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饶恕咒
哈莉立即循声望去，正站在门厅门口的是他们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阿拉斯托穆迪。
这位长相怪异可怖的教授拨开鸦雀无声的人群朝他们几人走来，手里的魔杖直直地指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白鼬，这只可怜巴巴的小东西瑟瑟发抖地在大理石台阶上僵立着，所站之处正是刚才小马尔福的位置。
门厅里没有任何人动弹，阿拉斯托穆迪转脸朝哈莉看去，跟别的学生那样，这个气质卓立的女孩也同样在看着他，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他马上就觉察到，她与其他人都不相同。
这个女孩看起来既不惊讶，也不畏惧——那双漂亮的绿眼珠看起来冷淡又镇静，就好像它们的主人不是身处一场混乱中心，而是正端坐在剧院的包房里观看一场她不太感兴趣的表演。
阿拉斯托穆迪——不，应该是喝了复方汤剂的小巴蒂克劳奇，他对哈莉波特表现出的冷静并不太意外，因为他的主人已经提醒过他——大难不死的女孩是一个狡诈、奸猾的小姑娘，不可轻视。
事实上，他来霍格沃兹的任务之一，就是监视、研究她——她究竟是否值得黑魔王把她当作对手看待，还是仅仅有一点儿小聪明，实则背后另有他人指点。
“他伤着你了吗？”他怒气冲冲看着女孩问。
“没有。”哈莉回答，“实际上——”她瞥了那只白鼬一眼。
“别碰它，”小克劳奇突然喝道，他那只滴溜溜乱转的蓝色魔眼一下子翻到了脑袋里面，露出白色的半球，“你！对！”
他的魔杖偏了偏，所指对象变成了正要去抱那只白鼬的克拉布，这个傻头傻脑的高大男生立刻被吓得在原地不敢动了，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教授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冲来。
但变成白鼬的马尔福却反应了过来，他惊恐地叫了一声，就要往地下教室跑去。
“我最看不惯攻击女性——母亲的男人，”小克劳奇粗声斥道，他又把魔杖指向白鼬——它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似的忽地升到十英尺的半空，啪地一声摔到地上，随即又忽地升了上去，“这是最下流、最卑鄙、最懦夫的行径——”
白鼬蹿到半空，四条腿和尾巴绝望地胡乱摆动着。
“再也——不许——这样——做——”小克劳奇说，每次白鼬掉在石板地上，又忽地蹦起来，他就迸出一个词。
“穆迪教授！”这个吃惊的声音来自于麦格教授，她三步并做两步从大理石楼梯上跑下来。
“噢，你好，米勒娃。”小克劳奇平静地说，一边使白鼬蹦得更高了。
“你——你在做什么？”麦格教授问道，她的目光顺着在半空蹦跳的白鼬移动。
“教训教训。”小克劳奇说。
“教训——怎么，那难道是个学生？”麦格教授惊讶地问道。
“不错。”
麦格教授的脸色马上变了，她利索地抽出自己的魔杖。
又是一道魔法闪光，德拉科马尔福就变回了原样，他从石头地面上爬起来，淡金色的短发凌乱地披散着。
他的脸颊连着耳朵和脖子都是鲜红的，浅灰色的眼睛半是惊恐半是愤怒地盯着穆迪教授，“我要告诉我爸爸这件事……”
“这是一个威胁吗？”小克劳奇提高声音道，他毫不犹豫地朝小马尔福走去，“是吗？我以前就认识你爸爸，我记得……上次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差点儿吓破了胆……没错，你告诉他，阿拉斯托穆迪正在密切关注他的儿子，你还可以跟你们院长告状——西弗勒斯斯内普，对吧，也是我的老朋友……”
他说着就要追着已经被他吓得退到地下教室的小马尔福而去，麦格教授赶紧冲上来挡住了他。
“阿拉斯托！阿拉斯托，我们从不使用变形作为惩罚！”麦格教授严厉地说，“邓布利多校长肯定告诉过你吧？”
“他大概提到过吧。”小克劳奇撇着嘴说，他又瞟了一眼哈莉波特，她也在笑，跟别的格兰芬多的学生一样。
“那你最好给我记住。”麦格教授冷冷地对他说道。
几分钟之后，他们已经坐在格兰芬多的长桌边上吃上了晚饭，罗恩乐不可支地回味了好几遍小马尔福被穆迪教授用变形咒整的狼狈样子。
“穆迪，”弗雷德从长桌一端走过来坐到哈莉身边，“他真的酷，是不？”
“岂止是酷！”乔治在他们对面坐下，“简直酷毙了——我们今天下午上了他的课。”
“是吗，比卢平教授的课还有意思吗？”哈莉笑着问。
双胞胎兄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嗯……就题材来说，是的，以前从没上过这样的课。”弗雷德说。
“他真的很懂。”乔治说。
“什么？”罗恩急切地问，“懂什么？”
“他抓了很多黑巫师，肯定有不少实战经验。”赫敏肯定地说。
“对，”弗雷德说，“他什么都见过。”
“那一定很了不起，”哈莉捧场道，“我们明天就有他的课了。”
经过这么一遭，大部分的四年级学生们都对穆迪的第一次课期望很高，周二下午一大早，上课铃声还没响，孩子们就一反常态地早早在教室里坐好了。
“这儿这儿——你们去哪儿了？”罗恩看见两个女孩姗姗来迟。
“我们去了——。”赫敏说。
“又是图书馆吧，”罗恩见怪不怪地接道，把他旁边两个座位上的课本收走，“快谢谢我——给你们俩留了这么好的位置，这可是第一排呢。”
她们刚刚坐到课桌后面，穆迪就走了进来。
“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他说，走到讲台边坐下，“我相信实践出真知，这些课本，你们都用不到。”
学生们把书收好，脸上都显得兴奋。
穆迪拿起名册，开始挨个给学生点名，他那只正常的眼睛看名单，另一只魔眼则转来转去，盯着每一位应答的学生瞧。
“我的名字——”点名结束之后，穆迪站起身，他一挥魔杖，让粉笔头飞到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阿拉斯托穆迪，前任傲罗，邓布利多要求我帮他一个小忙，我将在这里进行为期一年的教学，然后我就可以重新过我平静的退休生活，好了——”
