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舒久月。”
“当红影视歌三栖艺人。”
…………
李晓音一边听着属下汇报刚才发生的一起案件，一边从警车上迈步下来，往案发现场赶去。
她在路上遇到了今年刚毕业的张小元。
张小元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像是专程来接她的。
“老晓音，现场情况你都知道了吗？”
李晓音的步伐雷厉风行，“嗯，没想到你也来了。”
其实李晓音只比张小元大两届，他们还是同校的师姐弟。只是这两年李晓音办了不少案子，性格也不再像大学生那么纯真开朗了。
张小元说道：“听说你爸又要结婚了，这次你还要不要去捧场？”
他和李晓音算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从吃奶玩到吃社会的大饼。他们在彼此面前说话从来不假装客气，有什么说什么，有时还会讽刺挖苦对方几句。
李小茵方向感有些不好，差点走错了露，还好被张小元给拽回来了。
她说：“他每年都结，每年都离，拿的红本都快赶上我的奖状数量了，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而且他再娶就娶到我妹妹的年纪了。虽然我没有妹妹，但是我能想象到那些本来可以当我妹妹，却上赶着当我小妈的人。无论如何那都是别人的选择，我可没有那么多功夫跟他们闲耗。”
“嘿，你爸这么乱搞，你不说说吗？”
“我妈都没说话，我还能说什么？只要他没重婚、不犯法、不把自己搞破产了来找我要钱，其他的我也管不着……对了，现场是不是还有一个嫌疑人？”
“啊对。”
“他还在吧？”
张小元拍着胸脯保证，“老赵他们守着呢，跑不掉。”
“他叫什么来着？”李小茵最初得到的情报一股脑烫熟了记忆，她有点记不清了。
“月栀酒，本案的第一发现者。”
张小元说话的同时按开了电梯门，四四方方的金属大箱子里面已经装进了三个人。
“很好，高队最多还有十分钟就到，我先去看看。”李晓音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快步走进电梯，突然意识到什么，奇怪地看向张小元，“你怎么知道我爸又要结婚了？这次我都是几分钟前才知道的。”
张小元无辜地眨着眼睛，伸手按下了关门键。
“这是个好问题，但是我回答不了。想知道答案，你得亲自去问我们那个嫌疑人。”
李小茵眯着眼睛问：“什么鬼？”
张小元耸耸肩，“这次的嫌疑人有点意思，你看了就明白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
——————
“警察办案，无关群众请让一下。”
李晓音扒开人群，矮身钻入警戒线，跟正在检查尸体的法医打了声招呼，用手势和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明星的案件最麻烦了，总是有狗仔队和狂热粉丝全程跟踪，拦都拦不住。”
张小元接道：“也有好处的吧，这样线索应该会比较多。”
“没错，但是干扰线索也会更多。”
李晓音环视了一圈四周。
虽然死者的房子很大，但是现场的人也实在是不少。他们已经把小区的保安一个当三个用了，加上刑侦支队自己的人手也还是赶不走那些媒体和粉丝。
不愧是当红明星，这样的社会影响力真是吓人。
“我的嫌疑人呢？”她问。
张小元指了指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的棕色卷发男人，“那儿呢。”
“他有意思在哪？”李小茵皱着眉头，像是买到了图片仅供参考的假货。
那个男人看上去有几分混血的味道，长得不是很高大，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文化底蕴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暴发户家的纨绔公子哥的神韵——从不给人好脸的那种。
“他会玄学。”张小元压低了声音说。
“算命的？”李晓音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有可能……但不像是单纯算命的。”
李晓音想起来张小元问她爸是不是又要结婚时的情景，“噢——就是他告诉你我爸……”
还没等她说完，张小元就抢先接住了话茬，“对啊，据说他还是心理学专业的高材生，吉滇市有名的富二代。”
李晓音歪着头，和小猫不解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有名吗？我这么不知道？”
张小元无语地问：“大姐，你要不要数数你认识几个富二代？”
李晓音掰着手指数了数……
这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话题。
“哎，高队来了！”张小元远远看到他们那位明年就年满50岁的大块头队长，扒拉了几下李晓音。
