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泱换好衣服离开片场时,被外面里三层外三层来应援的粉丝吓了一跳。

    大概是因为知道她今天杀青,来探班的粉丝格外多。她开工到现在也有近8个小时了,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陈泱心疼她们等得太久,推开文心的手,面带笑容地走过去和大家打了招呼。

    陈泱穿着简单的廓形白衬衫,袖口松松地挽到手肘,露出莹白纤细的手臂。紧身微喇牛仔裤包裹着她纤秾合度的黄金腰臀,衬着一双腿又长又直。

    飒爽与妩媚在她身上交织融合,配上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美貌,她每靠近一步,粉丝此起彼伏的尖叫便更高一度。

    “泱泱老婆,好瘦好美!”

    “啊啊啊啊,她看我了!”

    “宝贝,辛苦了!电影大卖!”

    “宝贝,杀青快乐!”

    “泱泱,礼物,收一下礼物吧!”

    陈泱笑眼弯弯地站在人群不远处,弯腰、挥手、点头,不时地换pose,做表情给粉丝拍照。待到粉丝的兴奋劲稍缓下来,她接过文心手上的扩音器:

    “谢谢大家今天特意过来。我准备了一些小礼物,之后工作人员会分给大家。至于你们的礼物就不收了,我感受到这份心意就很足够啦。

    剧组在片场还有很多工作,请大家保持安静和秩序。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我们下次再见吧!”

    伴随着粉丝新一轮的声波攻击,陈泱在保镖的护送下坐上保姆车。

    车门关上,呐喊和光线都尽数被隔绝。在沉寂的昏暗中,陈泱将手伸到文心面前,神色平静地说道:“给我看看,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那会儿她慌里慌张地跑过来,陈泱几乎立刻就意识到照片的事情俞非晚没办下来。

    果不其然,俞非晚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安排后续的应对。趁着事情没扩大,现场粉丝也没反应过来,让文心在她杀青后的第一时间带人离开。

    软白的掌心倔强地摊着,文心犹豫了一下,没把手机给她,只低声劝道:“还没闹开呢,俞姐让你放心,她会摁下去的。”

    陈泱哂笑,收回手也不再勉强。看这架势,俞非晚是要让她断网。

    她扭过脸,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行道树,脑子里千头万绪,各种思虑缠在一起。声音淡得像一缕云雾:“照片已经见网了?”

    “嗯,但词条一直在热搜榜末尾,就几个营销号转了。”

    “词条是什么?”

    “……”

    文心沉默不语,陈泱转过头,她很少为难人,此时一双眼却锁着文心,摆明了要听实话。

    陈泱五官生得极致,眼角鼻尖,每一处都藏着尖尖的钩子。她不笑时,这钩子就亮出冷冽的锋芒,刮得人生疼。

    被她目光沉沉地看着,文心把指尖掐得青白,终是没撑住,唇瓣嗫嚅,吐出几个字:“陈泱小三。”

    不是恋爱,是小三。

    空气凝滞,逼仄的空间像被人用力捏作一团,陈泱感觉自己五脏六腑挤在了一块儿,闷得她喘不过气。

    好半天,她回过神,拉住文心的胳膊,声音喑哑:“手机给我。”

    “泱泱,别看了。”文心不忍,网上乌烟瘴气的,丢开道德和羞耻心的束缚,人比鬼可怕。

    陈泱摇头,攥着她衣袖的手指骨节嶙峋,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不看,我打个电话。”

    文心缓缓摸出手机递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打给沈先生吗?”

    俞非晚来的时候,文心也看到了那几张照片,立刻想起那晚在停车场发生的种种事情。

    她是个藏不住事的,立时脸色大变,被俞非晚逮着追问不休,她只好将黑粉骚扰、沈时昱身份、陈泱和他的关系,和盘托出。

    知道来龙去脉后,俞非晚沉着脸给她好一通训:“陈泱不让你说,你就不说。我让你跟着她,就是要确保这样的事情发生后我能第一时间知道。这次是被泼墨,下次换成油漆、换成硫酸,你也帮她瞒着?