他一拍粗糙的两只大手，“言归正传，魔法——黑魔法，形态各有不同。按魔法部规定的教学大纲要求，接下来你们应该学习一些破解咒，魔法部认为，让四年级的学生了解真正的黑魔法还为时尚早，但我跟邓布利多都认为，你越早了解你要对付的东西，就越有好处——”
穆迪提高了声音，“不可饶恕咒，有谁知道它们共有几种？”
“三种，先生。”赫敏举起手说道。
“不错，”穆迪赞赏地说，“要是谁胆敢使用其中任意一种，都有极高的概率为自己赢得一张直通阿兹卡班的单程船票——当然，不包括我的课堂上，”穆迪说，“哈，所以，你们想先看其中哪一个呢？”
穆迪的蓝色魔眼在学生堆里面转来转去，“罗恩，”他大声道，“起来，你来说一个。”
“呃，我记得我爸爸告诉过我一个，”罗恩战战兢兢地说，“夺魂咒，是吗？”
“哦，是的，”穆迪说，他咧开嘴笑了，这让他扭曲的脸显得柔和了些，罗恩也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你父亲是亚瑟韦斯莱，几天前他帮了我一个小忙，哦，他肯定记得那个咒语，当年这个咒语给魔法部造成了不少麻烦——”
穆迪站起身来，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装着蜘蛛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三只黑色的小蜘蛛。
一看见那三只蜘蛛，哈莉就基本猜到他将要怎么展示那三个不可饶恕咒了，这位“穆迪教授”的教学方式确实很有个人特色。
用第一只蜘蛛展示过夺魂咒的威力后，他又把纳威隆巴顿叫起来回答关于第二个咒语的问题，在场不少学生都知道隆巴顿夫妇因为钻心咒神经失常的往事，不过，当穆迪在那只蜘蛛身上展示钻心咒的时候，只有赫敏勇敢地站出来请求他停下来。
轮到最后一个咒语，这一次赫敏没有举起她的手。
“你知道吗，格兰杰小姐？”他瞧着赫敏问道，后者没有说话，只是蹙眉轻轻摇头，哈莉感觉到一只汗津津的手在课桌底下悄悄地覆上了她的手背，握住了她的手。
“不知道吗？好吧。”穆迪仿佛有些遗憾地说道，他那只魔眼快速地扫了坐在赫敏身边的哈莉一眼。
“是阿瓦达索命咒。”哈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她反转手心，紧紧地回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所有人都看着她。
“对，”穆迪小声说，“这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厉害的一个咒语——杀戮咒，”他停了一下，手里的魔杖对准最后一只可怜的蜘蛛，“阿瓦达索命！”他突然吼道。
一道耀眼的绿光闪过，那只蜘蛛仰面躺在桌上，一动不动。教室里面寂静异常，没有一个人说话，其实死了一只蜘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有已经消逝的那道绿光证明死神的确曾经降临。
“很不美好，”穆迪平静地说，“令人很不愉快，无法破解、无法抵御，据人所知，只有一个人逃脱了这种咒语——她此刻就坐在我的面前。”
他的两只眼睛同时注视着哈莉的双眼，毫不掩饰地逡巡其间，好似他指望能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任何真实——但她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呢？
藏在那张倔强的年青面具之下的心脏老练而坚硬，小巴蒂克劳奇当然无法在那上面找到任何可疑的裂痕供他深入探究。因此，他很快把视线转开了，开始继续这几个咒语的讲解。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原本诡异的安静立即被打翻了，随着孩子们开始往外走去，那些被震慑、压抑的暗流立即翻腾、浮现于海面之上。仅仅只是跟最微小的邪恶打一个照面而已，就足够让他们感到激动、敬畏——甚至于折服于这罪恶的魅力。
只有少数几个人能明显地看出对这种魔咒展示感到不适，赫敏是其中之一，她也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亲人死于战争却有这种感受的学生。
“纳威，”赫敏在收拾笔记的时候对两个伙伴说道，“你们看。”
纳威隆巴顿还坐在座位上，他呆呆地瞪着桌面，神情恍惚中还残留着一丝惊恐，就跟穆迪当着他的面展示钻心咒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纳威？”赫敏轻声道。
“哦，你们好，”纳威抬起头说，音调高得不正常，“这堂课很有意思，不知道晚饭吃什么，我饿了，你们呢？”
“你没事吧？”赫敏问。
“没有，”他的声音还是很急促尖锐，“多么有趣的晚饭——噢，我是说这节课——”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木拐杖落在石头地面上的响亮声音，是穆迪，他从讲台上走下来，他望了望这四个孩子，然后才开口了。
“没关系，孩子，”他低声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好吗？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茶……”
他的邀请似乎使纳威更害怕了，这个男孩没有动弹，也不说话，只是哀求地看着他的几个朋友们。
穆迪把他的魔眼转向哈莉，“波特，你没事吧？”他问。
哈莉没有马上接话，她先是对纳威微微一笑，然后才对穆迪说道，“我没事，教授，不过，离晚饭开始还有好一段时间呢，如果您有多余的茶杯，那当然最好了。”
“别担心这个，”穆迪说，他的蓝眼睛盯着她瞧，“我知道今天的课堂看起来有些残酷，可是你们必须有所了解，好了……走吧，你们俩，我那还有些书，你可能会喜欢的，隆巴顿。”
