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戏是乔凌初目前最擅长的。镜头怼到脸上,她只需稍稍酝酿一下情绪,眼圈就能立刻泛红,紧接着,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扇动,泪水瞬时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从眼眶中滚落。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当初表演课上,老师还让她上台做过示范。

    可惜季牧导演不买账,一边喊“卡”一边摇头。

    乔凌初抬起头,哭得红红的眼睛有些迷茫地望向导演。

    “不够外放,哭得太程式化。”这是季牧对她的评价。

    今天程堇请假,乔凌初怀疑季牧把火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父亲自杀,母亲心脏病发住院,自己身上还背着还不清的债务。一夕之间,云泥之别。

    楚江月眼睁睁看着父亲从高楼跳落,看着母亲晕倒住院,看着自己心爱的“城堡”被搬空……她感觉到全身的力气被一下子抽空,跌坐在房子的一角。

    她面无表情地坐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下,她用手背拭去了,倔强地咬着牙想控制自己不让泪水继续落下,却没有办法,最后把脑袋埋进膝盖,压抑地哭出了声。

    这是乔凌初的表达手法。

    “我期待的是看见一个完全不同的楚江月,她不再是大小姐了,她什么都没有了,这一刻没有任何人。”季牧一边做着夸张的手势,一边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应该尽情地哭,尽情地崩溃,她的妆容会花,眼线、睫毛膏什么的都会糊在脸上,但那时就是完全真实的她。”

    乔凌初安静地听着季牧说话,她的眼睛还是湿漉漉的,脸上有两道浅浅的泪痕,等他说完,她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反驳道:“可我眼中的楚江月不会这样,就算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她也始终是一个爱漂亮又骄傲的女孩子。就算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哭得那么丑。”

    季牧听着听着,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赞许,他揉搓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儿,才说:“那假设说她在情绪崩溃之后……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哭得一塌糊涂之后,再有一个她对着镜子,重新把妆容整理好的画面呢?”

    “您就是想把她打碎再重组一下呗?”乔凌初立刻就明白了季导的意思。

    “你觉得可行吗?”季牧期待的小眼神牢牢地锁住她。

    乔凌初想了想说:“应该可行。”

    乔凌初重新坐回角落里,抱着屈起的膝盖一寸一寸靠近自己的身体,开始只是小声地啜泣,像是把自己的悲伤开了一个小口,渐渐地,那个小口被撑裂了,所有的悲伤都一下子倾泻出来。

    情绪彻底崩溃,她一边哭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叫,像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被命运这样对待,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发泄出来。

    导演看着远景监视器:那已经被搬得空荡荡的空间里,一个女孩蜷缩在角落,看上去那么瘦小那么无助,而她的嘶喊又是多么不甘,不是自怜自伤的悲泣,而像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季牧对这一段表演非常满意,一边笑一边说“过了!”不住点头和助理说着什么。

    这种哭法最伤身,乔凌初起来的时候感觉眼冒金星,大宝马上把她扶住了,把水杯递给她让她喝了几口。

    下戏的时候,季牧来化妆间找她,搓着手,神情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啊小乔,今天不应该说你哭戏程式化,哎,我这几天被程堇弄得一个头两个大……迁怒你了,真不好意思。”

    乔凌初简直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说:“没事的,季导。我确实还有很多不足……”

    “你对待角色很用心,”季牧说得很真诚:“希望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

    季牧走后,乔凌初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她看向大宝:“你听见没?季牧导演说还想跟我合作!”

    大宝笑着说:“两只耳朵都听见了……你怎么把行李箱都带来了?”

    “我放假了呀!”乔凌初笑眯眯地说:“我今天就回去啦!”

    “不是说好明天跟我一起回吗?”大宝迷惑。

    “哎呀!我都多久没回家啦!我想早点回去,”乔凌初看了眼手机,急匆匆地道:“我车来了,我先走了啊。哦,对了,我妈要是打电话问起,你就说我明天才放。”

    大宝看着乔凌初匆匆远去的身影,撇了撇嘴,明明就是急着会情人,还说回家。

    乔凌初拉着行李箱进电梯的时候还有点胆战心惊,现在是晚上九点,她的母亲大人偶尔会在这个时间下楼倒个垃圾,或者遇到熟人也很麻烦……

    不过还好,电梯里没人。

    走廊里的灯光是声控的,她一出电梯门,灯就亮了。

    乔凌初拎着行李箱,蹑手蹑脚地走到闻秋骆门前。她低下头,迅速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发型和衣服,微微挺直了身子,敲了敲门。

    一下,两下……敲到第三下的时候门开了。

    乔凌初几乎是立刻飞扑到了闻秋骆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下巴支在她胸口,仰着头笑喊道:“惊喜吧!我提前回来啦!”

