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柳】归处
这一次荒彻底消失了，再没有他的点滴存在。
那些古史中的故事在至高生灵眼中清晰可见，可无人能发觉到某个曾经存在或不存在的生灵。
和他对决对峙的始祖疑惑自己怎会在此，下一刻想起来自己是为了找寻被因果幽雾隐藏的变数，而后始祖也走了。
世间、世外都不再有荒天帝。
所有他经历过的时光，漫步过、征战过的地点都填上了其他存在的轨迹。
与无数被修改又被斧正的古史亦不相同。他真的成了举世不可追寻、不存于世的救世主，无穷纪元以来人们幻想中的无敌强者。
毫无来由与根据，是幻想罢。
……
早已习惯被遗忘，但荒天帝不舍故人，想要以一己之力唤回消逝的人。
他曾推动轮回，也曾亲手造就一段轮回，却失望而归，那样回来的，不是他要的人。
该如何在这个世界拨动时间长河，找回失落的印记与时光？仙帝之上也不能生生改动时间因果，这是最坚决、最不可撼动的铁则。
某个存在想要改变一段岁月，他的举动必然牵涉到大大小小的因果，若有更为强大的生灵盘坐在时间长河彼端，便是会察觉到、进而出手。
这是岁月的力量，无敌的生灵或许能在河中扬起波涛，截断河水，但必定有对应的因果让它或者祂应劫。
时间长河不知修复过多少起这样的事，河中任一滴水都不允许肆意破坏。
踏入仙道的生灵便可于其上布局，但这与时间长河何干？
便如游鱼跃出水面刹那，有的鱼回到河中，有的干涸死在岸上，或许有更强的存在，但从未有谁能彻底改变时间长河的规则。
凡是踏足者必受因果挟制，没有谁能干涉时间长河。
石昊自修道以来就在征伐中一路向上，仙帝路尽了也不例外，他不信这些束缚，注定要打破一切，找到所有执念。
于是在无数次厄土高原叩关中，他晋升了仙帝之上，所谓的祭道领域。
但这样还是不够，他不要所谓映照，不愿看他们可能的投影在时间里挣扎复生
他需要拨动曾经让人痛苦无比的时间节点，要真正找回那一刻的人，完完整整的、那逝去的所有。
数部古史都被无形之力改写，有生灵抽取无尽时光将众生命运重写，消逝的印记再次出现，时计竟倒流回命运初始时刻。
光芒照耀了整条时间长河，从最上游不可知之地，到最下游不定的未来。
石昊伫立时间长河畔，这一切波澜都是他的伟力造就。
他化万古，这一次能否化尽悲凉？
……
荒的痕迹彻底消失是在“石昊”之名隐没以后。
众生隐约知晓那位的存在，但不知姓名，不知来历，只知其伟大，模糊知晓其名为一个字。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曾经他不属于所在那一部古史，后来每一部古史中都没有了他的传说。竟皆遗忘了。
纪元流转无尽秋，按理说无上与至高的生灵不会轻易消逝，但那位的身影已经模糊到变成人们的朦胧幻想了。
在某一瞬间，人们好像突然遗忘了荒天帝。但这说法也不尽然。因为遗忘他的并不只是众多生灵，还包括无数的死物以及整片天地。
曾经反哺过的大界忘记了烙印，一些痕迹凭空蒸发，曾经留痕的兵器与故地，都失去他的气息，被其他生灵的传说取代，诸天万界无穷雷霆易主，一条进化路都模糊了源头，曾经惊艳万古、甲子内高歌崛起的创道者，变成了跨越三个纪元无数人的推演。
过去、现在、未来都在被改写，彻底隐去了一个生灵的存在。
触动岁月因果，这就是代价。
……
似乎是时光也不忍这位惊艳帝者逝去，他还活着，只是空有无穷力量，不知来处，不知归途，更无人接引。
不必要敌人再想方设法使世人遗忘他，世人已经彻底不念不想，连他自己也忘了。
虽无敌于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却茫茫然如一道幽魂，别无他物可供回忆，只一袭白衣在岁月长河中游历。
他回到自己记忆中最初的时间，那方世界在经受战火摧残。
