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喜欢那男孩。”当他们穿越庭院侧门、进入到外边那片寒冷的浓暗月色领地的时候,斯内普说,略带着一丝毫无疑问是幸灾乐祸的讽刺。

    “喜欢?”哈莉轻声地笑了一声,然后她说道,“……您不是看见我选迪戈里做我的舞伴了吗,教授。”

    斯内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表情像是在说他很清楚她满嘴胡话,“不—错。”他在说这个单词的时候嘴唇一动不动,以示他实在懒得与她辩驳。

    “这是什么意思?”哈莉在脸上摆出一副诧异的神色,“您不明白吗?有些人不愿意让喜欢的人受伤害,而我却并非其中一员。”

    “……我不能说我对你这扭曲的小爱好感到惊讶,波特小姐,”斯内普慢吞吞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的要点是,教授,”她说,“您不巧夺走了我这唯一的小乐趣……虽然我知道您肯定不是故意的,不过,您至少应该为此补偿我。”

    “我以为你已经提前预支过你的报酬了,不是吗?”斯内普沉声说,他在城堡侧面的一扇木门旁边的石墙脚边停下步伐,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紧紧地盯着神色自若的少女,同时握着魔杖的手轻轻一抬,“非洲树蛇皮,我的私人储藏品,最近,我发现有人不问自取……”

    哈莉笑了起来,“什么?”她似乎当真被这个问题逗乐了,连声音里都镶嵌着笑意,“对不起——您想错了,您的嫌疑犯不是我。如果我真的需要这些东西,我大概会直接向您索要,因为我肯定——您会给我的,对不对?”

    有那么几秒钟,西弗勒斯斯内普想要对这个女孩反唇相讥:‘如果是那样,你就得告诉我——你那些小计划了,是不是?’这个问题已经滑到他的舌尖上了,可他却立即想到,就算她真的不告诉他任何信息,难道他就能够拒绝她吗?

    他盯着她那双绿眼睛看,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但这一次他意识到这个答案已无法在他心里掀起任何波澜了。

    尽管如此,他仍需要确定她是否已对他据实相告。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否应该就此事上报邓布利多。”他冷淡地说道。

    “当然,”哈莉立即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我想校长应该比我更需要知道才对。”

    斯内普审视地看着她——她的双眸明亮,神色间是不以为意的轻松。

    “……你已经知道是谁了?”他问,语气却很肯定。

    哈莉仍微笑着,她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

    “……所以?”她反问道。

    所以,她判断邓布利多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风险;所以,大概率这件事不是她做的。可她为什么会需要邓布利多知道此事呢?如果她想要借邓布利多的手除掉那个小偷,她不应该在他问起来之后才回答他的问题,她的回答也不会这样模糊,这太迂回也太麻烦了,听起来也并不像她的作风。

    “……为什么?”

    “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提醒而已,实际上,校长需要知道什么与我没什么关系,”哈莉不以为意地垂下眼睛,指尖来回地抚过手里握着的绸缎手套上的褶皱,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您应该最清楚——此事是关于您的。”

    这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回答,对斯内普来说,这个回答只意味着一件事:她很确定黑魔王将会在可预见的近期内回归。

    这不是什么新闻,斯内普已经能看见黑魔王的力量在日渐增强,从这趋势上看,黑魔王归来已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神话,可他好奇她这笃定是从哪里来的。

    “你都听见了?”

    “什么?”

    “卡卡洛夫,”斯内普眯起眼睛,“刚刚在花园里。”

    “……没有,”哈莉不假思索地否定道,她抬起眼睛看他,“哦——原来如此,您的老同事又来打扰您了?还是为了那标记吗?”

    她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有什么有趣的想法忽然跳进了她的脑海里,然后她抿起嘴,仿佛在竭力忍住不让自己笑起来。

    “……他…他不会邀请您跟他一块儿逃跑吧,教授?”