纳威看起来还有些害怕，但有朋友的陪伴显然让他没有那么紧张了，于是他默默无声地点头，跟在穆迪身后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阿拉斯托穆迪的办公室，跟他的几个不幸的前任相比，他桌面上堆的道具可就要多得多了，它们旋转、颤动着，不时发出嗡嗡的声音，哈莉能认得它们不少都是黑魔法探测器。
“进来坐吧。”穆迪对还停留在门口没有往里面走的哈莉说道。
“……如果谈话涉及隐私的话，”哈莉开口说道，“我认为我最好在外面等你们谈完。
“好吧，”穆迪思索着打量着这个面带微笑的姑娘，“……你能这样想很好，那你稍等一会儿吧，波特。”
哈莉之所以这样说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余的耐心，也不是因为她真的对他们的谈话没兴趣，她不过是不太希望轮到她跟这位“穆迪教授”交流的时候纳威还在场而已。
毕竟，她的确还有一些小秘密需要与这位伏地魔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分享。
在办公室外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加上她用了点窃听的魔法打发时间，因此当纳威从那扇门里出来之前，她还有时间走到走廊的另一边，在对方向她道谢的时候故作惊讶地抬起头来。
“这没什么，纳威，我们的经历很像，不是吗？我当然能理解……”她轻轻拍了拍纳威的肩膀，一边用余光扫过他手里多出来的几本草药学相关书籍的书脊，“所以穆迪教授怎么样？”
“谢谢……他真的很棒，”纳威感动地小声说道，他望着女孩美丽温和面容，圆脸蛋微微发红，“他说了很多鼓励我的话，哈莉，我认为他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进来吧，波特，”穆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轮到你了。”
阿拉斯托穆迪会不会喜欢她，这个问题哈莉现在可能还没把握给出肯定的答案，但她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一位一定对她没什么好感，不过，这也并不重要。
她保持着礼貌乖巧的态度，在椅子上坐好，与小巴蒂克劳奇寒暄，然后她微微睁大她的眼睛，等待对方开口说话。
“你的教父托我告知你一些消息，”小巴蒂克劳奇直接地说道，“……没错，我认识他，西里斯布莱克……在上一次战争时期，他曾跟我一起参加过一些社里的任务。”
“所以您跟他还算熟悉，原来是这样。”哈莉说，小克劳奇能听得出她声音里明显的敷衍，在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这样的叛逆实在不足为奇，西里斯布莱克在与他见面的时候也的确告知了他们之间曾有过争吵的信息，但布莱克很含糊地把争吵的起因略了过去。
“他来找过您，对不对？”哈莉扬眉问道。
“他跟我说了一些你的情况，”小克劳奇说，“你还太年轻，你还意识不到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危险——那些线索，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你的教父，邓布利多，还有我，不仅仅是世界杯上的袭击事件，你们的校长聘请我来教你们一些真玩意儿，可是，在我来霍格沃兹的前一天，却有人在我的房子外面袭击我，妄图把我抓走……对，非常邪恶、狡猾，你必须时刻警惕，掌握更多的魔咒，除此之外，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西里斯也这样想。”
“谢谢您跟我说这些，”哈莉慢慢地说，看上去她对他的分析和警告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不明白，教授，既然他来霍格沃兹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呢？我还以为他至少会当面跟我道歉。”
哈莉波特，一个自我、叛逆的女孩，小克劳奇在心里评判着，她曾挫败主人东山再起的计划，是单纯走运，是受人指点，还是单人独马的精心策划？
虽然他还在这几种可能性之间摇摆不定，但她此刻的表现确实让他心灵的天平更倾向于前二者。
“他说你退回了他的信，”小克劳奇说，“他认为你不想见他，”他留意到她在这时轻轻地哼了一声，“听着，我不了解你们为什么争吵，但是拒绝与长辈交流是非常危险的。”
“危险？也许吧，”哈莉轻声说，“抱歉，教授，我希望我这么问没有冒犯到您，”
她毫不避讳地来回地扫视他的那只魔眼和另一只正常的眼睛，小巴蒂克劳奇能感觉到她礼貌之下的浅浅恼火。
“——既然您这样说，那么，您跟您父亲的关系又怎么样？”
小克劳奇为他的卧底生涯做了大量的准备，他费尽心思读取、拷问阿拉斯托穆迪，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记住他的记忆。
但穆迪毕竟已经活了七十多年了，要在几天之内完全了解他生命中的所有细节绝无可能，他只能优先选取那些重要的记忆——涉及朋友、同事、曾办案件的记忆，他可预料不到，居然有人会关心一位资深傲罗跟他的父亲关系如何。
他对穆迪的父亲的了解恐怕只限于一个名字而已，他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他很清楚这种问题不是那种能够容许他慢慢思考回答的问题。在这样的私密的情感问题上，如果他选择撒谎或者敷衍过去，她发现的可能性有多少？在一个可能十分聪敏的女孩面前，他敢赌这个概率吗？也许，他会因此永远失去接近哈莉波特的机会，辜负主人对他期待。
现在，面对眼前摆着的两个按钮——绝大部分的真实还是完全的虚假，小巴蒂克劳奇做好了他的选择，他按下了那个真实之钮——在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当然咯，这也不能说完全错误，只不过，他的主人恐怕不会这样想。