“这么快？我连嫌疑人的头发丝儿都还没碰到一根呢，这是一点发挥的空间都不给我留啊……”李晓音嘴上这么说着，身体还是迅速挪过去跟高琴打了招呼，然后老老实实跟在他的身后。
只见他们这位高队长一言不发地坐到嫌疑人面前空荡荡的木制茶几上。
茶几发出咯吱的响声，但经验丰富的高队长笃定它的材质撑得住自己健壮的身躯。
月栀酒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眸，双目和高琴眼仁的距离近在咫尺，但他的嗓音却琢磨不透起来。
“哟，高队长，您终于来了～”
李晓音想，原来他们认识啊。
难怪这个嫌疑人这么有恃无恐。
高琴面色上不见一丝波澜，盯着月栀酒的眼睛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这又是你家，我还来不得了？在这里我们都是客人，屋主是躺着的那位。人家都还没表态赶我走呢，就算我是你的重点观察对象，你也不可以这么霸道专横吧？”
“回答我的问题。”高琴用审犯人的语气强调。
月栀酒看向站在墙边的一对母女，母女俩看起来局促不安，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冲击巨大的场景。
“喏，那边那个姑娘明年高考，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家庭关系闹得有点僵，所以她的母亲就邀请我来处理一下。你也知道，我是国家执业精神医生，接个个案没有问题吧？谁知道这么赶巧，就碰上了俩对门儿。莫非运气不好这种事情，高队长也准备怪到我身上？”
“你认识死者？”
“当然认识啊，她请我来解决过一个心理问题。”月栀酒瘪了瘪嘴，“演艺圈的个案可不好做，下次得加钱。”
“你帮她解决了什么问题？”
“哇，那我不能告诉你，这可是涉及他人隐私和我个人信誉的大事。”
高琴没有就月栀酒的私事展开盘问，他的重点仍旧放在眼下的明星凶杀案上。
他问：“你是第一发现人？”
“我看起来不像吗？”月栀酒反问。
高琴看了眼正在记录的张小元，又继续追问：“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月栀酒眼珠转上一圈，一边回忆一边说，“从对面出来之后，想起来这里是大明星的家，就想着过来看看她好点了没有。”
高琴审问过的人太多，经验太过丰富，只一眼就看出月栀酒的谎话。
他瞪着月栀酒。
“噢，露馅了……好好好，我知道我的话漏洞百出，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漏了主语……”月栀酒双手举起比出投降的姿势，“说实话，我掐指一算的。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科学一点的理由嘛，省得你们一天天叫我神棍，这个称呼真的不好听。”
“是不是你？”高琴继续问。
“什么是不是我？凶手吗？我说不是你就会信吗？”
月栀酒站起来，一只手手掌搭着高琴的肩膀，视线遥遥往死者尸体的方向看去。眼睛看也没看，另一只手就轻点上了张小元的方位。
“这些家伙太坏了，居然不让我看看尸体，那我就只好自己猜一猜了。大明星舒久月心脏中刀身亡，一共中了三刀，哦不，四刀！其中两刀为致命伤，死亡时间是子时，也就是晚上11点到第二天凌晨1点之间。夜半子时，午夜凶铃啊……凶手应该想留下过夜的吧，只是他们好像不太和谐……激情杀人，对，十二分的激情……”
高琴把月栀酒拽回沙发上。
他看向张小元，这个年轻人和法医是最先到达现场的一批人，他一定跟法医交流过死者的情况。
年轻人向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意思是月栀酒说的都没错。
高琴看张小元对月栀酒“惊天预言”的接受程度良好，想必是早在他到达现场之前，月栀酒就在张小元面前漏过一手了。
“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高琴问出了一种至死方休的架势。
月栀酒脸上瞬间挂上一副少女自辨没有被人强污，却始终无人相信，即将被浸猪笼时的表情，“我都说了是掐指一算的，你不信啊……好吧，我也不信……我推演的时候确实没有掐指，那个动作太幼稚了。”
高琴突然话锋一转，“你刚刚说开始当别人的心理医生了？”
月栀酒双手一摊，坦然道：“我又不是第一天做这个工作，难道你希望我向其他富二代一样整天吃喝玩乐，然后顺便给社会和自然环境制造一点不轻不重的麻烦，比如说闯红灯去追心爱的姑娘？”
“可是你自己都有心理问题。”
“所以呢？不管是把人横着切还是竖着切开都会有点毛病的，我们是在人间，又不是在琉璃仙境，上哪儿去找一丁点问题都没有的人？”
高琴身后是满室家具被暴力掀翻的遗迹。
“你有暴力倾向。”
“我？”月栀酒指着自己问。
高队长此时也开始翻起了旧账。
“你袭击过大学教授。”
“未遂。”
“那也算袭击。”
“我有原因。”
“什么原因都不可以行凶伤人。”