    她一边问一边瞧着斯内普的脸,她看见他一侧的眉毛微微挑起,这让她终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真是这样吗?一块儿私奔?看起来……您真的给自己找了一位好朋友,是不是?”她乐不可支地接着问道,“请一定告诉我……您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建议他好好享受每一顿晚餐,”斯内普的声音低沉又缓慢,“比起担心一些无法改变的事实,很显然,把肚子填饱更有利于他保持精神健康。”

    这个建议显然有效地娱乐了他眼前的少女,她的笑容甜蜜更胜于蜂蜜,以至于露出了侧边两颗雪白的尖虎牙,在这酷寒的冬日里,这笑容与夏天的风一般柔暖、清新,尽管它本身的含义几乎无疑是冷血、邪恶的。

    有时候连斯内普也觉得奇怪,他究竟为什么会愿意对这个女孩儿言听计从:她在他面前绝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跟莉莉伊万斯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相似之处,她傲慢、专断、冷酷、虚伪,严格地说,哪怕比她的父亲詹姆波特都更可恶多了——可他们之间的默契仍会使他想要微笑,甚至适才他对她隐瞒信息的那些微小的不快也随之消失了。

    “接得好,”她一面称赞,一面轻轻地鼓掌,“我不知道您这么有幽默感,教授。”

    “我不知道你会把这称之为幽默,波特小姐。”斯内普回道,他虽仍然板着脸,但能哈莉明显感觉到他现在非常放松,“但我相信——卡卡洛夫应该不会同意你的看法。”

    “这可不一定,”哈莉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她望着斯内普的脸纠正道,“伏地魔对付叛徒的手段固然可怖,但这个世界上比那……哪怕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都要多太多了——在这种事情上,”她在这里停顿了几秒钟,“您应该比他更有经验,对吧?”

    哈莉确信自己在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脸上看见了片刻的空白,他皮肤一下子变得透明,一侧脸颊上的肌肉古怪的抽动了一下,似乎他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他那双深沉黯淡的黑眼珠困惑而祈盼地注视着她,就好像他期望她的这句问话并非出自故意——那怎么可能呢?

    “我告诉过您了,”她含着笑轻声轻气地说道,甜美的弧度之中盛着的却是无尽寒意,“我今天过得太糟了,所以,我必须要得到一点儿补偿……您不会生我的气吧,教授?”

    她看见他像是被刺痛般霍然别开眼睛,仿佛他不堪忍受她的眼睛里明晃晃的恶意,“……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他僵硬地低声道,如果让她仔细去听的话,她也许会认为那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儿微不可察的恳求。

    他的软弱让她觉得有趣,通常来说,她喜欢看他们受伤、求饶的样子,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点到即止,只是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权力策略。

    到了这一秒,她知道自己应该把这个话题轻巧地带过去,然后趁机问点别的——那些她需要他解决的小问题,她确定这是一个好机会,因为这一秒的对方就像是被撬开硬壳的牡蛎,只能任她施为。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男人委曲求全的话语莫名其妙地触怒了她——她感觉到愤怒,在最初的几秒钟里,她觉得这怒火到来得莫名其妙,然后她想起来了,这与她在安布里奇那儿体会到的愤怒如出一辙,只是比上一次更来势汹猛。

    上一次她已经能看见自己的愤怒,但那更像是隔镜自望,她能看见对面的自己被淹没,实际上并不如何焦急,因为她知道她在这一边总是安全的,而这一次,这一次她望着那山岳般的巨浪朝她扑来,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自己需要抵挡,只在这顷刻的犹豫之间之内,这浪潮便将她彻底吞噬。

    “……我想要的?”她不由自主地重复道,她听见自己轻蔑的冷笑声,她听见激荡的水流在她耳边的絮絮低语——西弗勒斯斯内普竟然、竟敢把他——一个可悲可鄙的叛徒——那点儿可怜的利用价值与她已永远失去的一切相提并论。

