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位约摸五十岁上下的老妇人。

    她面露喜色道:“表少爷、三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在等你们呢!”

    随后,她又一脸关切地望向临溪,“三小姐,你的身体好些了吗?我特地做了你最爱吃的鱼羹,快去尝尝!”

    临溪心想,这应该就是先前林枫提到的余嫂。

    她冲着余嫂展颜一笑:“已经好多了。谢谢余嫂,您有心了。”

    话刚出口,临溪便后悔了!

    先前在医院里行止说过,“她”从前可不会为小事道歉,这说明林惜的性格应当有些娇纵。

    那她刚刚下意识的道谢,是不是不太符合人设?

    临溪察觉到身侧的少年投来略带探究的一瞥,余嫂则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色,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三小姐今天真是太客气了!”

    临溪故作镇定地笑笑。人总是会变的,林惜忽然变礼貌了,也不是不可能吧?

    走进餐厅的时候,正中央的旋转圆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她刚坐下,便听见林枫说道:“诶,你俩怎么到的比我还晚?我还以为你们迷路了,差点都要出去找你们了呢!”

    行止含笑看了临溪一眼,道:“都怪春光太好,一不留神竟忘记了时间,实在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坐在林枫边上的青年哼笑了一声:“欣赏春光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爷爷奶奶可是等你们很久了,我们做晚辈的让长辈久等,可是相当失礼的行为。你说是吧,行止表弟?”

    行止当即面带歉色地望向主位的两位老人,然后一脸诚恳地点点头:“林夜表哥所言极是。祖父祖母、叔父姨母们,今天真的很抱歉,是我失了礼数。”

    见此,林夜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一位打扮华美的女人突然把目光投向临溪:“听说惜惜今天晕倒了,现在可好些了么?惜惜你这身子未免也太虚了些,平日里定是运动太少,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呆在屋里,把身体搞得这样差,也不晓得一天天的都忙活了些什么呢。”

    临溪猝不及防被点名,她轻轻皱了皱眉,这女人说话听着可真不舒服。

    临溪揉着脑袋,摆出一副虚弱模样:“唔……已经好多了,就是头还有点发晕。”

    她并不知晓对方身份,为避免话出纰漏,她不敢多答。

    主座的老太太在这时开口道:“惜惜的身子确实太虚弱了些,这几日需好好休养。今儿大家难得凑在一起,先开饭吧。”

    一时间,在座所有人都不再言语,纷纷低下头开始安静地用餐。

    临溪边吃边悄悄用余光观察在场所有人。

    主位的两位老者,想必就是林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也就是林惜的爷爷奶奶。

    家主看起来虽然苍老,眼神却相当犀利明亮,不怒自威,那是常年身居上位的气质。

    相比之下,家主夫人则看上去更慈祥些,不过脸色有些差,时不时低咳出声,大约身体并不是很好。

    家主和家主夫人身侧坐着两对夫妇,其中一位打扮精美,正是先前说话的那位妇人。

    另一位戴着玉石耳坠的妇人虽不曾开口,却时不时朝临溪投来关切的眼神。

    她会是林惜的母亲吗?

    林家不愧是名门世家,在座所有人皆是姿态优雅地小口进食,用餐之时无人言语,就连碗勺碰撞的声音都被控制的非常微弱。边上的侍者们一个个训练有素,添茶倒水的动作轻巧利落。

    临溪的余光落在身侧的少年身上,相较于其他人多少有些刻意控制的仪态,行止的姿态是最优雅自然的,他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从容不迫、怡然自得的闲适。

    临溪小口抿着汤,余嫂的手艺很好,本就腹中空空的她尝了几口更是食欲暴增。

    她极力克制住自己想端起碗往嘴里灌的冲动,在心底暗叹:看来以后一家子集体吃饭前,自己得先提前饱餐一顿。

    ——

    餐后,家主和家主夫人对晚辈们叮咛了几句,便先回房休息了。

    临溪没有猜错,那位戴玉石耳坠的妇人果然是林惜的母亲。

    林夜和林枫都是大房林延所出,相比之下,二房林尚这边则有些单薄,只有林惜一个女儿。

    令她惊讶的是,行止居然和林惜一家住在一起。

    临溪轻轻叹了口气,林家住宅区那么多的别墅,应该大部分都闲置着吧,有钱人果然很浪费!