一位带着诡异气息的仙帝出手要彻底毁灭希望，他出手禁锢诡异仙帝，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到这种气息就心生反感。只有永寂的诡异仙帝化为劫灰一幕出现在其余生灵眼中，不见出手者。
白衣人已经离开，沿着诡异气息追溯源头，到达一片阴沉沉的高原。
又是熟悉的感觉，但熟悉的同时厌恶痛恨至极。
诸天万界的不详皆来源于此，悬于血海之外、超脱时空之上。
或许曾经的记忆并不美好，才会这么厌恶此种气息，一袭白衣的幽魂离开了这一地、这一部古史。
他向最古时代追溯，向最遥远的未来探寻。
从源头就有诡异物质蔓延，但这与他何干？他已经遗忘所有，失去过往与归宿。
曾经或许征战过，那样从灵魂深处涌起的疲惫和孤寂，让他空荡寂静的心境都泛起涟漪。并不好受，既已忘却，何苦再追寻？
他见到古史中无数惊艳生灵的崛起和消亡，有几次显化过身形，与那样的生灵交谈，问它们可知前路一片黑暗，并无希望可言，为何还要上路？
那些生灵被尊为帝，万族共拜。
帝者只答，为了他们，为了我自己的执念，我会一直战斗下去。
没有意义，没有希望。
白衣人轻叹。
为后人支起一小片天空，也许他们之中就会出现希望，这一切怎会毫无意义呢？告辞，我将往黑暗之源。
于是无数惊艳生灵葬身血海中，一次又一次帝落，连时间也不记得它们，遑论世间。
……
白衣人游荡过很多年代，但内心依旧虚无苍白一片。
他只是一个游魂，无敌于时间长河，却一无所有，亦无心干涉一切。
看遍无数生灵悲欢离合、大世浮沉，诸天万界被血染过不知多少遍，可这些已不能再引发他更多的情绪波动，无法倒映进他的双瞳。
将令人厌恶的不祥气息抛之脑后，白衣人试着靠本能的感应随机去往一些时空，也许那里曾与他有大因果，也许未来会有交集，令他入世。
此世之人不知世外有多广阔，不知内患有多可怖，亦不知超越帝者的他曾到来。
这几方大界与古地都让他有种熟悉感，那种感觉存在于许多部古史。那些跳跃的、不连贯的时间节点，白衣人似乎都曾踏足过，更难以分辨气息之来源了。
或许是整片古界，或许是道则等带来的熟悉感，亲切又遥远，但彼此都无任何印记留下。
他停在一株柳树下。
高大的树体垂下绿荫，庇护一方净土。上万枝条随风轻动，有灵光在周围跳动。
只注视着这样一株柳，白衣人心头震颤，那种牵挂与大恸是如此深刻，身心神魂都没有任何记忆碎片浮现，可他仍旧有这样的情绪，这样让他流泪的未明过往惊起滔天波澜。
白衣人的双目不断有泪水滚落，心中更是有一种大哭的冲动。他走近那棵树，伸手触摸都带着颤抖，靠的近了，更觉得温柔与悲伤，究竟为何？
柳叶轻拂过他眼角，为他拭泪，二者不过初遇，却都觉得怀念无比。
对于白衣人而言，无穷时空都可去得，却无一地是他的归处，与柳树的交集竟意外使他有了心安的感觉。
游魂一般的人在此时空驻留了很久。他和柳树谈法、谈修道路、谈仙与诡异，无物不可说。
明晓柳树未来也将踏上寻找黑暗源头之路，劝阻的话绕了无数次又被压在喉头，知晓它信念坚定，绝不会退缩，也因为白衣人探寻未来，知道柳树此行虽然近乎十死无生，但仍旧保留一丝生机，并不会真正死亡。
若真有不测，白衣人也不会放任，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牵挂，想要留住一个生灵，必然会救它回来。
他曾问起柳树自身的路，很特别的一种进化路，看似与信仰、念力挂钩，实则不然。
“祭灵之路是什么样的感觉？”他靠坐在树下询问。
“契约、守护。”
柳树的回答很简洁。
一道修长身影从树中走出，悲悯的眼看向净土与远方，战火将席卷这一界，更有黑暗虎视眈眈。
修长身影和游魂般的强者一样，都是一身白衣，不染尘埃，两人并立在树下，或是闲谈一些眼前凡俗生灵的故事，或是提及未来界域之间的大战。柳树以悲悯的眼注视人间，而白衣人也是这样看着它。
