看来这二位果真善缘深重。当家的，其实你能救这二位，对吗？”
云歇仍没应是与否，回眸道：“怎么救？”
“起死回生未免吓人，但将区区一具傀儡修复完全，不致魂魄溃散，定难不倒你。”游莲道，“是顾虑其他人吗？”
他这话没有试探没有其它潜藏的意味，单单就是好奇。
云歇静了一静。
“因为轮不到我。”她说完，低眸看向手掌，握紧张开，目光定定，“有琅霄派那几个操心，自会有法子解决。”
游莲跟着看她的手，空无一物，“你手上到底沾了什么？”上前一步，递出帕子。
雪白一条的帕子，眼熟得很。云歇接过，使劲擦揉手指，揉到泛红一片，帕子仍是干干净净。
“好了。”游莲握住她手腕，轻轻拿开帕子，“擦不掉会怎么样。”
云歇敛手想收进袖口，仍是被人握着，“会有报应。”
游莲抬眸看她，不似开玩笑，好一会儿，问：“你遭过报应吗？”
云歇没有立即回答，脸上出现一种既困惑又无解的表情。她思考片刻，想不出答案，说：“或许有吧，我忘记了。”
游莲低头轻轻揉开她手背擦出的红痕，道：“你看着，像是遭过报应，所以碰都不想碰。”
云歇想问问他的结论是哪里得出来的，这时，谢黍离自门外进来。
他一脸凝重道：“无法传信。不渡域地界诡异，进来后用传信法器有几次中途失灵，但这一次，根本传不出去。”
几番思考谢黍离当机立断：“我要到乌折陵亲眼看看。不在的这段时间，麻烦云道友照看一下我几位同门。他们有自保之力，可此地乱事频发，难免……”
云歇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去多久？”
谢黍离略一沉吟：“此地距乌折陵两千里，我日夜兼程，来回两天左右。”
“两天，你赶过去干什么？”云歇问，“吃席吗？”
这话实在太不礼貌，但人说得平淡，没有半点讽刺意味。谢黍离听了，脸上不见半点恼色，道：“云道友有何想法？”
游莲心头一阵不妙，未来得及阻止，听见云歇说：“我去。”
这可与刚才说的“轮不到我”南辕北辙，游莲扯出个笑，道：“师尊今日劳累太过，还未休息好，不宜操之过急……”
那头谢黍离已道：“路途遥远，我愿与云道友结伴而行。”
游莲忍耐地闭了下眼，复睁开，目光凉凉：“轮不到你。”
云歇谁也不看，甩袖而去：“你们只会拖慢我的脚步。”
＊
游莲不肯善罢甘休，追在云歇身后。
他不说话，前面人没回过头。一路追着过了抄手游廊，及至下垂花拱门台阶，游莲一把拽住云歇袖口，避到烟柳深处。
簇簇密密的浓荫被两人袖口挤得挨到一边。
“你不带那个只会拖累坏事的，这是当然。为何不带我？当个给你指路的也不行吗？”游莲试图缓和语气，失败了，下颔紧绷，不见笑意。
方才话落地就是定局，云歇早抛到脑后，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你自己走得多慢，你不清楚吗？”
高高在上的大妖怪对人情一知半解，就算知了解了，也学不会、不屑于人前迂回婉转的那一套。用词用句，直来直去，见人就得罪。
“当家的，按你现在，动辄缩地成尺，裂开虚空都是易事，带上区区一个我，有什么要紧？”游莲忍耐不住，索性剥开来讲，“你刚刚唬别人就算了，何必还拿同一套来唬我。当我是那头脑子不过弯的犟驴吗？”
情绪语气过激，闭眼沉气缓了缓，他道：“你不如直接说你不想带我，我听着舒服些。找这种一听就撑不住脚的理由，你也累不是吗？”
闻言，云歇定定看他：“好吧，我不想带你。”
得偿所愿，游莲气得笑出声：“要用我就用，不要就扔。当家的，卸磨杀驴前还钓根萝卜呢，你好歹——”
云歇说：“我信不过其他人。”