“……我父亲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的声音嘶哑，“他不在乎任何人，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渴望得到他的理解和关注，我努力过很多次，”他说到这里，声音粗哑地笑了一声，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那只完好的黑眼珠里反射着黯淡的、偏执的憎恨光芒。
“只是徒劳无功——西里斯布莱克可能有一些缺点，他年轻气盛、可能难以沟通，但我相信他是关心你的……我们都关心你，在如今的形势下，你遇到任何情况、任何问题都不要畏于与长辈沟通，你可以选择你的教父……当然，我也总是在办公室的……”
哈莉暂时还分不出心神来评价小巴蒂克劳奇这番刻意的引导，因为她还在思考一个问题——怎么会有人愚蠢到选择在一片汪洋里撕裂自己的伤口以捕猎鲨鱼？
她确实没想到对方会对她说真话，他可真有一点儿过于自信了，对不对？
“可是您对父亲的经验是——徒劳无功，”哈莉故作疑惑地问，“如果您打算以此来说服我……”
“——我父亲，他只关心他的权力地位，”小克劳奇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他霍地站了起来，他那高大的身躯一下子挡住身后的夕照暖光，他制造的阴霾笼罩了面前的女孩。
“……我曾经以为他只是不在乎我，他还是爱我的母亲的，”他咬着牙说，他那张怪异、丑陋的脸扭曲了，嗓音粗糙得仿佛他的声带被最粗砺的砂纸打磨过，“但他同样伤害她……你需要意识到，你很幸运——不在那样的处境里。”
“然后呢？”哈莉抬起眼睛看他，一面往后靠了靠。
“……什么？”小巴蒂克劳奇瞪视着眼前的少女，就在适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似乎一下子转变了——几秒钟之前，她还是一个被动的、因为劣势身份不得不在他面前委屈求全的学生；可现在，她的姿态看起来简直不能更放松、更闲适了，那双平静的绿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幽幽的冷光。
“我为您和您母亲的遭遇感到遗憾，我只是还有点儿好奇，您最后是怎么处理他的？”她问，“在您成为这样强大的巫师之后。”
“……我离开了。”小克劳奇干巴巴地说，他凝视着哈莉，他还说不清楚方才她的转变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感到怪异、违和，可方才的情绪波动还未完全平复。他只是隐约察觉到，即使以这种居高临下的站位视角，他也没有在她身上获得哪怕是一丁点儿掌控的优势之感。
“……您离开了。”哈莉轻声细语地重复道，她让惊讶出现在自己的脸上，她看着他，“那……您母亲呢，您也带她走了吗？”
小克劳奇没有回答，他一动不动地背光站着，傍晚逐渐昏暗的光线模糊了他那张被毁容的脸，如果不是哈莉还能看得见他胸膛呼吸间的起伏，她会认为他几乎像是一座逼真的雕塑，而藏在这精致又粗糙的石膏外壳里面的灵魂早已消失不见了。
“……这与你无关，波特。”小克劳奇沉默了半晌才生硬地说道。
“噢，你不想告诉我吗，教授——我还以为，这次谈话就是为了让我们增进联系的，你是来了解我的，”哈莉说，她停下来盯着着他那只仿佛凝固在她脸上的亮蓝色魔眼瞧了一会儿。
“邓布利多派你来照料、教导我，赢得我的信任，对不对？”她不紧不慢地问。
她颇觉有趣地用余光瞥过对方握着拐杖的手臂肌肉在这一刻的轻微松弛痕迹。
“您……不想认识我吗，教授？”她的声音比耳语更低。
“所以，你的意思是，”小克劳奇说，“……你这是在配合我吗？”
少女冲他微微一笑。
“怎么不是呢？虽然不太多，但我想我们之间还是有一点儿共同点的，教授，”她娓娓地说，“跟你一样，我曾经的监护人，我的姨丈也是一位霸凌者，他憎恨魔法和与之相关的一切——可是，与你不同，我没有让他在我停留在我的生命里。”
“你做了什么？”小克劳奇的声音低沉得几乎无法辨认。
“我杀了他，”她柔声道，“我碰到他的心脏——那触感真奇妙，柔软，比最上等的丝绸更柔滑；炙热，比权力本身更滚烫，我能感觉到它，我能闻到它——血液的味道，你知道吗？比我尝过的任何一颗糖果都更甜美……我只是真的替很您感到遗憾……”
小巴蒂克劳奇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可惜通过那张疤痕遍布的脸很难判断他是不是跟着她走进了她用各种形容词组合而成的罪恶梦境里，又或者他只是在极力辨认她的故事里面是否存在真实的部分。
是假的，她只是在嘲弄他，或许是一个陷阱，他的理智这么说，可是，她的语言是那么的细腻、生动，她的眸光闪烁着，她的神态看上去仿佛她真的为他没能手刃自己的亲生父亲感到遗憾——他应该感到荒谬，可此刻他的心神与这房间里点燃着的烛火一般颤动、摇曳。
少女柔丽的脸庞上那双格外纯净、动人的大眼睛冲他天真地眨了一眨，他简直要以为刚刚那番十足邪恶、十足残忍的发言仅仅存在于他的想象中了。
“怎么？您不相信我吗？”她细声细气地问。
“……如果…我相信你，”他用阿拉斯托穆迪那把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那么我现在就必须向邓布利多汇报这件事了。”
“校长会相信你的话吗？”哈莉用好奇的声音说，“我是他最关心的学生，您要怎么证明……您不是神经敏感导致的记忆错乱呢，穆迪教授？”
小巴蒂克劳奇那只完好无损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魔法世界，波特，”他说，“证明的办法有很多……两滴吐真剂的证明力已经足够充分、更别提……还有提取记忆的法子。”
“好吧……我为我的无知道歉，”哈莉微笑着站起身，“看来我最好还是继续学习去了……如果您不打算处罚我的话，可以吗，教授。”
小巴蒂克劳奇点了点头，他目送哈莉走到门口。
“我听说，你的姨丈死于一场麻瓜车祸，”他突然问道，“是这样吗？”
哈莉停住脚步，她的手扶在打开的木门边上。