    “……我很难相信你竟然这样说,在你夺走——”她在那个名字出现之前用尽全力地咬住牙关,把那些剩下的音节咽下去,她仅存的理智让她无论如何都要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可这真的太困难了,她从没觉得有什么事比这更困难,尤其是在今晚,尤其在安布里奇说完那些话之后,她后知后觉地自己的大脑已经危险地失控了:她的思维正不受控制地滑向她——莉莉伊万斯、她曾经的故事、她做出的选择、她的一切。

    即使在这期间她已经反复地清空自己的头脑,即使她已经告诫过自己许多遍——这些往事对她个人来说毫无意义,她总可以想办法转移这些碍事的情绪,等到独自一人时再考虑这些问题,也许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在这不知因何而爆发的情感乱流之中,她勉力维持的平衡骤然倾覆,她也无法再使用魔法或者是理智欺骗自己:除开这个世界上已经存在的一切之外,她只想要她,她只想要她回来,她想要她再亲亲她的脸颊,她想要她的手指抚过她的皮肤,她想听她亲口对她说话——她的妈妈本可以活着,她难以自持地想——莉莉伊万斯本可以有无穷无尽的未来……可她现在只能作为一位妻子、一位母亲躺在冰冷的地底下,她知道她爱她——可那对她来说并不足够——那远不足够!

    那么谁应该为此负责呢?

    哈莉冷冷地审视着斯内普因极力想要掩藏痛楚而显得虚弱、惨白的侧脸,他的痛苦的确有效地让她稍微地冷静了下来,可却不是因为她感到快意、轻松,而恰恰因为并非如此——她发现她的愤怒与他无关,这愤怒并非来源于对他的憎恶。

    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存在还不能让她感觉到憎恨。

    说到底,“恨”是一种极复杂的高级情感,即便哈莉一直很清楚斯内普所作所为与彼得佩迪鲁的本质平等,甚至她完全可以认为他们对她妈妈的死亡结局做出了同等贡献——意思是她已经决定他们都该为此付出等量的代价,可在这些认知背后,她什么也感觉也没有。

    绝大多数时候她都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因为她可以单纯把他们都当作她的棋子,他们对她来只是工具,一件不趁手的工具有时会让她感到厌恶,但也仅此而已——他们如何能在她的心湖掀起巨浪?

    斯内普不过是误打误撞地碰倒了那个属于她的、装满愤怒的瓶子,而瓶子里的愤怒与他无关,它们只属于她,它们只与她有关。

    ——可倘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些源源不断的愤怒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恼火的对象究竟是谁?

    西弗勒斯斯内普几乎可以肯定很久之前他就曾在噩梦中看见过这一幕——不是什么玄妙的预言魔法,仅仅只是来自内心深处恐惧的预演:他将不得不直面她的质问——就算她在他面前一直都表现得相当宽容,可他明白她的宽容不过是基于对既定事实的理智认知,人的思维并不只有理性,理智并非万能解药,他想她一定多少为了她父母亲的死亡怨恨他。

    而当她终于吐出那个带着怨恨色彩的单词时,他甚至暗暗地想要松一口气,他转回视线望向她,她那年青、倔强的脸,也许这是最好的,他想。

    可是女孩却忽然停了下来,她在接下来的漫长的沉默中轻轻地呼出一小朵白色的云,那一双总是闪烁着星点亮光的漂亮绿眼睛仍睁得大大的,焦距却与消融的雾气一块儿迷失了,那里面看不见怨恨,连刚开始的那点儿愠怒也渐渐熄灭了,只剩下空洞的茫然。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是什么同理心丰富的人,如果把普通人的同理心储量比作大海,那斯内普的同理心大约不会比一片雪花能化成的雪水更多,这或许是因为在他的童年时期,他面对的伤害远比善意更多,出于人类自我保护的基础本能,现在的他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只能被评价为迟钝。