眼前人忽然就像只被掐住脖子一把提起的公鸡，哑声熄火了。满脸义愤填膺凝固，剩对大眼睛微微瞠着，浅瞳圆圆，震颤不定。
要出远门，云歇觉得该将事情好好交代一下，道：“我会带扶桑，这里剩的东西太杂。江寄欢不管闲事，你看他不闹事就成。琅霄派那几个钻在牛角尖里，只要那只猫没有异动，都提防着些。旺财大黑要乖，还有崔朝归——你听见了吗？你笑什么？”
游莲被天上砸下的萝卜雨砸得见牙不见眼，一个劲点头：“好的好的，我听见了，都听你的。我没笑，我笑了吗？”
云歇：“……”
看人癫狂得冷静不下来，云歇十分想收回刚刚那句话。转身要走，却被人从后一把扣住胳膊。
力道不重，他声音含笑，又轻又柔道：“我错了，我不笑了。虽然……打个商量，当家的，下回你要说这种话，可否提前说一声？我好做些准备。万一出糗了呢，我可不想——”
“不想”后面的话被游莲自己咬在舌尖细细嚼了吞下去，他目光在云歇脸上描过一回，笑叹：“算了算了，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偶尔，这人说话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总让云歇不解其意。好在她的心宽广得漫无边际，这些话不比一颗石子有重量，没来得及敲起一朵涟漪，就沉了下去。
游莲轻扣云歇胳膊将人往回拉近，下滑握她手腕，隔层软和的黑袖，凸起的骨节硌进掌心。他低眸瞧她指尖，复抬起眼，道：“沾上就有报应。当家的，你现在又去沾一回，不要紧吗？”
云歇化名云为澜。虽然哪个知道她，只会用丹洗城那魔头、那妖魔代指，久而久之，她就成了丹洗城那魔头、那妖魔。可作恶多年，难保人不会听名字起疑心。
毕竟，连个只看过书的人都能认出她。
如今谢黍离对二人身份深信不疑，颇有微词的卫商华也被一场救命之恩收买。遇到棘手问题，第一时间便来敲门。
游莲微微一侧，挡在门前，道：“有什么事吗？”
“贸然打扰。”谢黍离不多做虚礼，单刀直入，“崔家二位魂魄出现意外，还请云道友施援手。”
引魂后发生意外是常有的事。人体失去一魂，灵台不稳，阳气有缺，极易招惹阴邪觊觎。谢黍离来前，留下门中弟子守看崔府，防止孤魂野鬼趁虚而入。
眼下已经寻到丢失的一魂，接下来就该着手归魂一事。而引魂后再归魂，并非易事。近一点的，引魂符一燃，便可指引魂魄归位。可当魂魄与躯体离远，波折难料，一个不慎，中途被吃掉或丢失，皆是代价惨重。
不渡域到乌折陵千里迢迢，为保稳妥，谢黍离本打算所有事情了结后，再带崔家二位魂魄回去，亲自护法归魂。
没想到，时间不等人。
云歇探灵台的手放下，扫过面前两具存有崔家夫妇魂魄的傀儡。
先前昏迷是因猫妖做调虎离山之计，并未损害。现在却不同了。这两张脸方才只是苍白，现下已是发青，只剩一口气梗在胸腔。若是两个活人，回光返照的机会都没有。
云歇道：“有离魂之兆。”
“正是。”谢黍离道，“控傀者一死，魂魄失去控制。我设法以固魂之术稳住，但溃败得太快，恐怕撑不长久。云道友可有法子帮一帮？”
云歇不应是与否，指尖敲了敲扶手，说：“我想想。”
控傀者死没死，云歇再清楚不过。
为什么说那猫妖死了，无非是既要瞒崔朝归，又要瞒琅霄派几人，与其留下后患，不如一死了之。反正，琅霄派中人已骗过一次，再骗一次，没什么的。云歇看着，料那只猫翻不出什么风浪。
控傀者既在，傀儡魂魄捏在手中，决定生死轻而易举。这么一想，如今情形，极有可能是那猫暗中搅浑水，想以此脱身。他刚才已经耍过一回计，再耍一回又有何难。
游莲同样想到此处，因着有不相干的人在场，不好直言。