“比起问我，也许您亲自应该找邓布利多校长确认一下更可靠，对不对？”她侧过头，用无辜的神态把锐利的挑衅包裹成孩子气的无礼。
“既然，您已经有至少两种办法能够揭开魔鬼的真面目了。”
这位长相怪异可怖的教授拨开鸦雀无声的人群朝他们几人走来，手里的魔杖直直地指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白鼬，这只可怜巴巴的小东西瑟瑟发抖地在大理石台阶上僵立着，所站之处正是刚才小马尔福的位置。
门厅里没有任何人动弹，阿拉斯托穆迪转脸朝哈莉看去，跟别的学生那样，这个气质卓立的女孩也同样在看着他，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他马上就觉察到，她与其他人都不相同。
这个女孩看起来既不惊讶，也不畏惧——那双漂亮的绿眼珠看起来冷淡又镇静，就好像它们的主人不是身处一场混乱中心，而是正端坐在剧院的包房里观看一场她不太感兴趣的表演。
阿拉斯托穆迪——不，应该是喝了复方汤剂的小巴蒂克劳奇，他对哈莉波特表现出的冷静并不太意外，因为他的主人已经提醒过他——大难不死的女孩是一个狡诈、奸猾的小姑娘，不可轻视。
事实上，他来霍格沃兹的任务之一，就是监视、研究她——她究竟是否值得黑魔王把她当作对手看待，还是仅仅有一点儿小聪明，实则背后另有他人指点。
“他伤着你了吗？”他怒气冲冲看着女孩问。
“没有。”哈莉回答，“实际上——”她瞥了那只白鼬一眼。
“别碰它，”小克劳奇突然喝道，他那只滴溜溜乱转的蓝色魔眼一下子翻到了脑袋里面，露出白色的半球，“你！对！”
他的魔杖偏了偏，所指对象变成了正要去抱那只白鼬的克拉布，这个傻头傻脑的高大男生立刻被吓得在原地不敢动了，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教授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冲来。
但变成白鼬的马尔福却反应了过来，他惊恐地叫了一声，就要往地下教室跑去。
“我最看不惯攻击女性——母亲的男人，”小克劳奇粗声斥道，他又把魔杖指向白鼬——它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似的忽地升到十英尺的半空，啪地一声摔到地上，随即又忽地升了上去，“这是最下流、最卑鄙、最懦夫的行径——”
白鼬蹿到半空，四条腿和尾巴绝望地胡乱摆动着。
“再也——不许——这样——做——”小克劳奇说，每次白鼬掉在石板地上，又忽地蹦起来，他就迸出一个词。
“穆迪教授！”这个吃惊的声音来自于麦格教授，她三步并做两步从大理石楼梯上跑下来。
“噢，你好，米勒娃。”小克劳奇平静地说，一边使白鼬蹦得更高了。
“你——你在做什么？”麦格教授问道，她的目光顺着在半空蹦跳的白鼬移动。
“教训教训。”小克劳奇说。
“教训——怎么，那难道是个学生？”麦格教授惊讶地问道。
“不错。”
麦格教授的脸色马上变了，她利索地抽出自己的魔杖。
又是一道魔法闪光，德拉科马尔福就变回了原样，他从石头地面上爬起来，淡金色的短发凌乱地披散着。
他的脸颊连着耳朵和脖子都是鲜红的，浅灰色的眼睛半是惊恐半是愤怒地盯着穆迪教授，“我要告诉我爸爸这件事……”
“这是一个威胁吗？”小克劳奇提高声音道，他毫不犹豫地朝小马尔福走去，“是吗？我以前就认识你爸爸，我记得……上次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差点儿吓破了胆……没错，你告诉他，阿拉斯托穆迪正在密切关注他的儿子，你还可以跟你们院长告状——西弗勒斯斯内普，对吧，也是我的老朋友……”
他说着就要追着已经被他吓得退到地下教室的小马尔福而去，麦格教授赶紧冲上来挡住了他。
“阿拉斯托！阿拉斯托，我们从不使用变形作为惩罚！”麦格教授严厉地说，“邓布利多校长肯定告诉过你吧？”
“他大概提到过吧。”小克劳奇撇着嘴说，他又瞟了一眼哈莉波特，她也在笑，跟别的格兰芬多的学生一样。
“那你最好给我记住。”麦格教授冷冷地对他说道。
几分钟之后，他们已经坐在格兰芬多的长桌边上吃上了晚饭，罗恩乐不可支地回味了好几遍小马尔福被穆迪教授用变形咒整的狼狈样子。
“穆迪，”弗雷德从长桌一端走过来坐到哈莉身边，“他真的酷，是不？”
“岂止是酷！”乔治在他们对面坐下，“简直酷毙了——我们今天下午上了他的课。”
“是吗，比卢平教授的课还有意思吗？”哈莉笑着问。
双胞胎兄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嗯……就题材来说，是的，以前从没上过这样的课。”弗雷德说。
“他真的很懂。”乔治说。
“什么？”罗恩急切地问，“懂什么？”
“他抓了很多黑巫师，肯定有不少实战经验。”赫敏肯定地说。
“对，”弗雷德说，“他什么都见过。”
“那一定很了不起，”哈莉捧场道，“我们明天就有他的课了。”
经过这么一遭，大部分的四年级学生们都对穆迪的第一次课期望很高，周二下午一大早，上课铃声还没响，孩子们就一反常态地早早在教室里坐好了。
“这儿这儿——你们去哪儿了？”罗恩看见两个女孩姗姗来迟。
“我们去了——。”赫敏说。
“又是图书馆吧，”罗恩见怪不怪地接道，把他旁边两个座位上的课本收走，“快谢谢我——给你们俩留了这么好的位置，这可是第一排呢。”
她们刚刚坐到课桌后面，穆迪就走了进来。
“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他说，走到讲台边坐下，“我相信实践出真知，这些课本，你们都用不到。”
学生们把书收好，脸上都显得兴奋。
穆迪拿起名册，开始挨个给学生点名，他那只正常的眼睛看名单，另一只魔眼则转来转去，盯着每一位应答的学生瞧。
“我的名字——”点名结束之后，穆迪站起身，他一挥魔杖，让粉笔头飞到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阿拉斯托穆迪，前任傲罗，邓布利多要求我帮他一个小忙，我将在这里进行为期一年的教学，然后我就可以重新过我平静的退休生活，好了——”