    和家主的屋子充满中式风味的装修不同,林惜家更偏欧式风格。

    华丽的落地窗帘半遮半拉,暮色从帘间倾泻而下,笼罩着明暗交错的客厅。

    颜音满是心疼地看着女儿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惜惜,感觉好点了吗?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呀!还有没有哪里难受?要不要叫家庭医生再给你看看?”

    林尚则冷哼了一声:“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注意!你知道今天弄出来的动静多大吗!你奶奶还怪我没照顾好你……”

    话音未落,便被颜音生气地打断:“你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女儿今天不舒服,你怎么好责骂她?”

    林尚不再多言,哼了一声便兀自上楼去了。

    颜音依然拉着临溪的手不停念叨。

    临溪一脸不自然地站在原地,任她拉着,时而嗯两声作为回答。

    行止坐在阴影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他姿态慵懒地倚在柔软的靠垫上,抱着双臂,冰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漫不经心地欣赏一台话剧。

    行止选的位置相当巧妙,整个人完美融入了阴影,以至于林尚和颜音完全没注意到他还坐在这里。

    颜音又拉着临溪说了一会,便同她一起上楼了。

    抵达楼梯尽头前,临溪突然心有所感地回头望了一眼,却正好和行止的视线对上。

    那双松石绿的眼睛在阴影下显得晦暗不明,行止仍旧是那副悠闲的姿态,他微微仰起头,对她笑了一下。

    临溪脚步一滞。

    不知为何,她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走进林惜的房间,临溪被这铺天盖地的梦幻粉色吓了一跳,简直怀疑自己误入了童话里的公主堡。

    房间很大,浴室、阳台、书房、衣帽间、化妆间都有配备,不像一间卧房,倒更像是一座大平层豪宅。

    仔仔细细参观了一番林惜的“公主堡”,临溪愈发感到震撼。

    她新奇地一一摆弄着屋里的自动化妆机、自动护肤机、自动编发机、自动洗漱机,甚至还有自动搓背机……

    指环忽然亮了一下,临溪触上凸起的钻粒,弹出来的投影界面上跳出一条消息。

    “再次提醒,转专业申报还有一天截止,请在明天中午12:00前上传申请书,并于明日14:00前往综合楼301参加面试。过期不候!”

    临溪大喜,洗澡的时候还在发愁,到时候她这个外行人该怎么读林惜的绘画专业。

    现在看来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夜色已深。

    她躺在陌生的大床上辗转反侧,虽然闭着眼,却毫无睡意……

    ……

    再次睁眼时,天色已蒙蒙亮。兴许是精神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尽管没睡几个小时,临溪却相当清醒。

    化妆间的自动化妆机非常智能,她比照着林惜相册里的自拍选定了妆容样式,然后按照提示音坐好。不出片刻,复杂精致的妆容便完成了。

    临溪站在落地镜前,凝视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少女。

    她又仔细比对了一番林惜的照片,确保自己的着装打扮符合林惜的一贯风格,才推开房门走下楼。

    本以为七点半算早,没想到她走进餐厅时,行止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听到脚步声,少年碧色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望了过来,他嘴里还叼着煎蛋,看到临溪后含糊不清地道了声“早”。

    临溪在他对面坐下,侍者很快把丰盛的早餐端了上来。

    在自家吃饭可以随意许多,行止此刻的姿态闲散极了。

    虽然无论是优雅地端坐用餐,还是现在随意地坐着,行止都是那副从容不迫、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永远在享受此刻。

    行止吃完最后一块培根,然后抬头道:“表妹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打算吃完就回去。”临溪答道。

    “那我等你一起吧。”行止用纸巾轻轻擦拭着嘴角,“表妹难得起这么早,下午是有什么事吗?”