柳树将要远行，如过去曾见过的诸多帝者一般，寻找黑暗源头。白衣人送别过很多这样的生灵，他总是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一切，默默注视这些人踏上绝路，或许这些惊才绝艳的生灵很可惜，他只偶尔与部分人交谈，更不会强求去改变别人的意志，从来只是旁观。
但柳树不同，这一次的分别让他生起诸般情绪，万千念头在心底窃窃私语，留下它，不要再让它离开，不能让它牺牲……
压下繁杂思绪，白衣人目送柳树踏浪而行，前方是一片黑沉沉的海，无边无际。
见过无穷大界，连这样的界海都看得厌倦了，甚至他能随意指出无数诸天万界间海与海气息的不同，黑暗蔓延的程度如何。
万古时空、诸世之中唯有这一幕如此惹人挂念，柳树独自深入界海，白衣在黑暗中那样雪亮到皎洁，晃得他双眼模糊了，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告诫自己柳树此行不会经历死劫，白衣人伫立良久，终于转身离去。
再一次相逢已经隔了数世。
柳树似是涅槃再生过，并不能完全忆起过往一切，但白衣人出现在战场旁，让它在此情此景下难得高兴起来，眉眼也带上笑意。
故人重逢，或许二者经历的时间并不一样，或许他们境界差距大到无法想象，但白衣人和柳树都不在意。
结束一场战斗的柳树暂别战友，与白衣人叙话。
两者并肩而行，目睹无尽山河染血，世界都被打崩成数块，惨痛如斯！
实际上真正大战已经结束，柳树等人不过是负隅顽抗。战争打响之时它身在在界海中，回归后又离开此界去向仙域求援，错过了最重要的一战。而今终于知晓，这是战友不忍让所有战力全军覆没，才刻意将它支走。
仙域无情，异域残忍，葬域置身事外，此方最强的几界都是如此，又要怎么抵抗黑暗的入侵？
“值得吗？”白衣人终是开口。
“没有什么值不值的，我并非为了这些而上路。只是想做，便做了。”
“……”
“你曾言世界广阔，无处不可去，却语带迷茫，但我知你，心中应有一处隐藏着你真正的愿望，终有一日，你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条路。”柳树快速说着，似乎是对故人的在意，语带关切。
言罢，看着白衣人眉眼间的忧邑，它又补充道：“或许，未来在那条路上我们还会相逢。”
柳树看得很开，它数世以来都是如此，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再见难得，它将自己许多想法都告知了对方。
白衣人手指略微动了动，想要挽留，他已看到未来。
“未来还会再相见，平安归来。”
……
漫游时间长河中无法计算年岁，他又踏上了孤独的旅程，踽踽独行。
找寻不到一个同行者，白衣人走过无穷纪元无穷世界，只自己一人，无故人也无敌手，他不属于任何一界。
独一无二也意味着孤独，与他自身相近的道与术在古史中有迹可循，但这些故事却唤不起他的共鸣，似乎自己并不属于这些时空。
自己曾经的路已经被祭掉，加上清空成一片虚无的记忆，更难回忆相关的过往。那些似曾相识的波动也在第二次看时变得陌生。
不知起源，不知终点。
或许未来的他也将在长河中消逝，只有一桩无名帝法与他同葬。
任何帝法都是独一无二的，外人难以施展。但他见过无数强者的路，道祖、路尽，乃至于祭道者，这些存在也无他这般奇异的法。
或许这就是自己迷失了却依旧存在的原因。
白衣人逆向施展无上帝法，身化无尽光雨投入时间长河。
没有呼啸的伟力，亦无真血与魂光，只那样隐没不见。已经不再执着于过去，但依旧为刻骨的孤独而悲哀。
整条时间长河都有他的身影，却变得更加模糊，也无任何一个他显化。
纵有万千自己，依旧是逆旅。
……