他一拍粗糙的两只大手，“言归正传，魔法——黑魔法，形态各有不同。按魔法部规定的教学大纲要求，接下来你们应该学习一些破解咒，魔法部认为，让四年级的学生了解真正的黑魔法还为时尚早，但我跟邓布利多都认为，你越早了解你要对付的东西，就越有好处——”
穆迪提高了声音，“不可饶恕咒，有谁知道它们共有几种？”
“三种，先生。”赫敏举起手说道。
“不错，”穆迪赞赏地说，“要是谁胆敢使用其中任意一种，都有极高的概率为自己赢得一张直通阿兹卡班的单程船票——当然，不包括我的课堂上，”穆迪说，“哈，所以，你们想先看其中哪一个呢？”
穆迪的蓝色魔眼在学生堆里面转来转去，“罗恩，”他大声道，“起来，你来说一个。”
“呃，我记得我爸爸告诉过我一个，”罗恩战战兢兢地说，“夺魂咒，是吗？”
“哦，是的，”穆迪说，他咧开嘴笑了，这让他扭曲的脸显得柔和了些，罗恩也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你父亲是亚瑟韦斯莱，几天前他帮了我一个小忙，哦，他肯定记得那个咒语，当年这个咒语给魔法部造成了不少麻烦——”
穆迪站起身来，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装着蜘蛛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三只黑色的小蜘蛛。
一看见那三只蜘蛛，哈莉就基本猜到他将要怎么展示那三个不可饶恕咒了，这位“穆迪教授”的教学方式确实很有个人特色。
用第一只蜘蛛展示过夺魂咒的威力后，他又把纳威隆巴顿叫起来回答关于第二个咒语的问题，在场不少学生都知道隆巴顿夫妇因为钻心咒神经失常的往事，不过，当穆迪在那只蜘蛛身上展示钻心咒的时候，只有赫敏勇敢地站出来请求他停下来。
轮到最后一个咒语，这一次赫敏没有举起她的手。
“你知道吗，格兰杰小姐？”他瞧着赫敏问道，后者没有说话，只是蹙眉轻轻摇头，哈莉感觉到一只汗津津的手在课桌底下悄悄地覆上了她的手背，握住了她的手。
“不知道吗？好吧。”穆迪仿佛有些遗憾地说道，他那只魔眼快速地扫了坐在赫敏身边的哈莉一眼。
“是阿瓦达索命咒。”哈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她反转手心，紧紧地回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所有人都看着她。
“对，”穆迪小声说，“这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厉害的一个咒语——杀戮咒，”他停了一下，手里的魔杖对准最后一只可怜的蜘蛛，“阿瓦达索命！”他突然吼道。
一道耀眼的绿光闪过，那只蜘蛛仰面躺在桌上，一动不动。教室里面寂静异常，没有一个人说话，其实死了一只蜘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有已经消逝的那道绿光证明死神的确曾经降临。
“很不美好，”穆迪平静地说，“令人很不愉快，无法破解、无法抵御，据人所知，只有一个人逃脱了这种咒语——她此刻就坐在我的面前。”
他的两只眼睛同时注视着哈莉的双眼，毫不掩饰地逡巡其间，好似他指望能在她的眼睛里找到任何真实——但她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呢？
藏在那张倔强的年青面具之下的心脏老练而坚硬，小巴蒂克劳奇当然无法在那上面找到任何可疑的裂痕供他深入探究。因此，他很快把视线转开了，开始继续这几个咒语的讲解。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原本诡异的安静立即被打翻了，随着孩子们开始往外走去，那些被震慑、压抑的暗流立即翻腾、浮现于海面之上。仅仅只是跟最微小的邪恶打一个照面而已，就足够让他们感到激动、敬畏——甚至于折服于这罪恶的魅力。
只有少数几个人能明显地看出对这种魔咒展示感到不适，赫敏是其中之一，她也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亲人死于战争却有这种感受的学生。
“纳威，”赫敏在收拾笔记的时候对两个伙伴说道，“你们看。”
纳威隆巴顿还坐在座位上，他呆呆地瞪着桌面，神情恍惚中还残留着一丝惊恐，就跟穆迪当着他的面展示钻心咒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纳威？”赫敏轻声道。
“哦，你们好，”纳威抬起头说，音调高得不正常，“这堂课很有意思，不知道晚饭吃什么，我饿了，你们呢？”
“你没事吧？”赫敏问。
“没有，”他的声音还是很急促尖锐，“多么有趣的晚饭——噢，我是说这节课——”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木拐杖落在石头地面上的响亮声音，是穆迪，他从讲台上走下来，他望了望这四个孩子，然后才开口了。
“没关系，孩子，”他低声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好吗？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茶……”
他的邀请似乎使纳威更害怕了，这个男孩没有动弹，也不说话，只是哀求地看着他的几个朋友们。
穆迪把他的魔眼转向哈莉，“波特，你没事吧？”他问。
哈莉没有马上接话，她先是对纳威微微一笑，然后才对穆迪说道，“我没事，教授，不过，离晚饭开始还有好一段时间呢，如果您有多余的茶杯，那当然最好了。”
“别担心这个，”穆迪说，他的蓝眼睛盯着她瞧，“我知道今天的课堂看起来有些残酷，可是你们必须有所了解，好了……走吧，你们俩，我那还有些书，你可能会喜欢的，隆巴顿。”
纳威看起来还有些害怕，但有朋友的陪伴显然让他没有那么紧张了，于是他默默无声地点头，跟在穆迪身后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阿拉斯托穆迪的办公室，跟他的几个不幸的前任相比，他桌面上堆的道具可就要多得多了，它们旋转、颤动着，不时发出嗡嗡的声音，哈莉能认得它们不少都是黑魔法探测器。