    临溪咽下嘴里的煎蛋,点了点头,“嗯,下午要去参加转专业面试。”

    “哦?”行止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怎么忽然想转专业了?”

    “腻了,所以想体验点新东西。”临溪喝了口柠檬水,垂下纤长的睫毛,“一成不变的生活也太无趣了,不是吗?”

    行止点头道,“那是自然。想要做什么就会立刻去做,表妹还是一如既往地果断啊。”

    “那你觉得,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临溪问道。

    “我一直很欣赏表妹的坚定果决。”行止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小口,“好与不好不过是取决于看待的角度,表妹既已做好了决定,那便无需顾虑。”

    “也是。”

    “不过我很好奇,表妹打算转哪个专业?”

    “这个么,”临溪放下餐叉,微微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京城大学是东大陆最享誉盛名的高等学府,历史悠久,栽培出了无数政法名人、商界大亨、科研学者。

    这是一座庞大的综合性院校,人文、理工、社科类专业均有开设。虽说是东大陆最高等的学府,可倘若家世足够尊贵,或是为校捐赠一笔可观的钱款,即便没能通过考核也同样可以入学。

    事实上,临溪觉得整个东大陆的社会体系都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以家族为单位,把控政府机构和经济贸易,国家权利和巨额财富都集中在世家手里。

    虽然军权由官方掌控,但军火产业竟可以私有,甚至世家手里还操持着许多见不得光的地下产业……

    林惜所在的林家作为当今最富有的世家之一,名下产业之广,几乎凭一家之力操控了小半个东大陆的经济命脉。

    家族前两代内部纷争不休,导致林家如今人丁格外稀少。而祖辈又是历代经商,因此林家虽然富可敌国,却并无政治实权。

    家主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如今的政权中心已经固化,想要分得一杯羹又谈何容易。

    ……

    结束了面试,临溪在校园里慢慢走着。

    她回想起自己来到这里后的所见所闻,虽然出现了许多智能化的高科技产物,可目前看到的,都是她本认为几百年后就会实现的东西。

    固然令她震撼,但并未带给她超越幻想的冲击。

    生产力没有达到她心中这个时代该有的发达程度,社会体制非但没有大幅度进步,反而呈现病态。

    临溪又想起她在搜索软件上看到的,令她无比陌生、恍若另一个世界般的地图,无数的疑问在脑中蔓延开来。

    5022……这个时间是真实的吗?

    这个世界又是真实的吗?

    以及最重要、也是最匪夷所思的一点——本该死去的她,灵魂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

    临溪从小接受无神论教育,虽然她自己也偶尔会看点穿越重生小说,可她很清楚,这些都是虚构的幻想。

    脑中的思绪胡乱飞扬,临溪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朝什么方向走,只是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地不断向前。

    她又开始回忆自己上一世死前的场景,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灯、直升机内狂叫不止的警鸣声、撕心裂肺咆哮的狂风……下一秒,便是突如其来的坠落!

    那其实是个极快的瞬间,快到她甚至来不及回想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坠落的一刹那,她只记得自己下意识抓紧了脖子上无穷号形状的吊坠。那是祖母留给她的遗物,据说是护身保平安用的。

    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感觉吊坠在那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滚烫,像是要把她的掌心灼伤。

    “我要死了。”这是那时候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来不及恐惧或感伤,无尽的黑暗迅速吞噬了她……

    咚!

    脑袋突然撞上了什么,临溪被撞得一个踉跄。

    对面那人也被撞得倒退了几步:“哎哟好痛!你这人怎么走路不看……诶?林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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