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耳朵已经快起茧了。

    接到芭莎邀约以后,经纪人的话匣子就根本关不上。

    “哎呀,这个点还是尴尬啊,毕竟cp合约都已经快到期了。”

    “接了吧,免不了要被人说炒cp,粉丝又不知道要怎么闹了。你说不接吧,机会是真的难得,副cp拍芭莎哎,也是没谁了。”

    “我看还是不要接,wf跟cpf剧还没播完就已经撕了几轮。这个剧磊哥是真的就磕糖工具人,半点没吸到粉。你看隔壁宫三,妥妥地吸了一波wf。到咱们这儿全是cpf,回头再提纯一下,最后一无所有。”

    经纪人跟助理你一言我一语,话却像空气进不了耳朵一点。茴香在看手机里自家猫咪的宠物监控,声音又轻又柔地朝着那头喊,猫主子却充耳不闻,高冷得不行。

    “啧,这性格脾气的,还是果子哥讨人喜欢。”

    茴香嘟囔了一句,满脑子都是鲈鱼家的猫。毛茸茸的,胖墩墩的,脾气高冷吧又特别容易讨好,买的玩具一点儿都不挑,哪里像他家主子,花了大几百买的宠物垫一爪子都不沾,就喜欢蹲在纸盒子里瞪了大眼盯着他看。茴香想起来,那天他从鲈鱼家回来,一进门猫主子就冲他哇啦哇啦地喊,嘴里应该是骂得很脏了,满头满脸都是你外面有人。

    猫都知道他身上有她的味道。

    那款香氛特别好闻,总忍不住喜欢皱鼻子嗅,他再也就念了几次,结果就真收到了同款。三体的联名,喜欢的小说,喜欢的味道,还有喜欢的……

    放下手机,茴香歪着头开口:

    “哦,我忘记说了。拍双人的事儿,他们于导打前一阵子就招呼过了,完全没问题,早就定下的。”

    他说得也是漫不经心,自动屏蔽经纪人有点哀怨的眼神。

    没错,就是他乐意。

    云之羽那会儿,他比她杀得早,后面又排了别的工作,他在北京的时候,她去了浙江,他到杭州工作,她又刚好去三亚旅游,兜兜转转总碰不到一起。好像歌词里唱的:

    “走过,路过,没遇过,回头,转头,还是错”。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没能再见面。鲈鱼是群里的活跃分子,而茴香却是潜水大神。她喜欢发些可爱的猫猫狗狗花花草草,喜欢大惊小怪地说它们可爱死了,然后补上很多表情包和感叹号,像个跟这世界才开始打照面的小朋友。

    可每次这种时候,茴香就总是对着屏幕笑,如果聊天界面也可以点赞,那她说的每一句话下面一定都会有他的小红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很卖力,很不值钱。

    拍摄定在九月的最后一周,好像一个盛大的仪式,最后一次深度捆绑,然后彻底分开。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来,男生从后面抱一下女生。”

    思绪被摄影师大嗓门一把就扯了回来。鲈鱼缩在他怀里,块头小小的,头发很长,风吹过来的时候,蹭得他鼻子好痒。有熟悉的味道,钻到皮肤里,酥麻酥麻的。她穿了纯白的连衣裙,像开在墨池里的白色杜鹃花,又好像穿透到心底的月光。

    他们在剧里没有亲密戏,连到那场全网过大年的浴池戏份也是他半开玩笑地要求下才加进来。毕竟高手过招肉身沾不到对方一点,灵魂却大战三百回合互相溅了一身血,最后把心都要搭进去。真的太刺激。

    茴香凑近到她身后,伸过手把整个人圈进自己的臂弯里。她的头发擦在他的脸颊上,她的手臂有一些凉,和他贴在一起的那一块却渐渐温热。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好像爬到心里去了,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捏起她的手指,和自己的缠在一起,漫不经心地把玩。

    假戏在这种时候,比珍珠还真。

    “好,非常棒,对,就这样。”

    摄影师连绵不绝地炫彩虹屁,茴香的心情也蓦地有了些雀跃。他们亲昵地碰在一起,凑在耳朵边仿佛说着体己话。

    “昨天去的那家茶餐厅味道绝了。”

    “展开说说?”