“进来坐吧。”穆迪对还停留在门口没有往里面走的哈莉说道。
“……如果谈话涉及隐私的话，”哈莉开口说道，“我认为我最好在外面等你们谈完。
“好吧，”穆迪思索着打量着这个面带微笑的姑娘，“……你能这样想很好，那你稍等一会儿吧，波特。”
哈莉之所以这样说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余的耐心，也不是因为她真的对他们的谈话没兴趣，她不过是不太希望轮到她跟这位“穆迪教授”交流的时候纳威还在场而已。
毕竟，她的确还有一些小秘密需要与这位伏地魔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分享。
在办公室外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加上她用了点窃听的魔法打发时间，因此当纳威从那扇门里出来之前，她还有时间走到走廊的另一边，在对方向她道谢的时候故作惊讶地抬起头来。
“这没什么，纳威，我们的经历很像，不是吗？我当然能理解……”她轻轻拍了拍纳威的肩膀，一边用余光扫过他手里多出来的几本草药学相关书籍的书脊，“所以穆迪教授怎么样？”
“谢谢……他真的很棒，”纳威感动地小声说道，他望着女孩美丽温和面容，圆脸蛋微微发红，“他说了很多鼓励我的话，哈莉，我认为他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进来吧，波特，”穆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轮到你了。”
阿拉斯托穆迪会不会喜欢她，这个问题哈莉现在可能还没把握给出肯定的答案，但她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一位一定对她没什么好感，不过，这也并不重要。
她保持着礼貌乖巧的态度，在椅子上坐好，与小巴蒂克劳奇寒暄，然后她微微睁大她的眼睛，等待对方开口说话。
“你的教父托我告知你一些消息，”小巴蒂克劳奇直接地说道，“……没错，我认识他，西里斯布莱克……在上一次战争时期，他曾跟我一起参加过一些社里的任务。”
“所以您跟他还算熟悉，原来是这样。”哈莉说，小克劳奇能听得出她声音里明显的敷衍，在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这样的叛逆实在不足为奇，西里斯布莱克在与他见面的时候也的确告知了他们之间曾有过争吵的信息，但布莱克很含糊地把争吵的起因略了过去。
“他来找过您，对不对？”哈莉扬眉问道。
“他跟我说了一些你的情况，”小克劳奇说，“你还太年轻，你还意识不到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危险——那些线索，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你的教父，邓布利多，还有我，不仅仅是世界杯上的袭击事件，你们的校长聘请我来教你们一些真玩意儿，可是，在我来霍格沃兹的前一天，却有人在我的房子外面袭击我，妄图把我抓走……对，非常邪恶、狡猾，你必须时刻警惕，掌握更多的魔咒，除此之外，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西里斯也这样想。”
“谢谢您跟我说这些，”哈莉慢慢地说，看上去她对他的分析和警告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不明白，教授，既然他来霍格沃兹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呢？我还以为他至少会当面跟我道歉。”
哈莉波特，一个自我、叛逆的女孩，小克劳奇在心里评判着，她曾挫败主人东山再起的计划，是单纯走运，是受人指点，还是单人独马的精心策划？
虽然他还在这几种可能性之间摇摆不定，但她此刻的表现确实让他心灵的天平更倾向于前二者。
“他说你退回了他的信，”小克劳奇说，“他认为你不想见他，”他留意到她在这时轻轻地哼了一声，“听着，我不了解你们为什么争吵，但是拒绝与长辈交流是非常危险的。”
“危险？也许吧，”哈莉轻声说，“抱歉，教授，我希望我这么问没有冒犯到您，”
她毫不避讳地来回地扫视他的那只魔眼和另一只正常的眼睛，小巴蒂克劳奇能感觉到她礼貌之下的浅浅恼火。
“——既然您这样说，那么，您跟您父亲的关系又怎么样？”
小克劳奇为他的卧底生涯做了大量的准备，他费尽心思读取、拷问阿拉斯托穆迪，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记住他的记忆。
但穆迪毕竟已经活了七十多年了，要在几天之内完全了解他生命中的所有细节绝无可能，他只能优先选取那些重要的记忆——涉及朋友、同事、曾办案件的记忆，他可预料不到，居然有人会关心一位资深傲罗跟他的父亲关系如何。
他对穆迪的父亲的了解恐怕只限于一个名字而已，他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他很清楚这种问题不是那种能够容许他慢慢思考回答的问题。在这样的私密的情感问题上，如果他选择撒谎或者敷衍过去，她发现的可能性有多少？在一个可能十分聪敏的女孩面前，他敢赌这个概率吗？也许，他会因此永远失去接近哈莉波特的机会，辜负主人对他期待。
现在，面对眼前摆着的两个按钮——绝大部分的真实还是完全的虚假，小巴蒂克劳奇做好了他的选择，他按下了那个真实之钮——在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当然咯，这也不能说完全错误，只不过，他的主人恐怕不会这样想。
“……我父亲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的声音嘶哑，“他不在乎任何人，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渴望得到他的理解和关注，我努力过很多次，”他说到这里，声音粗哑地笑了一声，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那只完好的黑眼珠里反射着黯淡的、偏执的憎恨光芒。