月栀酒叹了一口气，“所以现在是没得谈了，准备把我捉拿归案？理由是欧洲中世纪的女巫，还是现在严令禁止的邪教或传销？我要怎么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呢？哦，这可真是个世界难题，我还是先去把π算尽吧，说不定到时候可以证明世界是不存在的，我们就可以一起死了，哦耶～”
他展开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耶”，有种活着可以，死了也行的松弛感。
高队长现在不要说像秀才遇上兵，怎么也像是兵遇上了有文化的流氓，而且这个流氓一口气说一堆话还不打结。
“没有证据，抓不了。”
“那放我走？”
“不行。”高琴厉声道。
“哈，高队长，你现在就像同时吊着好几个美少女的渣男，每一个你都不想跟人家谈婚论嫁，但也每一个都不放手。”
月栀酒脑子里转的弯和语速一样快而顺滑，高琴被他给带偏了一瞬。
他问不认同地：“除了你还有谁？”
“不是吧？莫非高队长你现在还没有结婚是因为……”月栀酒语不惊人死不休，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假装很虔诚的样子，不知道是在对着谁忏悔，也不知道在忏悔什么。“罪过罪过，人本多样，尊重每一个人的爱恨情仇，尊重每个人的喜怒哀乐……愿高队长能嫁个好人家，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高琴面具一样的石膏脸险些被月栀酒逗得裂开，露出里面哭笑不得的表情。
李晓音和张小元站在旁边，他们看似面色严肃，可嘴角抽搐出的一缕笑意却彻底暴露了的涉世未深。
不行，他们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二般也不会。
抛开一切来谈……
笑的过错也就一并抛开了。
“行了。”高琴叫停了月栀酒的新概念咒语。
“总算是放过路人小透明，准备跟死者聊聊天，逮捕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了？”月栀酒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换了口气，“高队长想让我怎么做呀？”
高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协助我们，将真凶捉拿归案。”
他从未觉得自己吐字如此清晰。
月栀酒的笑声卡在嗓子眼轻颤了两下。“呵呵，这个活我接不了。”
高琴本以为闲极无聊、整天混吃等死的月栀酒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哪怕只是为了好玩。
可现实是他被拒绝了。
“为什么？”
月栀酒想也没想，直接答道：“因为凶手消失了。”
高琴以为自己能够理解这句话。
任何会说中文，并且脑子没有问题的人都可以。
然而当这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到一周的末尾，便突然裹挟着“凶手消失了”这句话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呃……什么叫消失？”
月栀酒没有解释，转而用另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高琴。
“我是可以推演出一些结果，因为我可能是读书人，甚至可能是角色本身，但绝不会是写书人。就算我可以看到一些答案，也没有办法知道作者藏起来不写的秘密。这你只能怪那个藏起来偷笑的人，不能怪我……你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高队长的脑子似乎开启了某种屏蔽装置，他只听到了什么读书人、写书人……
他已经很多年没读过书了。
当然，他与生俱来的体质也注定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读书。
“嗯……听懂了。”
高队长把“嗯”字的尾音拖长，借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趁着话落到地上，还没人反应过来去捡的时候，迅速溜到尸体旁边查看了。
月栀酒习惯于高队长总是说不过自己，永远都是话说到一半就借口溜掉，他也不好上纲上线再把他拽回来。
他躺在沙发靠背上，用一种和张小元很熟的语气聊起天来：“我确定他没听懂，你们高队长有点落伍了。”
张小元发自本能地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的领导，“毕竟高队已经快50岁了嘛。”
李晓音心理隐约察觉了不对劲儿，她发现张小元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和月栀酒两个人当中，到底谁在高琴面前更像个外人。
