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斜对面有一片大到夸张的小区运动器材广场。

    今天是工作日,人们都忙于各自的工作,为生计而操劳奔波。一路过来,街道上都空荡荡的,寥寥走着几个或老或小,要不就是脚步快出残影的年轻人。

    月栀酒从出租车上下来,关门的时候对司机师傅道了谢,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听到。

    司机师傅看起来很忙,在听到收款提示音之前就踩下了油门。出租车轰的一声往来到方向开回去,车身在月栀酒的视线里越来越小。

    月栀酒也给自己买过三辆车,但充其量也只是觉得好看,从买回来到现在也没开过几次。他也不是没有雇过司机,只是他嫌麻烦,总是打车,司机一年四季也上不了几次班。

    他还是觉得还是出租车方便,不用担心这辆车从哪里过来,更不用担心这辆车送完他之后会去往哪里、是否还需要加油、剐蹭之后要送去检修……喜欢想太多的懒人,思维进步到这里就足够了。

    月栀酒悠哉悠哉走过去,踩上黄蓝色相接的太空漫步机,手指离开扶杆,双脚交替走着,没有目标的眼睛很难不往周围的环境上瞟。

    这些运动器材崭新得像是十分钟前才将将刷上的油漆,广场旁边的草地也绿得像是被油漆泼过一样。

    月栀酒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

    在他眼里,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时间,然而他可以如此奢侈地用金钱和心态制成的勺子去舀时间海洋里的流星,再把这些流星一颗一颗从天际扔下来,竟半点也不觉得心疼。

    他不用掐指,也不用任何的预测,只是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那道似有似无的声音告诉他:你在这里可以等到想等的人。

    几分钟之后,他如愿遇到了年仅二十岁的新晋程序员木沐。

    这个刚刚摘下“小男生”头衔的年轻人走的是天才的路线。他既没有参加过高考,也根本不了解校园生活,肚子里完全逃不出一点之乎者也的意思,仿佛刚生出来的瞬间,上天就给他赋予了把一生都献祭给电脑的使命。

    月栀酒最近搬到吉滇市市中心的一套公寓去住,木沐和他的室友好像也才刚搬过去不久,看彼此都是刚拆封的样子。

    “酒哥,你怎么来了?”

    月栀酒笑着和他招手。

    “来找你呀。”

    队里的程序员因为私事要辞职,木沐则刚好需要一个到前线历练的机会,上面就把他给安排过来了,预计最多待半年就要走。

    月栀酒不好意思问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单纯把他当邻居相处。

    处着处着,他们感觉彼此的关系越来越熟络,说话也不像最初那般客气了。

    木沐调整了一下双肩包的背带,像高中生一样的动作,“我们进去说吧。”

    “好啊。”

    …………

    木沐双手飞速敲击着键盘,“你说你要看监控内容?”

    “嗯。”月栀酒用鼻音回答。

    “那你不用专门跑过来呀,跟高队一起看就好了,或者让我查了发给你也行。”

    月栀酒双手捧着纸杯,里面是木沐一分钟前帮他泡的茶。

    茶水很烫,滚滚热气蒸腾上来,遮挡在月栀酒和木沐中间,显得月栀酒说话云里雾里的。

    “我之所以找你,而不是别的程序员,你猜是因为什么?”

    木沐的电脑屏幕上滑过一行又一行月栀酒看不懂的代码,他的手指停下,背靠旋转椅转过来,“你的意思是说,监控内容有问题?”

    月栀酒不着急回答,转而又问:“现场那边有没有跟你说过情况?”

    木沐点头,“有啊,少了一些东西,现场只有死者的痕迹嘛。”少年人突然反应过来,“噢——你是担心监控上的痕迹也被抹除了?”

    “能看出来吗?”

    木沐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激动地说:“能啊,太能了!你都不知道,当年老师教到这里的时候,刚好在办一起难道特别高的大案,所以我这一课就学得特别好。”

    看着木沐迫不及待地研究起监控,月栀酒随口问道:“尊师是谁啊?”

    “呃……”这个问题好像对于木沐来说特别难以回答。

    “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随口问问。”

    “也没有不方便,只是不习惯……就有一种不管怎么说都很难以服众的感觉,为了减少后续的辩论以及证明……”木沐像滑冰一样丝滑地转变了话题,语气连贯到无可挑剔,“酒哥,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监控没有被替换过的迹象。”

    他简单给月栀酒讲了一下监控为什么没有被替换的证明,月栀酒也听不懂,半走神的状态下听他讲完,淡淡开口问:“确定吗?”

    “必须确定啊,除非这个人是世界排名前十的程序员,否则我不可能一点手脚都看不出来。”

    茶水的热气拍到月栀酒脸上。

    他想,凶手真的消失了。不是用橡皮擦擦掉铅笔线条的消失,而是让时间倒回落笔之前的消失。

    月栀酒用调戏的语气问木沐:“你的头儿希望我来帮助你们查案,你觉得呢?”

    木沐犹豫了一下,本能的想要给出一个建议,但是理智插手进来,让建议在脑子里转了两圈就将它赶走。

    “那要看你呀,我这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月栀酒小口抿着茶,不知道杯子的温度什么时候才会降下来,“你应该能找到舒久月的生平,跟我讲讲吧。不要官方记录,我要野史。”

    木沐知道月栀酒这就算答应帮忙了,他当然也知道月栀酒的奇人妙计,恨不得现在立刻就给高琴打电话报喜,但是也不能在月栀酒面前表现出太稀罕他的样子,遂按下了耐心。

    月栀酒注意到木沐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在悄悄给高琴发暗号,发自内心地微笑一瞬,下一秒钟就假装没有看见,又喝了一口茶。

    现在茶味刚刚好,如果要等它凉到不用吹也可以喝的温度,恐怕就太浓了。

    木沐用电脑调出舒久月的生平资料。

    “酒哥,嫌疑人的资料是现在找还是一会儿找?”