“只是徒劳无功——西里斯布莱克可能有一些缺点，他年轻气盛、可能难以沟通，但我相信他是关心你的……我们都关心你，在如今的形势下，你遇到任何情况、任何问题都不要畏于与长辈沟通，你可以选择你的教父……当然，我也总是在办公室的……”
哈莉暂时还分不出心神来评价小巴蒂克劳奇这番刻意的引导，因为她还在思考一个问题——怎么会有人愚蠢到选择在一片汪洋里撕裂自己的伤口以捕猎鲨鱼？
她确实没想到对方会对她说真话，他可真有一点儿过于自信了，对不对？
“可是您对父亲的经验是——徒劳无功，”哈莉故作疑惑地问，“如果您打算以此来说服我……”
“——我父亲，他只关心他的权力地位，”小克劳奇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他霍地站了起来，他那高大的身躯一下子挡住身后的夕照暖光，他制造的阴霾笼罩了面前的女孩。
“……我曾经以为他只是不在乎我，他还是爱我的母亲的，”他咬着牙说，他那张怪异、丑陋的脸扭曲了，嗓音粗糙得仿佛他的声带被最粗砺的砂纸打磨过，“但他同样伤害她……你需要意识到，你很幸运——不在那样的处境里。”
“然后呢？”哈莉抬起眼睛看他，一面往后靠了靠。
“……什么？”小巴蒂克劳奇瞪视着眼前的少女，就在适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似乎一下子转变了——几秒钟之前，她还是一个被动的、因为劣势身份不得不在他面前委屈求全的学生；可现在，她的姿态看起来简直不能更放松、更闲适了，那双平静的绿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幽幽的冷光。
“我为您和您母亲的遭遇感到遗憾，我只是还有点儿好奇，您最后是怎么处理他的？”她问，“在您成为这样强大的巫师之后。”
“……我离开了。”小克劳奇干巴巴地说，他凝视着哈莉，他还说不清楚方才她的转变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感到怪异、违和，可方才的情绪波动还未完全平复。他只是隐约察觉到，即使以这种居高临下的站位视角，他也没有在她身上获得哪怕是一丁点儿掌控的优势之感。
“……您离开了。”哈莉轻声细语地重复道，她让惊讶出现在自己的脸上，她看着他，“那……您母亲呢，您也带她走了吗？”
小克劳奇没有回答，他一动不动地背光站着，傍晚逐渐昏暗的光线模糊了他那张被毁容的脸，如果不是哈莉还能看得见他胸膛呼吸间的起伏，她会认为他几乎像是一座逼真的雕塑，而藏在这精致又粗糙的石膏外壳里面的灵魂早已消失不见了。
“……这与你无关，波特。”小克劳奇沉默了半晌才生硬地说道。
“噢，你不想告诉我吗，教授——我还以为，这次谈话就是为了让我们增进联系的，你是来了解我的，”哈莉说，她停下来盯着着他那只仿佛凝固在她脸上的亮蓝色魔眼瞧了一会儿。
“邓布利多派你来照料、教导我，赢得我的信任，对不对？”她不紧不慢地问。
她颇觉有趣地用余光瞥过对方握着拐杖的手臂肌肉在这一刻的轻微松弛痕迹。
“您……不想认识我吗，教授？”她的声音比耳语更低。
“所以，你的意思是，”小克劳奇说，“……你这是在配合我吗？”
少女冲他微微一笑。
“怎么不是呢？虽然不太多，但我想我们之间还是有一点儿共同点的，教授，”她娓娓地说，“跟你一样，我曾经的监护人，我的姨丈也是一位霸凌者，他憎恨魔法和与之相关的一切——可是，与你不同，我没有让他在我停留在我的生命里。”
“你做了什么？”小克劳奇的声音低沉得几乎无法辨认。
“我杀了他，”她柔声道，“我碰到他的心脏——那触感真奇妙，柔软，比最上等的丝绸更柔滑；炙热，比权力本身更滚烫，我能感觉到它，我能闻到它——血液的味道，你知道吗？比我尝过的任何一颗糖果都更甜美……我只是真的替很您感到遗憾……”
小巴蒂克劳奇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可惜通过那张疤痕遍布的脸很难判断他是不是跟着她走进了她用各种形容词组合而成的罪恶梦境里，又或者他只是在极力辨认她的故事里面是否存在真实的部分。
是假的，她只是在嘲弄他，或许是一个陷阱，他的理智这么说，可是，她的语言是那么的细腻、生动，她的眸光闪烁着，她的神态看上去仿佛她真的为他没能手刃自己的亲生父亲感到遗憾——他应该感到荒谬，可此刻他的心神与这房间里点燃着的烛火一般颤动、摇曳。
少女柔丽的脸庞上那双格外纯净、动人的大眼睛冲他天真地眨了一眨，他简直要以为刚刚那番十足邪恶、十足残忍的发言仅仅存在于他的想象中了。
“怎么？您不相信我吗？”她细声细气地问。
“……如果…我相信你，”他用阿拉斯托穆迪那把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那么我现在就必须向邓布利多汇报这件事了。”
“校长会相信你的话吗？”哈莉用好奇的声音说，“我是他最关心的学生，您要怎么证明……您不是神经敏感导致的记忆错乱呢，穆迪教授？”
小巴蒂克劳奇那只完好无损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魔法世界，波特，”他说，“证明的办法有很多……两滴吐真剂的证明力已经足够充分、更别提……还有提取记忆的法子。”
“好吧……我为我的无知道歉，”哈莉微笑着站起身，“看来我最好还是继续学习去了……如果您不打算处罚我的话，可以吗，教授。”
小巴蒂克劳奇点了点头，他目送哈莉走到门口。
“我听说，你的姨丈死于一场麻瓜车祸，”他突然问道，“是这样吗？”
哈莉停住脚步，她的手扶在打开的木门边上。
“比起问我，也许您亲自应该找邓布利多校长确认一下更可靠，对不对？”她侧过头，用无辜的神态把锐利的挑衅包裹成孩子气的无礼。
“既然，您已经有至少两种办法能够揭开魔鬼的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