这种错误好像她刚毕业那时常犯，真是太丢脸了。
“当红影视歌三栖艺人。”
…………
李晓音一边听着属下汇报刚才发生的一起案件，一边从警车上迈步下来，往案发现场赶去。
她在路上遇到了今年刚毕业的张小元。
张小元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像是专程来接她的。
“老晓音，现场情况你都知道了吗？”
李晓音的步伐雷厉风行，“嗯，没想到你也来了。”
其实李晓音只比张小元大两届，他们还是同校的师姐弟。只是这两年李晓音办了不少案子，性格也不再像大学生那么纯真开朗了。
张小元说道：“听说你爸又要结婚了，这次你还要不要去捧场？”
他和李晓音算是青梅竹马，两人一起从吃奶玩到吃社会的大饼。他们在彼此面前说话从来不假装客气，有什么说什么，有时还会讽刺挖苦对方几句。
李小茵方向感有些不好，差点走错了露，还好被张小元给拽回来了。
她说：“他每年都结，每年都离，拿的红本都快赶上我的奖状数量了，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而且他再娶就娶到我妹妹的年纪了。虽然我没有妹妹，但是我能想象到那些本来可以当我妹妹，却上赶着当我小妈的人。无论如何那都是别人的选择，我可没有那么多功夫跟他们闲耗。”
“嘿，你爸这么乱搞，你不说说吗？”
“我妈都没说话，我还能说什么？只要他没重婚、不犯法、不把自己搞破产了来找我要钱，其他的我也管不着……对了，现场是不是还有一个嫌疑人？”
“啊对。”
“他还在吧？”
张小元拍着胸脯保证，“老赵他们守着呢，跑不掉。”
“他叫什么来着？”李小茵最初得到的情报一股脑烫熟了记忆，她有点记不清了。
“月栀酒，本案的第一发现者。”
张小元说话的同时按开了电梯门，四四方方的金属大箱子里面已经装进了三个人。
“很好，高队最多还有十分钟就到，我先去看看。”李晓音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快步走进电梯，突然意识到什么，奇怪地看向张小元，“你怎么知道我爸又要结婚了？这次我都是几分钟前才知道的。”
张小元无辜地眨着眼睛，伸手按下了关门键。
“这是个好问题，但是我回答不了。想知道答案，你得亲自去问我们那个嫌疑人。”
李小茵眯着眼睛问：“什么鬼？”
张小元耸耸肩，“这次的嫌疑人有点意思，你看了就明白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
——————
“警察办案，无关群众请让一下。”
李晓音扒开人群，矮身钻入警戒线，跟正在检查尸体的法医打了声招呼，用手势和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明星的案件最麻烦了，总是有狗仔队和狂热粉丝全程跟踪，拦都拦不住。”
张小元接道：“也有好处的吧，这样线索应该会比较多。”
“没错，但是干扰线索也会更多。”
李晓音环视了一圈四周。
虽然死者的房子很大，但是现场的人也实在是不少。他们已经把小区的保安一个当三个用了，加上刑侦支队自己的人手也还是赶不走那些媒体和粉丝。
不愧是当红明星，这样的社会影响力真是吓人。
“我的嫌疑人呢？”她问。
张小元指了指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的棕色卷发男人，“那儿呢。”
“他有意思在哪？”李小茵皱着眉头，像是买到了图片仅供参考的假货。
那个男人看上去有几分混血的味道，长得不是很高大，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文化底蕴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暴发户家的纨绔公子哥的神韵——从不给人好脸的那种。
“他会玄学。”张小元压低了声音说。
“算命的？”李晓音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有可能……但不像是单纯算命的。”
李晓音想起来张小元问她爸是不是又要结婚时的情景，“噢——就是他告诉你我爸……”
还没等她说完，张小元就抢先接住了话茬，“对啊，据说他还是心理学专业的高材生，吉滇市有名的富二代。”
李晓音歪着头，和小猫不解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有名吗？我这么不知道？”
张小元无语地问：“大姐，你要不要数数你认识几个富二代？”
李晓音掰着手指数了数……
这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话题。
“哎，高队来了！”张小元远远看到他们那位明年就年满50岁的大块头队长，扒拉了几下李晓音。
“这么快？我连嫌疑人的头发丝儿都还没碰到一根呢，这是一点发挥的空间都不给我留啊……”李晓音嘴上这么说着，身体还是迅速挪过去跟高琴打了招呼，然后老老实实跟在他的身后。