    可此刻他凝视着她——她那张冰砌玉琢的精致面庞,她那蒙尘玻璃似的雾绿眼珠——他忽然发觉自己似乎能透过那朦胧看见她——她的灵魂、和它存在的世界——似乎她正游荡在一片幕霭低垂的茫茫荒原之中,既无方向,也无尽头。

    这陌生的感应实在太新鲜了,在那飞逝而过的短暂片刻之中,他没觉察到自己甚至短暂地忘却了自身的存在——那些过往无法释怀的悔恨、孤独前路上丛生的荆棘,似乎瞬间飘浮了起来,变得无足轻重,在此之前,这种体验从未降临在他的生命中——他可以对哈莉波特感到愧疚,他可以欣赏她的高超的魔法技巧、他可以承受来自她的伤害……因为这些根本是关于他与他自己的。

    他不知道他竟然能看见、触摸到其他人的世界——而一旦他看见了她,他就再也无法对她视而不见。

    “……我理解,”他说,声音低哑干涩、语气僵硬得就像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使用声带,“……我认为…假使……这能让你好受……”

    哈莉忽然地开口了,她截断了他的话。

    “我不恨你。”他听见她生硬地说,在又一段短暂的停顿后,她接着说道,“……我不过是刚巧…碰见了一些情绪问题,它们与你无关。”

    这些词句听起来不仅敷衍,而且离奇。斯内普不可能相信这句话中的任何一个字母。

    她会这样说只是因为她知道他对她还有用处,他望着她那归于平静与厌倦的面孔,否则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呢?

    那些曾漂浮起来的,又沉下去了。他的心底里隐隐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要告诉她——他会告诉她,他允许她冲他发泄怨恨、或者别的什么事儿都好,他只想要她知道,他不可能因为这种原因就背弃她,可当他与她的目光相接,他却再一次退缩了。

    “……好—吧。”最终他说。

    虽然哈莉没怎么用心观察斯内普,她也已本能地留意到他唇周绷紧的肌肉以及带动略微下撇的嘴角,她大约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斯内普以为她不够信任他,他以为她缺乏安全感,这个误解相当正常,也正在她的容错范围内,她深知一个人对他人的看法不会脱离其个人的经验太远,且反而能映照其内心。

    但是这多少有点讽刺,她想,因为这可能是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说的少数几句完全的真心话之一。

    哈莉意识到她也许得到了他的忠诚,但她还没能让他走到她希望他处在的位置上,这从他那些没完没了、不合时宜的问题里边就能看得出来。好在,她现在完全不着急。

    要落脚于现实的话,她并不觉得到了这时候她还需要安抚西弗勒斯斯内普。她既不可能对他展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暂时没兴趣靠近他那些走上岔路的的复杂情绪。

    “不好意思,教授,”这时候哈莉的咬字已经变回了她平常那种轻柔又不失清晰的匀速状态,“我恐怕还有另一件事实需要跟您确认一下——一个人名,德洛莉斯安布里奇,您有印象吗?”

    “……除了她是法律执行司的新任副司长,”在一小片短暂沉默之后,斯内普面无表情地说道,语调平平,“……我想没有。”

    “这样吗,”哈莉垂下眼睛,语气十足地有礼貌但态度则明显是把失望摆在台面上的心不在焉,“……无论如何,感谢您的努力。”

    “……已经过去多年,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我应该会对一个高我两届的普通学生留有印象,”斯内普说,他怀疑地盯着她,似乎才觉察出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那么,就算是看在那些旧时光的份上,也还请麻烦您再仔细想一想,教授,”她冷淡地说,手指已经扶上了门把,“晚——”

    “我不记得…你回答了我的问题。”

    “……是吗?那我们真能算得上心有灵犀,您瞧——我对您也有一样的疑问。”哈莉用显然虚伪的惊讶神色说,同时拉开门,在彻底离开斯内普的闭耳塞听咒语范围前一刻,她按住心底里的不耐烦,半侧回脑袋与对方作别。