看一眼不远处面色凝重的谢黍离，游莲扯了扯云歇袖子，二人看似随意往旁边踱出几步。游莲低下头，以掌遮掩，附去云歇耳边说：“猫。”
云歇耳廓一热，霎时被他人气息侵了个遍。
她五感奇佳，真想听，十丈外飞过几只苍蝇都能数出来。这人不知哪儿来的坏毛病，一天好几次贴在耳边说话。云歇一忍再忍。
孰可忍孰不可忍，便叫别人尝一尝滋味，于是拽低他肩头，同样附去他耳边，说：“不。”
云歇懂他的意思。
那只猫最有嫌疑。
云歇第一反应也是如此，细细一想，却经不起推敲。
一则，那猫以命线控傀已经损耗大半修为，又剖心头血强行替崔朝归续命，眼下无以为继，没能耐再搅乱。二来，他先前将崔家几位，无论是崔朝归尸身，还是崔家夫妇魂魄，都守得完好无缺。事到如今，何必画蛇添足。
最大的可能——
才说了一个“不”字，被拽的人耐不住，侧了侧脸，离远了些。
正中云歇下怀。
游莲沉默看她表情，眸光亮了一瞬，轻声道：“你在学我。”
他就着注视，微微俯近她耳旁：“第一回有人离你这么近说话吗，现在才学？”
听听这活似抓到她把柄的语气，三分颜色开染坊。云歇正要再说，被她扯住衣裳的人一退三步远。
谢黍离正在看两人。
他视线转个来回，有些疑惑：“二位可是发现什么不妥？”
游莲摇摇头，道：“有些热呢。”若无其事走去窗边吹风纳凉。
云歇盯着他走远。
转回正事上，谢黍离再问，云歇将猜想说出：“这傀儡制作精巧，是个存放魂魄极佳的壳子，且能隔绝外界侵扰。控傀者比你们还怕人死了，问题不是出在傀儡本身。可有问过守在崔府的那些人？”
谢黍离：“你是说……”
谢黍离一点即明，症结极有可能在千里之外。道声失陪，出去与同门法器传信。
暗室中，云歇手指一一点上两具傀儡额心，指尖光芒一闪而过。接着，她手指一动，牵出几缕黑雾。黑雾无风自动，细看，里头有小小的人影在挣扎。
是跟黑雨一道降下的冤气，趁虚钻入灵台。小小一个，极其贪婪，久了能将魂魄蚀出洞。不致死，只会放大某些秉性恶习。例如好贪懒馋。
什么东西，放任不管，任其由小到大撕开缝隙。后知后觉，为时已晚。
游莲看着她的指尖一挥，黑雾消散，道：“这鬼物最喜欢吃好东西，看来这二位果真善缘深重。当家的，其实你能救这二位，对吗？”
云歇仍没应是与否，回眸道：“怎么救？”
“起死回生未免吓人，但将区区一具傀儡修复完全，不致魂魄溃散，定难不倒你。”游莲道，“是顾虑其他人吗？”
他这话没有试探没有其它潜藏的意味，单单就是好奇。
云歇静了一静。
“因为轮不到我。”她说完，低眸看向手掌，握紧张开，目光定定，“有琅霄派那几个操心，自会有法子解决。”
游莲跟着看她的手，空无一物，“你手上到底沾了什么？”上前一步，递出帕子。
雪白一条的帕子，眼熟得很。云歇接过，使劲擦揉手指，揉到泛红一片，帕子仍是干干净净。
“好了。”游莲握住她手腕，轻轻拿开帕子，“擦不掉会怎么样。”
云歇敛手想收进袖口，仍是被人握着，“会有报应。”
游莲抬眸看她，不似开玩笑，好一会儿，问：“你遭过报应吗？”
云歇没有立即回答，脸上出现一种既困惑又无解的表情。她思考片刻，想不出答案，说：“或许有吧，我忘记了。”
游莲低头轻轻揉开她手背擦出的红痕，道：“你看着，像是遭过报应，所以碰都不想碰。”
云歇想问问他的结论是哪里得出来的，这时，谢黍离自门外进来。
他一脸凝重道：“无法传信。不渡域地界诡异，进来后用传信法器有几次中途失灵，但这一次，根本传不出去。”
几番思考谢黍离当机立断：“我要到乌折陵亲眼看看。不在的这段时间，麻烦云道友照看一下我几位同门。他们有自保之力，可此地乱事频发，难免……”
云歇打断他的滔滔不绝：“你去多久？”
谢黍离略一沉吟：“此地距乌折陵两千里，我日夜兼程，来回两天左右。”