只见他们这位高队长一言不发地坐到嫌疑人面前空荡荡的木制茶几上。
茶几发出咯吱的响声，但经验丰富的高队长笃定它的材质撑得住自己健壮的身躯。
月栀酒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眸，双目和高琴眼仁的距离近在咫尺，但他的嗓音却琢磨不透起来。
“哟，高队长，您终于来了～”
李晓音想，原来他们认识啊。
难怪这个嫌疑人这么有恃无恐。
高琴面色上不见一丝波澜，盯着月栀酒的眼睛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这又是你家，我还来不得了？在这里我们都是客人，屋主是躺着的那位。人家都还没表态赶我走呢，就算我是你的重点观察对象，你也不可以这么霸道专横吧？”
“回答我的问题。”高琴用审犯人的语气强调。
月栀酒看向站在墙边的一对母女，母女俩看起来局促不安，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冲击巨大的场景。
“喏，那边那个姑娘明年高考，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家庭关系闹得有点僵，所以她的母亲就邀请我来处理一下。你也知道，我是国家执业精神医生，接个个案没有问题吧？谁知道这么赶巧，就碰上了俩对门儿。莫非运气不好这种事情，高队长也准备怪到我身上？”
“你认识死者？”
“当然认识啊，她请我来解决过一个心理问题。”月栀酒瘪了瘪嘴，“演艺圈的个案可不好做，下次得加钱。”
“你帮她解决了什么问题？”
“哇，那我不能告诉你，这可是涉及他人隐私和我个人信誉的大事。”
高琴没有就月栀酒的私事展开盘问，他的重点仍旧放在眼下的明星凶杀案上。
他问：“你是第一发现人？”
“我看起来不像吗？”月栀酒反问。
高琴看了眼正在记录的张小元，又继续追问：“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月栀酒眼珠转上一圈，一边回忆一边说，“从对面出来之后，想起来这里是大明星的家，就想着过来看看她好点了没有。”
高琴审问过的人太多，经验太过丰富，只一眼就看出月栀酒的谎话。
他瞪着月栀酒。
“噢，露馅了……好好好，我知道我的话漏洞百出，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漏了主语……”月栀酒双手举起比出投降的姿势，“说实话，我掐指一算的。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科学一点的理由嘛，省得你们一天天叫我神棍，这个称呼真的不好听。”
“是不是你？”高琴继续问。
“什么是不是我？凶手吗？我说不是你就会信吗？”
月栀酒站起来，一只手手掌搭着高琴的肩膀，视线遥遥往死者尸体的方向看去。眼睛看也没看，另一只手就轻点上了张小元的方位。
“这些家伙太坏了，居然不让我看看尸体，那我就只好自己猜一猜了。大明星舒久月心脏中刀身亡，一共中了三刀，哦不，四刀！其中两刀为致命伤，死亡时间是子时，也就是晚上11点到第二天凌晨1点之间。夜半子时，午夜凶铃啊……凶手应该想留下过夜的吧，只是他们好像不太和谐……激情杀人，对，十二分的激情……”
高琴把月栀酒拽回沙发上。
他看向张小元，这个年轻人和法医是最先到达现场的一批人，他一定跟法医交流过死者的情况。
年轻人向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意思是月栀酒说的都没错。
高琴看张小元对月栀酒“惊天预言”的接受程度良好，想必是早在他到达现场之前，月栀酒就在张小元面前漏过一手了。
“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高琴问出了一种至死方休的架势。
月栀酒脸上瞬间挂上一副少女自辨没有被人强污，却始终无人相信，即将被浸猪笼时的表情，“我都说了是掐指一算的，你不信啊……好吧，我也不信……我推演的时候确实没有掐指，那个动作太幼稚了。”
高琴突然话锋一转，“你刚刚说开始当别人的心理医生了？”
月栀酒双手一摊，坦然道：“我又不是第一天做这个工作，难道你希望我向其他富二代一样整天吃喝玩乐，然后顺便给社会和自然环境制造一点不轻不重的麻烦，比如说闯红灯去追心爱的姑娘？”
“可是你自己都有心理问题。”
“所以呢？不管是把人横着切还是竖着切开都会有点毛病的，我们是在人间，又不是在琉璃仙境，上哪儿去找一丁点问题都没有的人？”
高琴身后是满室家具被暴力掀翻的遗迹。
“你有暴力倾向。”
“我？”月栀酒指着自己问。
高队长此时也开始翻起了旧账。
“你袭击过大学教授。”
“未遂。”
“那也算袭击。”
“我有原因。”
“什么原因都不可以行凶伤人。”