    他好像刚刚洗了头,身上的味道又干净又好闻,好温暖好想念。

    虽然他的双手也惯性地放在了她的腰上,但是乔凌初敏感地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她嘟起嘴,把脑袋在他柔软的毛衣上蹭了蹭,甜甜地埋怨道:“你不想我吗?”

    闻秋骆干咳了两声,握住乔乔的肩膀,把她推开了一点。

    乔凌初不解地后退了两步。

    这当口,她才发现闻秋骆一向冷清的客厅里居然坐满了人,六七个各种发色各种肤色的外国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个探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

    乔凌初呆若木鸡。

    闻秋骆又轻轻地咳了两声,像是在努力遮住唇边的笑意。

    他小声地在乔乔耳边解释道:“这些都是我以前在伦敦的同学,他们刚好过来玩,一定要来我家坐坐……”

    "Wen, your girlfriends is so pretty!(闻,你的女朋友真漂亮!)"一位坐在沙发边缘的棕发男士说道。

    "She looks so young.Is she an □□?(她看起来好年轻,她成年了吗?)"坐在沙发中央的优雅女士问道。

    "You know? No offence. But for a very long time, I really thought you were gay.(你知道吗?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你不喜欢女孩)"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外国人笑着说。

    "Shall we leave? So the lovebirds can enjoy their time together.(我们时不时该走了?让小情侣享受二人时光。)"

    "泥嚎,窝是Jason。"

    乔凌初做了个深呼吸,僵硬地举起手挥了挥,机械地说道:“你好,我是乔凌初。And I think I should just go home.”

    说完这句话,她丢下行李落荒而逃。

    窗外夜色昏昏,过了一会儿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窗玻璃上,路灯透过水滴晕开昏黄的灯花。

    窗外雨声嘈杂,咖啡厅里却很安静,放着一首伤感的歌。

    伦敦的朋友……

    乔凌初坐在窗边托着腮发呆。面前的咖啡杯孤零零地放在杯垫上,微微地冒着热气。

    她听到手机一直在震动,但她不想看。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咖啡店的音乐放到了第三首,她听到有人走到她身边。

    “晚上还喝咖啡,不想睡觉了?”一个声音轻声说,很温柔,是那种安抚的语调。

    “我不喝,我本来就不爱喝咖啡。”乔凌初头也不回地说。

    闻秋骆坐到她身边,看的出来出门的时候很匆忙,肩膀右侧的毛衣都被雨水打湿了。

    他把伞弯曲的柄架在桌子上,好脾气地看着她的后脑勺问道:“既然不喜欢喝咖啡,为什么还总是来这里?”

    “因为这样你才能找到我。”乔凌初说。

    闻秋骆没有再说话。

    “你怎么不说,不论我走到哪里,你都能找到我?”乔凌初对于他的沉默有些好奇,转回身问。

    “因为我找不到。”闻秋骆坐近了一些,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闻秋骆用温暖干燥的手掌包住了她的手,他看着她,语气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撒娇味道:“所以乔乔,下次也不要去别的地方。”

    乔凌初感觉自己的手温暖些了,她抬起下巴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很久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雨下得更大了。

    闻秋骆撑着他那顶大黑伞,乔凌初整个人都躲在他怀里,她听到闻秋骆在哼她上一次哼的歌曲。

    乔凌初笑着抓紧他的衣服,说他哼得不对。

    “你那些同学没有说我什么吧……”回到家,乔凌初还是有些介意地问。

    闻秋骆去泡了点姜茶,怕她感冒。

    “没有,他们都说你很漂亮,很羡慕我。”闻秋骆哄道。

    “啊,青团!”终于看到了肖像已久的小猫咪,乔凌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飞起的声线。青团是只漂亮的英短,而且一点不怕生。

    她一看到乔凌初就贴了上来,一直用圆圆的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她的手,还不停地在她面前花式躺倒,露出肚皮给她摸。

    乔凌初心都化了,一直夹着嗓子说“好乖”,坐在地上都不肯起来,和青团玩得不亦乐乎。

    “多大的人了,还随便坐地上。”闻秋骆皱了皱眉,把泡好了的姜茶递给她。

    “我起不来,你拉我!”乔凌初习惯性地撒娇。

    闻秋骆知道这背后或许是个陷阱,但他还是伸出了手。

    乔凌初借了力,起来那一下就站到了闻秋骆面前,她还踮了脚。

    “姜茶要洒了……”闻秋骆的喉结微微动了一动,但语气十分淡定。

    她没开客厅的灯.

    昏暗的光线里,她的唇色更加娇艳欲滴。

    闻秋骆的视线移到她微微张开的双唇。

    “你再给我泡一杯。”乔凌初说。

    说完,她就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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