一片寂静之所，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也在这一处沉寂消逝。
世界如同此前的他一样虚无幽冷，原来祭道永寂之后的去处是这般模样，一切的终点，又像回归了原初，只有寂寞相伴。
黑暗中竟也有明灭不定的光源，温暖的，柔和的。
他向那团光靠近，自身也从一个光团中挣脱出来，一步步迈出，似乎也找回了失去的东西。
雄姿英发，傲气凌云，这才是过往的他。
他是荒，是帝，是石昊，是曾经的小石，也是被后来人追寻和遗忘的那位。
每一步都有一点过往回归，因果和时间无法再制约他，被抹除的往事重回心头，虽然满是痛与殇，却绝不会放下。
光团中蕴着无限生机，气息又那样熟悉，荒触及盈盈光辉，又怕惊扰了其中的生灵，没有再向前。
一株参天的柳树从炽盛的光中崛起，霞辉柔和而耀眼，生机无尽。
这样圆满的场景让荒天帝眼睛酸涩，眼中的水光不加掩盖，曾经有多痛心，而今就有多欢喜。
世间轮转了多少纪元，才终于让他弥补旧时的遗憾。这样的画面曾经也有过，却是重逢后的死别，让他霎时崩溃。
荒伸出双臂迎向来者，轻拥住柳树化成的白衣身影，终于再一次重逢，他像曾经幼童般哭泣，眼泪尽数落在柳神心上。
柳神也已明悟了一切，消失的那人终于归来，太多感触和欣喜，让它也柔软了一颗真心。
超凡脱俗如他二人，从不曾斩去这些软弱的情感。
“我们又在路尽头相逢，这是很好的事，怎么哭了呢。”
却是柳神先开口，并非不知石昊的喜极而泣，过往情绪重上心头，神明也知晓生灵的悲欢，语声祥和一如初时，祭灵亦是有情众生之一。
“迷失的岁月我想了很多，漫长时间都无处归，但我现在似乎不一样了。”
泪沾湿眼角衣襟，石昊头埋在柳神脖颈与发丝间，闷闷开口，发顶上一只手温柔轻抚过，一直顺到后背。
待到开口不会再哽咽，一切悲绪抛之脑后，他笑了起来，和多年前一样朝气蓬勃，清澈眼底倒映出眼前人的模样。
“我找到我想去的地方了，柳神。”
“我回来了。”
那些古史中的故事在至高生灵眼中清晰可见，可无人能发觉到某个曾经存在或不存在的生灵。
和他对决对峙的始祖疑惑自己怎会在此，下一刻想起来自己是为了找寻被因果幽雾隐藏的变数，而后始祖也走了。
世间、世外都不再有荒天帝。
所有他经历过的时光，漫步过、征战过的地点都填上了其他存在的轨迹。
与无数被修改又被斧正的古史亦不相同。他真的成了举世不可追寻、不存于世的救世主，无穷纪元以来人们幻想中的无敌强者。
毫无来由与根据，是幻想罢。
……
早已习惯被遗忘，但荒天帝不舍故人，想要以一己之力唤回消逝的人。
他曾推动轮回，也曾亲手造就一段轮回，却失望而归，那样回来的，不是他要的人。
该如何在这个世界拨动时间长河，找回失落的印记与时光？仙帝之上也不能生生改动时间因果，这是最坚决、最不可撼动的铁则。
某个存在想要改变一段岁月，他的举动必然牵涉到大大小小的因果，若有更为强大的生灵盘坐在时间长河彼端，便是会察觉到、进而出手。
这是岁月的力量，无敌的生灵或许能在河中扬起波涛，截断河水，但必定有对应的因果让它或者祂应劫。
时间长河不知修复过多少起这样的事，河中任一滴水都不允许肆意破坏。
踏入仙道的生灵便可于其上布局，但这与时间长河何干？
便如游鱼跃出水面刹那，有的鱼回到河中，有的干涸死在岸上，或许有更强的存在，但从未有谁能彻底改变时间长河的规则。
凡是踏足者必受因果挟制，没有谁能干涉时间长河。
石昊自修道以来就在征伐中一路向上，仙帝路尽了也不例外，他不信这些束缚，注定要打破一切，找到所有执念。
于是在无数次厄土高原叩关中，他晋升了仙帝之上，所谓的祭道领域。
但这样还是不够，他不要所谓映照，不愿看他们可能的投影在时间里挣扎复生
他需要拨动曾经让人痛苦无比的时间节点，要真正找回那一刻的人，完完整整的、那逝去的所有。