月栀酒叹了一口气，“所以现在是没得谈了，准备把我捉拿归案？理由是欧洲中世纪的女巫，还是现在严令禁止的邪教或传销？我要怎么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呢？哦，这可真是个世界难题，我还是先去把π算尽吧，说不定到时候可以证明世界是不存在的，我们就可以一起死了，哦耶～”
他展开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耶”，有种活着可以，死了也行的松弛感。
高队长现在不要说像秀才遇上兵，怎么也像是兵遇上了有文化的流氓，而且这个流氓一口气说一堆话还不打结。
“没有证据，抓不了。”
“那放我走？”
“不行。”高琴厉声道。
“哈，高队长，你现在就像同时吊着好几个美少女的渣男，每一个你都不想跟人家谈婚论嫁，但也每一个都不放手。”
月栀酒脑子里转的弯和语速一样快而顺滑，高琴被他给带偏了一瞬。
他问不认同地：“除了你还有谁？”
“不是吧？莫非高队长你现在还没有结婚是因为……”月栀酒语不惊人死不休，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假装很虔诚的样子，不知道是在对着谁忏悔，也不知道在忏悔什么。“罪过罪过，人本多样，尊重每一个人的爱恨情仇，尊重每个人的喜怒哀乐……愿高队长能嫁个好人家，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高琴面具一样的石膏脸险些被月栀酒逗得裂开，露出里面哭笑不得的表情。
李晓音和张小元站在旁边，他们看似面色严肃，可嘴角抽搐出的一缕笑意却彻底暴露了的涉世未深。
不行，他们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二般也不会。
抛开一切来谈……
笑的过错也就一并抛开了。
“行了。”高琴叫停了月栀酒的新概念咒语。
“总算是放过路人小透明，准备跟死者聊聊天，逮捕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了？”月栀酒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换了口气，“高队长想让我怎么做呀？”
高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协助我们，将真凶捉拿归案。”
他从未觉得自己吐字如此清晰。
月栀酒的笑声卡在嗓子眼轻颤了两下。“呵呵，这个活我接不了。”
高琴本以为闲极无聊、整天混吃等死的月栀酒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哪怕只是为了好玩。
可现实是他被拒绝了。
“为什么？”
月栀酒想也没想，直接答道：“因为凶手消失了。”
高琴以为自己能够理解这句话。
任何会说中文，并且脑子没有问题的人都可以。
然而当这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到一周的末尾，便突然裹挟着“凶手消失了”这句话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呃……什么叫消失？”
月栀酒没有解释，转而用另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高琴。
“我是可以推演出一些结果，因为我可能是读书人，甚至可能是角色本身，但绝不会是写书人。就算我可以看到一些答案，也没有办法知道作者藏起来不写的秘密。这你只能怪那个藏起来偷笑的人，不能怪我……你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高队长的脑子似乎开启了某种屏蔽装置，他只听到了什么读书人、写书人……
他已经很多年没读过书了。
当然，他与生俱来的体质也注定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读书。
“嗯……听懂了。”
高队长把“嗯”字的尾音拖长，借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趁着话落到地上，还没人反应过来去捡的时候，迅速溜到尸体旁边查看了。
月栀酒习惯于高队长总是说不过自己，永远都是话说到一半就借口溜掉，他也不好上纲上线再把他拽回来。
他躺在沙发靠背上，用一种和张小元很熟的语气聊起天来：“我确定他没听懂，你们高队长有点落伍了。”
张小元发自本能地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的领导，“毕竟高队已经快50岁了嘛。”
李晓音心理隐约察觉了不对劲儿，她发现张小元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和月栀酒两个人当中，到底谁在高琴面前更像个外人。
这种错误好像她刚毕业那时常犯，真是太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