    月栀酒说:“不用,我只要舒久月的生平、家庭背景和感情经历。”

    “为什么?”

    “因为高队长他们肯定会去查嫌疑人呀,反正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我们没有必要跟注……别废话了,赶紧说你的情报,这是你唯一的用途了,效率这么慢可没人要哦~”

    木沐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效率慢,好胜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这也能叫慢?要不然你走个程序试试。”

    “你就说有没有查出来吧?”

    “等一下,马上这不就查出来了嘛……”木沐指尖的速度加快,最终用弹指神通的力气重重敲击了一下键盘,“OK啦!”

    月栀酒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没想到他这个开玩笑的激将法居然真的有用。

    木沐偏开身子,让月栀酒可以看到电脑屏幕上的资料,同时讲解起来。

    舒久月,当红影视歌三栖艺人。

    1995年4月16日生人,如今29岁。

    她的母亲早亡,父亲早年是知名话剧演员,后来转行开了家演艺公司,叫“月圆娱乐”。

    “这里我不得不说,舒久月现在的助理曾经就是‘月圆娱乐’的签约艺人,而且这个助理当时的发展前景特别好,但是跟舒久月的戏路撞了,‘月圆’就决定把她雪藏。这个助理当时付不起违约金,硬生生拖了好几年,可以说是未来都被被切断了,杀机挺明显的。”

    月栀酒左手立在桌子上杵着下巴,不甚在意的样子,“我都说了,嫌疑人的事不归我管,跳过,下一个。”

    木沐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月栀酒比他还要跳脱的个性,筛选了一下,“舒久月从事娱乐圈,绯闻和恋情都很多,但是我排查了一下,唯一一个有可能的就是其中一个嫌疑人,你也不听吗?”

    月栀酒右手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支碳素笔,拿在手中转动了几圈。

    “这样啊,那这条线还是留给高队长吧,要不然一会儿兵分两路查案,火车开着开着就撞了头,多尴尬。”

    “那就只剩她的成长经历和家庭关系咯?”

    “没错,就是要这个,继续!”

    舒久月母亲比父亲小一岁,两人结婚时,舒母才22岁。她结婚的同年怀孕,次年生下舒久月,因为心脏病去世,终年36岁。

    舒父和舒母两人年轻时都是吉滇市著名话剧社的演员,当时话剧社的名声相当好,可谓是红极一时。

    舒母在最年轻貌美的时候选择退隐,渲染起了不小的风波,结婚、生子、被打击报复,各种绯闻传得昏天暗地,传得最凶的就是舒父和舒母的绯闻恋情。但是这条绯闻刚出,二人便立刻站出来说压根儿没有此时,纯属好事之人胡编乱造。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这件事,舒母莫名其妙遭遇了一场不小的车祸,直接把她送进了ICU。

    后来传言慢慢发酵,逐渐演变成了舒母遭遇车祸,重伤住院,无可奈何之下选择的退隐。

    三年之后,她想要复出,声望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大不如前。

    他们的恋情时隔六年,才终于挪进观众的视野。

    ……但是已经晚了。

    舒母在车祸下诱发的心脏病,最终还是在舒久月14岁那年夺走了她剩下的人生。

    舒久月从那时候起开始无心学业,前景越来越渺茫。

    舒父拿她没有办法,之好把她引荐给一个知名大导演,试图为她开辟出一条新星之路。

    没想到舒久月格外上镜,路人缘好到离奇,舒父便放下了心。

    后来,舒久月和舒父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僵持在有资格被表扬或被批评之间,一僵持就是十几年。

    “给我个地址,我要去拜访一下这位死者家属。”月栀酒随意道。

    舒父名叫舒远山,四年前确诊肺癌晚期,从去年九月份开始一直住院。

    木沐把吉滇市中医院的位置给月栀酒传过去,而后又附上了什么科室、几层楼、几号VIP单人病房之类的信息。

    月栀酒准备离开警局时,张小元刚好赶到。

    警局距离案发现场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张小元是骑车回来的,额头上覆盖着一层汗珠,看起来格外朝气蓬勃。

    张小元跟月栀酒说了高琴的意思,月栀酒让他去换便衣,二人准备以舒久月朋友的名义去看望舒远山。张小元有点不太适应冒名顶替的感觉,月栀酒倒是理直气壮,他跟舒久月本来也算半个朋友,去看望朋友的父亲,这并不理亏。

    张小元回答“好”,跑去换衣服了。月栀酒就坐在原位等他。

    月栀酒看到木沐在收拾东西,用打趣的口吻问他:“怎么,想跟我一起去?”

    木沐摇头晃脑,“不,今天我休假,高队也没有给我安排事,我要回家睡觉了。”

    月栀酒心理学加玄学的经验告诉他,木沐这是在用夸张的语气掩盖心虚。月栀酒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邻居,虽然他也很好奇木沐在心虚什么,但是并不打算开口询问。

    张小元很快就换完衣服出来。

    三人一同走出分局,往各自目标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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