    “回见,教授,”她冲他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希望…下次我能从您这儿得到一点儿有用的讯息。”

    当哈莉听见那扇门在她身后合上的轻响时,她已经完全地把斯内普和他那点儿小麻烦束之高阁,而当她独自登上通往八楼休息室那条简直永无止境的长楼梯时,她开始尝试把思绪拨回原来的轨道上。

    她真的想知道答案,可她实在不喜欢那种茫然的感觉,那感觉像是站在悬崖边缘透过一片若隐若现的薄雾低头往下张望,她知道自己可以选择以身涉险或是等待雾气散去,两者并不冲突,于是,她决定先试用较为保守的那个。

    可惜保守的办法总是没什么用的,约莫十分钟之后,哈莉站在格兰芬多的休息室门口想。她不怎么失望。在小费了点劲把已经熟睡的胖夫人从梦中唤醒后,她在对方骂骂咧咧的声音中爬回了休息室,现下时间还早,房间里没几个人,她环顾四周,在壁炉边的沙发上正坐着金妮和她同级的朋友莉迪亚劳顿。

    “舞会怎么样?”哈莉走过去问道。

    “哈莉!”金妮抬起头,她从软绵绵的沙发靠垫里直起身,“啊,”她说,换了一种嫌恶的口吻,“老实说,不怎么样,那个男生——利奥弗洛恩,我想应该是这个名字,他一直在踩我的脚,我打赌他肯定没有认真练过这种舞,莉迪亚也一样,她跟纳威一块儿,我们就一块儿先回来了。”

    金妮竹筒倒豆子般把话说完,立刻就想到应该也问问哈莉的情况,“——你呢?迪戈里怎么样?开场舞结束后我一直没看见你们两个。”

    “如果这能使你们稍微感到平衡一点儿的话,”哈莉说道,“我与迪戈里也不太顺利。”

    “……发生什么事了?”莉迪亚劳顿惊讶地问道,她把胳膊搁在沙发的靠背上,“我以为……我瞧他的舞步练得很不错呀,长得也漂亮,你们看上去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要我说,你们配合得很完美。”

    “他大概很喜欢跳舞吧,”哈莉说,“可我不喜欢,我只是刚好练过而已……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他扔下了。”她瞧着这神色各异的两个女孩,金妮脸上挂着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而莉迪亚则显然为她心目中“完美的一对”没能有别的进展感到可惜。

    “这不是什么大事……迪戈里也只是其中一个男孩罢了,”哈莉微笑道,“你们要知道,这也许是他身上最特别的一点……对了,你们回来的时候看见赫敏了吗?”

    “没……”金妮说,她转过视线与莉迪亚劳顿对视了一眼,“但我先前在大厅那看见她跟罗恩吵架来着,好像……大概是关于克鲁姆的事儿……但后来我没瞧见她去哪儿了。”

    “哦……我不能说我感到很惊讶……但愿克鲁姆能像他抓金色飞贼的时候那样机灵,”哈莉说,她跟两个女孩告别,“我先上去了,晚安,你们俩。”

    虽然哈莉对两个女孩提到了克鲁姆,但她心里并不真的认为一个不善言辞的外国男生能说出什么贴心的话。她推开宿舍的门,里面漆黑一片,只能看见窗户外夜幕上点缀的几点星光。

    她轻手轻脚地把门合上,没有急着点亮光源,而是先摸索着扶着墙脱鞋,不可避免地发出一些轻微的声响。

    房间里面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哈莉?”是赫敏的声音,“是你吗?”

    “是我,”哈莉答道,她走进铺厚地毯的房间里边,“……我没有吵醒你吧?”

    “不,没有、我也只是刚回来,还没能睡着。”赫敏解释道,她拉开了床帘,现在哈莉能隐约看见她坐在床边的身形轮廓。

    “那就好……”哈莉小声说,她赤脚走到床边的衣帽架边上,开始解开她的挂脖礼服裙,“好漫长的一天……你觉得呢?”