数部古史都被无形之力改写，有生灵抽取无尽时光将众生命运重写，消逝的印记再次出现，时计竟倒流回命运初始时刻。
光芒照耀了整条时间长河，从最上游不可知之地，到最下游不定的未来。
石昊伫立时间长河畔，这一切波澜都是他的伟力造就。
他化万古，这一次能否化尽悲凉？
……
荒的痕迹彻底消失是在“石昊”之名隐没以后。
众生隐约知晓那位的存在，但不知姓名，不知来历，只知其伟大，模糊知晓其名为一个字。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曾经他不属于所在那一部古史，后来每一部古史中都没有了他的传说。竟皆遗忘了。
纪元流转无尽秋，按理说无上与至高的生灵不会轻易消逝，但那位的身影已经模糊到变成人们的朦胧幻想了。
在某一瞬间，人们好像突然遗忘了荒天帝。但这说法也不尽然。因为遗忘他的并不只是众多生灵，还包括无数的死物以及整片天地。
曾经反哺过的大界忘记了烙印，一些痕迹凭空蒸发，曾经留痕的兵器与故地，都失去他的气息，被其他生灵的传说取代，诸天万界无穷雷霆易主，一条进化路都模糊了源头，曾经惊艳万古、甲子内高歌崛起的创道者，变成了跨越三个纪元无数人的推演。
过去、现在、未来都在被改写，彻底隐去了一个生灵的存在。
触动岁月因果，这就是代价。
……
似乎是时光也不忍这位惊艳帝者逝去，他还活着，只是空有无穷力量，不知来处，不知归途，更无人接引。
不必要敌人再想方设法使世人遗忘他，世人已经彻底不念不想，连他自己也忘了。
虽无敌于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却茫茫然如一道幽魂，别无他物可供回忆，只一袭白衣在岁月长河中游历。
他回到自己记忆中最初的时间，那方世界在经受战火摧残。
一位带着诡异气息的仙帝出手要彻底毁灭希望，他出手禁锢诡异仙帝，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到这种气息就心生反感。只有永寂的诡异仙帝化为劫灰一幕出现在其余生灵眼中，不见出手者。
白衣人已经离开，沿着诡异气息追溯源头，到达一片阴沉沉的高原。
又是熟悉的感觉，但熟悉的同时厌恶痛恨至极。
诸天万界的不详皆来源于此，悬于血海之外、超脱时空之上。
或许曾经的记忆并不美好，才会这么厌恶此种气息，一袭白衣的幽魂离开了这一地、这一部古史。
他向最古时代追溯，向最遥远的未来探寻。
从源头就有诡异物质蔓延，但这与他何干？他已经遗忘所有，失去过往与归宿。
曾经或许征战过，那样从灵魂深处涌起的疲惫和孤寂，让他空荡寂静的心境都泛起涟漪。并不好受，既已忘却，何苦再追寻？
他见到古史中无数惊艳生灵的崛起和消亡，有几次显化过身形，与那样的生灵交谈，问它们可知前路一片黑暗，并无希望可言，为何还要上路？
那些生灵被尊为帝，万族共拜。
帝者只答，为了他们，为了我自己的执念，我会一直战斗下去。
没有意义，没有希望。
白衣人轻叹。
为后人支起一小片天空，也许他们之中就会出现希望，这一切怎会毫无意义呢？告辞，我将往黑暗之源。
于是无数惊艳生灵葬身血海中，一次又一次帝落，连时间也不记得它们，遑论世间。
……
白衣人游荡过很多年代，但内心依旧虚无苍白一片。
他只是一个游魂，无敌于时间长河，却一无所有，亦无心干涉一切。
看遍无数生灵悲欢离合、大世浮沉，诸天万界被血染过不知多少遍，可这些已不能再引发他更多的情绪波动，无法倒映进他的双瞳。
将令人厌恶的不祥气息抛之脑后，白衣人试着靠本能的感应随机去往一些时空，也许那里曾与他有大因果，也许未来会有交集，令他入世。
此世之人不知世外有多广阔，不知内患有多可怖，亦不知超越帝者的他曾到来。
这几方大界与古地都让他有种熟悉感，那种感觉存在于许多部古史。那些跳跃的、不连贯的时间节点，白衣人似乎都曾踏足过，更难以分辨气息之来源了。