    “汤好喝,煲仔饭和烧腊也可以。”

    “stop,这可不兴说,我现在巨饿,等下抱不动你转圈圈。”

    “那不可以哦,宫二先生。”

    两个人互相打趣,“情话”你来我往,一旁的工作人员笑得仿佛表情包,空气里全都是磕到了。

    “来,男生试着抱起来转个圈。”

    茴香一脸地你看我说得吧的表情,胳膊揽过她的腰,盈盈一握。鲈鱼却get不到点,勾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往后仰。

    “哎哎哎?难道不是要公主抱的吗?”她笑得一脸故意,他却抿着嘴不怀好意得很,然后忽地就将人一把搂起来。他们的身体靠在一起,早就错过了安全距离,悄无声息地试图探入禁区。

    她的头发和衣袂一起翻飞,天旋地转。

    鲈鱼好轻啊,说抱不动怎么可能。

    临近杀青那一阵,她穿了那套粉色戏服跟他林林总总拍了很多很多物料。晒浅浅那个视频,鲈鱼就这么瘦瘦的一个人被他扛在肩上,听话得任由摆布,而他掌握绝对主导权。微博下面清一色地哟哟哟,仿佛大家都get到了小情侣的暧昧把戏,看破不说破,静静地看你们做饭撒糖,反倒弄得茴香自己像是戳破了小心思,有一点不好意思。

    下戏以后的戒断反应有点重,鲈鱼那件浅粉色的戏服好像吸烟刻肺,魂牵梦绕地,是暴雨砸在池塘里,噼里啪啦,并不波澜壮阔,却喧嚣躁动,无法平息。一直盘桓在脑袋里挥之不去的影子,到最后还是提了笔从脑子里赶到画板里,硬生生地具现化。粉色的肉垫突兀地耸立在浓墨重彩的黑里,就好像那么多粉色的片段也突兀地嵌进他的回忆和心里。

    转场去摩天轮时候,太阳已经开始收势。导演赶着抓夕阳,逼仄的轿厢里生生塞了三个人。

    “这一场,你们自由发挥哦。”

    对坐的两个人,倒忽地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空气静默,时间悄无声息地流,太阳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想想看,有百分百回忆的恋人,在夜色降临之前就要分开。他们会做什么?”

    茴香双手兜在口袋里,温柔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鲈鱼看。不动声色是因为,他怕牵一发动全身,让那些呼之欲出的心思暴露无遗。而她的手纠结地交握着,叠在膝盖边,一刻仿佛永远,漫长且焦灼。

    夜色降临前,他们是真的要分开。

    鲈鱼是晚上的飞机回浙江,来去匆匆。和最初相遇的时候比起来,他们都有了一点变化。行程日渐丰满,工作大张旗鼓地侵入生活,机场人潮汹涌。独自飞来飞去,单枪匹马走南闯北地去试镜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轻舟已过万重山,可他却有那么一秒贪恋万重山。

    冬天录影棚里的生日,口味寡淡却很可爱的史努比便当,山顶上一望无垠的江景,冬至的爱心手作餐,鱼肚白时快速飞闪的街景,窝在沙发里一起看的日剧,漆黑夜里爆开天际的烟花。

    这是属于他们的,百分百回忆。

    然后,他看见鲈鱼站起来,倾身到他跟前,伸出手来覆到自己的眉眼上。

    世界顷刻暗下来,像沉到墨水里。没有无尽下陷的落日,夜色尚浅,仿佛这样就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鲈鱼掌心的温度透过他的眉心触到心上来。茴香起初一度分不清,夜色尚浅,究竟说的是黎明还是黄昏。后来他才终于体悟,夜色尚浅,是将暗未暗,将明未明,是界限模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是心照不宣又呼之欲出。是他们究竟有没有相爱过这样的事也不再重要。

    “对,就这样,继续。”

    导演说得静悄悄,生怕破了此刻氛围。

    茴香吞了吞嗓子,却看鲈鱼走得离自己更近了。

    夕阳透过轿窗折射在她的脸上,描出好看的金边。她靠得这样近,如果动一动腿就会蹭到彼此,接着她就这样坐到腿上。

    没有多一秒的犹豫,茴香甚至是本能地伸出胳膊揽住了她的腰。

    咫尺距离,一晌贪欢。

    轿厢缓慢上升,他们的气息交织到一起,逾越天际。

    像日漫里的那句话:

    “这种名叫摩天轮的游乐设施,是为了和喜欢的人一起,慢慢地,跨越天空才存在的。”

    拍摄任务结束已近晚上,夜色降临,华灯初上。茴香和鲈鱼在澳门喧嚣的大街上say goodbye。

    十月的第七天,夜色尚浅正式解绑。

    分开录的同档综艺,分开客串的同个剧组。茴香换掉了微博后缀和头像,下个工作已经在路上。天光透亮,不是黄昏也不是黎明。

    只有微博封面里那张墨池之心始终突兀地,留在那里。

    “哇哦,磊子锅换头像了。”

    拍戏间隙,鲈鱼又在群里q他了。

    “你到底在瞅啥?”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发了loopy的表情包,简直就是她自己。

    “哎,还加了个黄昏的微博封面。”老纪也在后面凑热闹。

    文艺批却过了很久才回道:

    “我在注视明亮呀(太阳),另外纠正一下,那张是日出。”

    我会告诉你,这其实都是昱和晓的意思吗?

    茴香暗戳戳地笑了笑,所谓爱人,怎么可以这么错过,你们根本就不懂,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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