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火球般悬挂在无垠的苍穹之上,无情地炙烤着大地。黄沙卷起一缕缕炊烟,在这干旱了一年的土地上,别说是庄稼,就是野草也难以“春风吹又生”。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刻都充满了对水的渴望和对生命的期盼。整个曼国皇帝到里长,无不焦头烂额,费心尽力。

    飞鸟倦飞不知还,亲友世隔再难返。烈日之下,蝉不懂得何为哭殇、何为功期。只知道自己没头没脑的叫,叫的炎热、叫的干渴。蔫了巴的树木垂着枝条,干燥的叶子业已泛黄。早就没有了孩子愿意去爬上这样的枝干淘气了。

    “如何渡过难关?朕要的是对策,不是假设!”皇帝瞪大了双眼,将手中的折纸怒砸在进言的臣子面前。那臣子颤抖了一下,刹那间,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皇帝看着这些唯唯诺诺、直盯着地板的大臣,脸部的肌肉猛地扯了一下,接着用右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开始点名:

    “不知丞相有何破局之策?”

    杨相抖了一下,颤颤巍巍的从一旁走出来,眼神却仍是略微向下,不敢直视皇帝。

    “启禀陛下,依臣看可以都城为中心,东南西北各设一分点,向雨神祭祀。”丞相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里却透露着深深的不自然和紧张。

    “祭祀?”皇帝冷笑了一声,“两年来,祭祀还少了?神,不会怜悯卑微生灵的死活,只有自己才是永恒的真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与紧张,仿佛连空气都被皇帝的威严所凝固。

    曼国建国并不久远,如今的皇帝便是曼始祖。他本是一介布衣,是靠着自己的野心和一步一步踏过来的脚印,成就了一番功业。曼始祖不信神,不能说不信,而是认为神不会理会他们这些凡人。因为娘的死,兄长的死,都没有受到神的庇佑。

    上位后,曼始祖知道神的威名有多大,所以并没有想着要推翻神权,该做的祭祀样样不少。只是到了如今再去寄希望于神,怕就只能从眼看着亲友死到眼看着国家亡了。

    “骆卞!”皇帝一挥手,这是直呼其名,更是让骆大人后背一凉,大脑一下子空白,然后又急速的转动起来。

    “臣以为,”骆大人泄了气,轻声细语地说,“臣以为……”半天没有再憋出个屁来。

    “哼!”皇帝愤怒地砸了一下龙椅,“朕以为,你那户部尚书也别做了!即日起去清河做盐运使吧。给你少付的俸禄也能多救几家人。“骆卞头更低了,小心翼翼地退了回去。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一下子连降四级!或许点到自己,半辈子的努力就白费了。

    曼帝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群臣,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不少人喘起大气来,眼神更加躲闪,每一个人都在祈祷着,不要点到自己。

    “何丛!”这次死亡点人又点到了礼部尚书,何尚书刚晋升没两个月,一想着这还没捂热的位置,可能就再也无缘了。他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智慧与勇气,对皇帝说道:

    “我大曼以南有一陌国,幅员辽阔,颇为富足,若能取得陌国之助,便可解眼下之难。”

    皇帝这才舒了一点眉,语气稍平和了一些,“那依你之见,如何可得陌国相助?”

    “眼下之计,不割城送池,不金银奉承,便只能联姻。”

    皇帝挑了一下眉,他好像有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引导着说:“可朕没有女儿,若此时认个公主送去和亲,未免刻意。陌国景雅皇后凤逝不久,也不宜议论此等事。围绕着陌,可有其他法?”

    何丛沉默不语。

    皇帝这次特意抬高音量,着重强调了官职,“兵部尚书以为呢?”

    兵部尚书懂得皇帝的意思,说道:“陌王,粗鄙之人,全杖景雅皇后有所政绩。如今失了皇后,便难免昏庸无能,那百姓只能于水火中苦苦求生,虽没有天灾,但人祸怕是悄然已至。而我大曼皇帝英明神武,定乱世平四海,与民同心,君臣同力。故臣以为,唯有一计可同时解救两国人民,那便是——统一。”

    底下百官开始有一些窃窃私语,左右都在窸窸窣窣的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但皇帝在座位上却不以为然,甚至有一丝笑意。

    好!总算说到了皇帝的点子上,曼始祖早就想如此,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年年荒灾使国内求生存,陌厉帝昏庸又使人心所向。

    机会来了。

    皇帝刻意等了一会儿,看有没有人反对。众大臣早已被先前的气势吓到了,如今皇帝又没有开口,那便是默许了刘然的说法。于是没有人愿意说个“不”字,就是平时主和的那几个老臣也不再反对。

    于是皇帝就接着问刘然,“那么如何统一?”