或许是整片古界，或许是道则等带来的熟悉感，亲切又遥远，但彼此都无任何印记留下。
他停在一株柳树下。
高大的树体垂下绿荫，庇护一方净土。上万枝条随风轻动，有灵光在周围跳动。
只注视着这样一株柳，白衣人心头震颤，那种牵挂与大恸是如此深刻，身心神魂都没有任何记忆碎片浮现，可他仍旧有这样的情绪，这样让他流泪的未明过往惊起滔天波澜。
白衣人的双目不断有泪水滚落，心中更是有一种大哭的冲动。他走近那棵树，伸手触摸都带着颤抖，靠的近了，更觉得温柔与悲伤，究竟为何？
柳叶轻拂过他眼角，为他拭泪，二者不过初遇，却都觉得怀念无比。
对于白衣人而言，无穷时空都可去得，却无一地是他的归处，与柳树的交集竟意外使他有了心安的感觉。
游魂一般的人在此时空驻留了很久。他和柳树谈法、谈修道路、谈仙与诡异，无物不可说。
明晓柳树未来也将踏上寻找黑暗源头之路，劝阻的话绕了无数次又被压在喉头，知晓它信念坚定，绝不会退缩，也因为白衣人探寻未来，知道柳树此行虽然近乎十死无生，但仍旧保留一丝生机，并不会真正死亡。
若真有不测，白衣人也不会放任，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牵挂，想要留住一个生灵，必然会救它回来。
他曾问起柳树自身的路，很特别的一种进化路，看似与信仰、念力挂钩，实则不然。
“祭灵之路是什么样的感觉？”他靠坐在树下询问。
“契约、守护。”
柳树的回答很简洁。
一道修长身影从树中走出，悲悯的眼看向净土与远方，战火将席卷这一界，更有黑暗虎视眈眈。
修长身影和游魂般的强者一样，都是一身白衣，不染尘埃，两人并立在树下，或是闲谈一些眼前凡俗生灵的故事，或是提及未来界域之间的大战。柳树以悲悯的眼注视人间，而白衣人也是这样看着它。
柳树将要远行，如过去曾见过的诸多帝者一般，寻找黑暗源头。白衣人送别过很多这样的生灵，他总是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一切，默默注视这些人踏上绝路，或许这些惊才绝艳的生灵很可惜，他只偶尔与部分人交谈，更不会强求去改变别人的意志，从来只是旁观。
但柳树不同，这一次的分别让他生起诸般情绪，万千念头在心底窃窃私语，留下它，不要再让它离开，不能让它牺牲……
压下繁杂思绪，白衣人目送柳树踏浪而行，前方是一片黑沉沉的海，无边无际。
见过无穷大界，连这样的界海都看得厌倦了，甚至他能随意指出无数诸天万界间海与海气息的不同，黑暗蔓延的程度如何。
万古时空、诸世之中唯有这一幕如此惹人挂念，柳树独自深入界海，白衣在黑暗中那样雪亮到皎洁，晃得他双眼模糊了，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告诫自己柳树此行不会经历死劫，白衣人伫立良久，终于转身离去。
再一次相逢已经隔了数世。
柳树似是涅槃再生过，并不能完全忆起过往一切，但白衣人出现在战场旁，让它在此情此景下难得高兴起来，眉眼也带上笑意。
故人重逢，或许二者经历的时间并不一样，或许他们境界差距大到无法想象，但白衣人和柳树都不在意。
结束一场战斗的柳树暂别战友，与白衣人叙话。
两者并肩而行，目睹无尽山河染血，世界都被打崩成数块，惨痛如斯！
实际上真正大战已经结束，柳树等人不过是负隅顽抗。战争打响之时它身在在界海中，回归后又离开此界去向仙域求援，错过了最重要的一战。而今终于知晓，这是战友不忍让所有战力全军覆没，才刻意将它支走。
仙域无情，异域残忍，葬域置身事外，此方最强的几界都是如此，又要怎么抵抗黑暗的入侵？
“值得吗？”白衣人终是开口。
“没有什么值不值的，我并非为了这些而上路。只是想做，便做了。”
“……”