    现在被人拍了照片,编出这么些花边新闻,弄得她自己名声受损,后续的资源也要受影响。如果真闹大了,那两家正谈着联姻,被搅扰了好事,你说遭殃的是谁?”

    文心年纪小,被俞非晚这样声厉色荏地一吓,慌得手足无措。她既心疼陈泱遭遇这些无妄之灾,又担忧惹恼沈时昱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竟忘了沈时昱是如何着急陈泱,又是如何费心照料的。

    陈泱捏着手机,迟迟没有解开屏幕。

    她该打给他吗?打过去说什么呢?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还是想听一句“没关系,我来处理”?

    陈泱啊陈泱,你是个自欺欺人的胆小鬼。

    她苦笑一下,又将手机塞回文心手中。背过身,整个人屈腿蜷进座椅,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到了叫我。”

    文心不知她心路历程,懵懵地收好手机,又伸长手去够后排座上的羊绒毯,轻轻搭在她身上,顺手帮她抚平凌乱的发尾。

    陈泱很白,所以她原生发色更偏向于焦糖色,又亮又软,像小孩子的头发。听说这种头发的人,性格温和。别人她不知道,但陈泱确实是她见过最最温柔的。

    刚做助理那会儿,她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经常拿了这样忘了那样,陈泱没有怪过,还总是默默帮她记着。

    心疼粉丝接机、蹲行程,无论俞非晚如何耳提面命,她都会在看到别人期盼的眼神时,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被黑粉私生骚扰,也不立刻起诉索赔,只要对方道歉哀求,就会选择和解。

    她记得身边每个人的生日,会精心挑选贺卡和礼物,收养剧组的小狗小猫,定期给慈善组织捐款。

    这么温柔的人,世界为什么对她这么残忍?

    陈泱睡着的时候,文心捧着手机,每隔几秒就刷新热搜页面,眼见着那词条往上蹿得越来越快,相关搜索也越来越不堪入目。

    #陈泱钓凯子#

    #陈泱禾泰制药#

    #陈泱银星太子爷#

    #陈泱上位#

    #陈泱私生活#

    ……

    她眼睛酸涨,豆大的泪珠接连滚落,又匆忙用手背抹掉。下意识看向躺在一旁的人,宽大的羊绒毯下,瘦弱的身躯随着呼吸徐徐起伏。她将自己团起来,像只毫无防备小猫。

    睡吧,泱泱。

    醒来后,有一场硬仗。

    半梦半醒间,陈泱被文心推醒,她晃了晃手机,来电显示是:陈女士。

    惺忪睡意瞬间消失殆尽,她接过手机,支着身子坐起来,又清了清嗓,才接通电话。

    语气平常地开口:“妈妈,什么事啊?”

    陈芸单刀直入,语气也比平常严肃很多:“陈泱,你和小沈是怎么回事?”

    陈泱无声叹气。陈女士什么都好,就是消息太灵通了。

    “你别听网上瞎说,都没有的事。”

    “你插足别人感情是没有的事?还是你陪那些公司高层饮酒寻欢是没有的事?那你告诉妈妈,那些照片都是假的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得陈泱晕头转向。几秒后,她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委屈几乎要挤爆心脏。

    她彻底慌了,像个孩子般,不知从何辩驳,只能连声否认:“我没有,妈妈,我真的没有。”

    顾不上和陈芸说话,陈泱拿下耳边的手机,颤抖着点开微博。

    此时热搜榜上一半的词条都和她有关,比墨汁更浓稠更腌臜的脏水,从天而降,暴烈地冲刷过她全身。

    陈泱手指划拉着屏幕,一一点进词条,她被盖棺定论的“罪行”大致有三:

    插足他人感情,搅乱禾泰制药和闻氏集团的联姻;

    为了拿角色拿资源陪睡各大影视公司高层;

    背刺银星世纪太子爷,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高赞评论给出的判词是:陈泱,演技烂人品烂的婊/子。