    “罗恩是一头猪。”赫敏突然说。

    “我知道……我还以为你会尽量避开他,既然…我们之前已经说过这件事了。”

    “我从没见过他表现得这么刻薄……你敢相信吗?他居然当众指责我通敌——这只是一场舞会!而他才是那个想要跟克鲁姆分享一张床的那个人,”赫敏忿忿地说道,“……我明白那是嫉妒,但我个人认为我无法原谅他的行径……”

    “那就别原谅他,”哈莉义正辞严地说,她把脱下来的裙子丢进脏衣篓里,开始穿睡衣,“……如果他不能正式地道歉的话,我们就再也不用理会他了。”

    “……我会解决的,”赫敏冷静地说,“现在我已经受够他了。”

    “我没有意见,”哈莉走到她床边,坐在地毯上边的垫子上,脑袋靠在床垫上,她半仰起脑袋望她的这位朋友影绰的下巴,“……我只是想知道……克鲁姆在哪儿?他把你丢下了?”

    “噢,他刚好去拿饮料了,”赫敏想了想说道,她抬起手去拨弄哈莉因为换衣服而略显凌乱的长卷发,后者顺势地倚靠在她的膝头,“他今晚说了很多话,他已经尽量体贴了,我知道这不太好,我就是……嗯…没什么心情——你呢,塞德里克怎么样?”

    “他不怎么重要……”哈莉说,赫敏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不感兴趣,她停了一会儿,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她说道,“发生了别的事情……今晚上我碰见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谁?”

    “一个女人,”哈莉缓慢地说道,“她说她曾经认识我妈妈……她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她的事情……那让我感觉……”

    她在这里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哈莉没有说话,连呼吸的频率也没有变化,但赫敏就是能感觉到对方实际上是紧绷着的,而她记忆里极少有哈莉表现出紧张的印象,可即使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仿佛也能看见对方紧蹙着眉的样子。

    她的理智想要说点什么,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不应该打破这寂静。

    “……我觉得愤怒、恼恨,”哈莉在黑暗中问,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这正常吗?”

    “……她有说……嗯,关于你妈妈的不好的话吗?”赫敏问。

    “……没什么我之前不知道的事,”哈莉低声说,“我不明白……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她……我不在乎她……我不认为这愤怒跟她相关。”

    “我觉得那很清楚……”赫敏说,她接着换了一种中立的分析口吻,“——你的用词很强烈,就像你说的那样,那当然不可能与一个陌生人有关……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在我看来,你的感觉显然与你的妈妈相关——一种强烈的感情总与另一种强烈的感情相关联……它们不可能凭空冒出来,就像是……恨总与爱相关。”

    “……你的意思是……我…爱她?”哈莉喃喃地问。

    “当然,”赫敏柔声说,“每一个孩子都天然地爱她的母亲。”

    哈莉凝视着眼前的黑暗,她忽然轻轻地抬起手,床头摆着的那盏蜡烛随即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烛火,明亮的火光顿时驱散了黑暗,可在光明脚下却横亘着一道深深的阴影。

    这阴影不是来自黑暗,而恰来自光明本身。

    现在哈莉知道那种茫然是从何而来了——她搞错了方向,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从没有想过这个。现在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她爱她——莉莉的爱早已隽刻在了她的灵魂之中,正如只阴影处存有光明,因此,唯恨之所存可证爱之所存。

    所以德洛莉斯安布里奇能够凭借一个眼神、一个短促上挑的单词就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恼恨。这愤恨源于失落、源于失望、源于她不得不承认安布里奇的暗示很可能是正确的:那些种种的背叛和阴谋并不足以拼凑成莉莉伊万斯的最终结局——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妈妈做了一个错误抉择。

    也许,她早已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而现在,她已经不再想要回避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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