“你曾言世界广阔，无处不可去，却语带迷茫，但我知你，心中应有一处隐藏着你真正的愿望，终有一日，你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条路。”柳树快速说着，似乎是对故人的在意，语带关切。
言罢，看着白衣人眉眼间的忧邑，它又补充道：“或许，未来在那条路上我们还会相逢。”
柳树看得很开，它数世以来都是如此，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再见难得，它将自己许多想法都告知了对方。
白衣人手指略微动了动，想要挽留，他已看到未来。
“未来还会再相见，平安归来。”
……
漫游时间长河中无法计算年岁，他又踏上了孤独的旅程，踽踽独行。
找寻不到一个同行者，白衣人走过无穷纪元无穷世界，只自己一人，无故人也无敌手，他不属于任何一界。
独一无二也意味着孤独，与他自身相近的道与术在古史中有迹可循，但这些故事却唤不起他的共鸣，似乎自己并不属于这些时空。
自己曾经的路已经被祭掉，加上清空成一片虚无的记忆，更难回忆相关的过往。那些似曾相识的波动也在第二次看时变得陌生。
不知起源，不知终点。
或许未来的他也将在长河中消逝，只有一桩无名帝法与他同葬。
任何帝法都是独一无二的，外人难以施展。但他见过无数强者的路，道祖、路尽，乃至于祭道者，这些存在也无他这般奇异的法。
或许这就是自己迷失了却依旧存在的原因。
白衣人逆向施展无上帝法，身化无尽光雨投入时间长河。
没有呼啸的伟力，亦无真血与魂光，只那样隐没不见。已经不再执着于过去，但依旧为刻骨的孤独而悲哀。
整条时间长河都有他的身影，却变得更加模糊，也无任何一个他显化。
纵有万千自己，依旧是逆旅。
……
一片寂静之所，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也在这一处沉寂消逝。
世界如同此前的他一样虚无幽冷，原来祭道永寂之后的去处是这般模样，一切的终点，又像回归了原初，只有寂寞相伴。
黑暗中竟也有明灭不定的光源，温暖的，柔和的。
他向那团光靠近，自身也从一个光团中挣脱出来，一步步迈出，似乎也找回了失去的东西。
雄姿英发，傲气凌云，这才是过往的他。
他是荒，是帝，是石昊，是曾经的小石，也是被后来人追寻和遗忘的那位。
每一步都有一点过往回归，因果和时间无法再制约他，被抹除的往事重回心头，虽然满是痛与殇，却绝不会放下。
光团中蕴着无限生机，气息又那样熟悉，荒触及盈盈光辉，又怕惊扰了其中的生灵，没有再向前。
一株参天的柳树从炽盛的光中崛起，霞辉柔和而耀眼，生机无尽。
这样圆满的场景让荒天帝眼睛酸涩，眼中的水光不加掩盖，曾经有多痛心，而今就有多欢喜。
世间轮转了多少纪元，才终于让他弥补旧时的遗憾。这样的画面曾经也有过，却是重逢后的死别，让他霎时崩溃。
荒伸出双臂迎向来者，轻拥住柳树化成的白衣身影，终于再一次重逢，他像曾经幼童般哭泣，眼泪尽数落在柳神心上。
柳神也已明悟了一切，消失的那人终于归来，太多感触和欣喜，让它也柔软了一颗真心。
超凡脱俗如他二人，从不曾斩去这些软弱的情感。
“我们又在路尽头相逢，这是很好的事，怎么哭了呢。”
却是柳神先开口，并非不知石昊的喜极而泣，过往情绪重上心头，神明也知晓生灵的悲欢，语声祥和一如初时，祭灵亦是有情众生之一。
“迷失的岁月我想了很多，漫长时间都无处归，但我现在似乎不一样了。”
泪沾湿眼角衣襟，石昊头埋在柳神脖颈与发丝间，闷闷开口，发顶上一只手温柔轻抚过，一直顺到后背。
待到开口不会再哽咽，一切悲绪抛之脑后，他笑了起来，和多年前一样朝气蓬勃，清澈眼底倒映出眼前人的模样。
“我找到我想去的地方了，柳神。”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