    “虽厉帝无能,但毕竟莫国有百万雄师,略多于我,不能硬碰。可由何尚书所说,以议亲为由先入陌国。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去都城议亲做幌子,一路往五湖四海收集各路情报以便针对攻破。”

    皇帝又向四周望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主动担下其责的人,无人敢动。于是便从简单一点的事提起,“何尚书,那朕没有女儿如何议亲?谁人前往?”

    “臣闻陌厉帝二女儿聪明伶俐,虽年纪不大,倒有几分国色天姿。既然只是幌子,不如以皇上之名提亲陌国二公主。那陌帝自然是不肯,我方与之周旋,还能多待些时日。至于人选,我部下严侍郎,精明能干,可堪大任。”

    皇帝点点头,问了严侍郎的意见,严侍郎哪敢违背?连连应下。接着又将锐利的目光挪到刘尚书身上,“那这刺探情报的主力军可用何人呢?”

    “此等差事不宜引人耳目,要寻隐蔽之人;又作为两路人马总领,得有威信尊名。此类人不好找,但臣想到一人。”

    皇帝来了兴致,道:“爱卿接着说。”

    刘然看了看一旁,罗将军打了一个寒颤,正打算拼了死也要先说几句,但被刘然抢了先:

    “臣闻镇国大将军罗将军有一女,虽是女儿身,却有男儿心,是巾帼不让须眉之姿。早有进朝之心,却被条贯所阻拦。若此番立功而归,朝野上下,谁又多言?”

    “可毕竟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女子做官一事。”

    “是啊,这成何体统!”罗将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竭力说道。

    “盘古开天前便有天么?孔圣人立说前便有儒么?变则有,不变则无。”

    曼帝挥了挥手,示意两人不要再争吵,他顿了顿,说道:“官不官的都是后事,现下是以选出二队的大使为先。”

    刘然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如同猫捉老鼠般的游戏,他始终是掌控者。

    “让罗将军之女担任其责,其一正是因为天底下没有女子干这样的事,二队作为情报收集的队伍,不正是需要不引人注目的身份吗。

    “其二,罗将军膝下只此独女,并且还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不管是惧怕罗将军也好或是屈服于她本人也罢,除了这朝中的人,她的威严在其他地方想必丝毫不输罗将军本人,这也正是二队大使所需的,深入敌国却不能有很好的信服力,那这队伍又有何用呢?

    其三,若她真的大功而返,也证明了女子同样有‘作为’的能力,此后便可推行变法,我大曼将会步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群臣开始议论起来,这样的言论无疑是极度危险的,而刘然之所以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说出来,正是因为曼帝也有这样的想法。曼帝想要的变法中推行女官便是其中之一。至于为什么,那就和他唯一的姐姐有关了,此处与主线无关,不多解释。

    “罗将军,你意下如何?”皇帝的表情似笑非笑,伸长了脖子向罗将军问道。

    罗将军咬着牙,斜着眼睛瞪了刘然一眼,回皇上道:“臣女尚幼……”

    “好像,行了芨礼了吧?”皇上抢过来冷冷的说。

    “刚行过一年,可这……”

    “噢!朕见过!比起古之西施,不惶多让啊!我倒是有意认个干女儿。”

    罗将军哽住了,他明白,从刘然引出来开始,皇帝就已经认定了这个人选。只是唱一唱戏,演的人心皆服罢了。这时若还要执意拒绝,这严侍郎议的,可就不是陌国二公主,而是他自己女儿的亲事了。

    罗将军的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下去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纵容她,迁就她,如今呢,惯出个危险差事。

    罗将军无能为力,只能不甘不愿的应了下来,“小女能为大曼效力是我罗家千千万万代的福分。”

    皇上开怀大笑起来,底下的大臣也稍松了一口气。“好!严侍郎领百余人队伍,罗氏女领五十人队伍,明日启程陌国!”

    “惜云啊,爹对不起你……”队伍出发在即,罗将军在罗惜云的马前杵着,此时哪里能见得到一个镇国将军的影子,只是一个一夜未眠而憔悴不堪的老父亲。

    他顾不得什么脸面,只是掩着面在轻轻的哭泣,罗惜云倒显得精神一些,她下了马,抱住了自己的父亲,轻声安慰道:“父亲安心,此次远赴陌地,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更重要的是立功而还,您的女儿将为天下女子做表率,让天下知道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

    罗将军晶莹的泪珠从沧桑的脸上滚下,他轻轻地拍打着罗熙云的背部。高傲的雄鹰也会在适当的时机学会放开独雏,但是罗将军从未想过与自己的女儿分开,哪怕是自己女儿以后的婚事,也准备招入赘。

    出发在即,留给罗将军的时间不多了。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说了一句话,“立不立功的不重要,一定要安全回来!”

    随后,这几百人的队伍就启程了,罗惜云骑马在最前面,严侍郎在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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