“两天，你赶过去干什么？”云歇问，“吃席吗？”
这话实在太不礼貌，但人说得平淡，没有半点讽刺意味。谢黍离听了，脸上不见半点恼色，道：“云道友有何想法？”
游莲心头一阵不妙，未来得及阻止，听见云歇说：“我去。”
这可与刚才说的“轮不到我”南辕北辙，游莲扯出个笑，道：“师尊今日劳累太过，还未休息好，不宜操之过急……”
那头谢黍离已道：“路途遥远，我愿与云道友结伴而行。”
游莲忍耐地闭了下眼，复睁开，目光凉凉：“轮不到你。”
云歇谁也不看，甩袖而去：“你们只会拖慢我的脚步。”
＊
游莲不肯善罢甘休，追在云歇身后。
他不说话，前面人没回过头。一路追着过了抄手游廊，及至下垂花拱门台阶，游莲一把拽住云歇袖口，避到烟柳深处。
簇簇密密的浓荫被两人袖口挤得挨到一边。
“你不带那个只会拖累坏事的，这是当然。为何不带我？当个给你指路的也不行吗？”游莲试图缓和语气，失败了，下颔紧绷，不见笑意。
方才话落地就是定局，云歇早抛到脑后，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你自己走得多慢，你不清楚吗？”
高高在上的大妖怪对人情一知半解，就算知了解了，也学不会、不屑于人前迂回婉转的那一套。用词用句，直来直去，见人就得罪。
“当家的，按你现在，动辄缩地成尺，裂开虚空都是易事，带上区区一个我，有什么要紧？”游莲忍耐不住，索性剥开来讲，“你刚刚唬别人就算了，何必还拿同一套来唬我。当我是那头脑子不过弯的犟驴吗？”
情绪语气过激，闭眼沉气缓了缓，他道：“你不如直接说你不想带我，我听着舒服些。找这种一听就撑不住脚的理由，你也累不是吗？”
闻言，云歇定定看他：“好吧，我不想带你。”
得偿所愿，游莲气得笑出声：“要用我就用，不要就扔。当家的，卸磨杀驴前还钓根萝卜呢，你好歹——”
云歇说：“我信不过其他人。”
眼前人忽然就像只被掐住脖子一把提起的公鸡，哑声熄火了。满脸义愤填膺凝固，剩对大眼睛微微瞠着，浅瞳圆圆，震颤不定。
要出远门，云歇觉得该将事情好好交代一下，道：“我会带扶桑，这里剩的东西太杂。江寄欢不管闲事，你看他不闹事就成。琅霄派那几个钻在牛角尖里，只要那只猫没有异动，都提防着些。旺财大黑要乖，还有崔朝归——你听见了吗？你笑什么？”
游莲被天上砸下的萝卜雨砸得见牙不见眼，一个劲点头：“好的好的，我听见了，都听你的。我没笑，我笑了吗？”
云歇：“……”
看人癫狂得冷静不下来，云歇十分想收回刚刚那句话。转身要走，却被人从后一把扣住胳膊。
力道不重，他声音含笑，又轻又柔道：“我错了，我不笑了。虽然……打个商量，当家的，下回你要说这种话，可否提前说一声？我好做些准备。万一出糗了呢，我可不想——”
“不想”后面的话被游莲自己咬在舌尖细细嚼了吞下去，他目光在云歇脸上描过一回，笑叹：“算了算了，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偶尔，这人说话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总让云歇不解其意。好在她的心宽广得漫无边际，这些话不比一颗石子有重量，没来得及敲起一朵涟漪，就沉了下去。
游莲轻扣云歇胳膊将人往回拉近，下滑握她手腕，隔层软和的黑袖，凸起的骨节硌进掌心。他低眸瞧她指尖，复抬起眼，道：“沾上就有报应。当家的，你现在又去沾一回，不要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