    她起初感觉冷,寒意从脚底心往骨头缝里钻,渐渐就麻木了,仿佛灵魂从躯壳里抽离了出来,情绪不再沸腾,只剩下旁观这场闹剧的漠然。

    这些人与她素昧平生,却言之凿凿地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唾弃、谩骂、攻讦。

    不知道从哪一桩开始喊冤,甚至不想喊冤。真相不重要,看热闹的人从不在乎真相。

    好一阵子,只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喘息,陈芸有些急,接连喂了几声都不见陈泱应答,她又挂了打给文心。

    “阿姨你别着急,我把电话给她。”

    文心摸上陈泱的手,指尖冰凉一片,她用了点儿劲掰开她的手指,取出手机,锁屏,又把自己的递给她:“先和阿姨解释。”

    陈泱吸了吸鼻子,强打起精神:“妈,都是假的。公司那边在处理了,很快就会澄清的。你信我好吗?”

    沉默的半晌里,陈泱手指不安地抠着座椅上突起的缝合线。

    那头长叹一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语气也柔缓了许多:“妈妈信你。那你这两天能回来一趟吗?”

    “我……”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还没有和俞非晚聊过,之后的应对方案也全然不知。

    “泱泱,你爸爸他住院了。”

    放下电话后,陈泱火速买了最近的航班飞回沂北,紧赶慢赶,到医院时天已经擦黑。

    推开病房门,只见一向硬朗健壮的父亲,脸色蜡黄地躺在病床上,拿画笔的右手插着输液针,鼻子下方戴着吸氧管。双眼紧闭,眉宇皱成一个川字,显然睡得不太安稳。

    陈芸在一旁的沙发上也睡着了。她斜靠着扶手,掌根抵在额角,头轻轻地往前点。平日光亮服帖的波纹卷发,被她胡乱扎起来,凌碎地落下几根,垂晃在颊边。

    陈泱轻手轻脚地脱下外套搭在陈芸腿上,又悄声退出病房,去找主治医生。

    顺着值班护士指的方向,她很快找到了医生办公室。礼貌叩门,听到对方一句“请进”,她推门走进去。

    出乎意料的,房间里坐着两个人。

    主治医生姓朱,他坐在诊断桌后,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清秀斯文,和门口照片上的样子并无二致。

    另一个人,穿着万年不变的定制西装,双手撑住桌沿,正俯身看电脑。清朗俊逸,温润雅致,看上去对今日种种尚不知情。

    二人同时投过目光,陈泱的眼神只在沈时昱身上停留了一秒,便又重新看向朱峻亭。

    她取下墨镜走过去,在诊断桌近旁的椅子上坐下:“朱医生您好,我是8号房病人的家属,我想问一下他的情况。”

    电视上的女明星突然出现在眼前,美貌被百倍放大,朱峻亭有些恍惚,愣愣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陈泱。

    直到脚踝被人踢了一下,他才猛地回神,脸微微涨红,慌乱在电脑上调出记录:“8号房么?是今天送过来的那个患者,叫单……”

    陈泱温声补充道:“单鹤鸣。”

    “啊对,单先生。他有高血压是吧,今天送过来也是因为血压飙升,人晕过去了。倒也没什么大碍,这几日住院做个检查,排查心脑血管的问题。血压稳下来就可以回去静养。

    高血压患者呢,一定要注意保持情绪稳定,特别是随着年龄增长,各项器官功能都会退减,严重的话会引发脑梗、心梗这些问题。”

    刚才的不专业令朱峻亭有些赧颜,而且还被师兄抓个正着,此时交代医嘱就格外的细致。

    陈泱神情专注地看着他,仔仔细细地记下每一句话。听到单鹤鸣没有大碍时,失重的心才稍稍归位。

    “谢谢朱医生,我知道了。那我先不打扰您了。”

    从始至终,她连一个余光都没有分给他。沈时昱双手交叠于胸前,黑眸定定地瞧着那张玉白的小脸,长指不耐地敲击手肘。

    直到陈泱招呼不打就起身离开,他冷笑出声,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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