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岁前,囿于福利院这片小小的天地,尤娜唯二的享乐方式只有支配他人,以及积攒金钱——即便她不怎么需要钱,可“囤积资产”这件事是刻在人类基因中的本能。

    无需刻意学习,便已自行运通。

    为了“囤积资产”,她会偷偷溜福利院倒卖东西,有时带着一群小跟班,有时不带。而和其他美利坚小孩一样,尤娜也曾被陌生人勒索过。

    那是一个街头小混混,看皮肤状态应该还不到二十岁,走路吊儿郎当,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头发潦草得像鸟窝,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脏兮兮的,眼神凶狠而不怀好意。

    当他走过来时,尤娜就知道这家伙想打劫自己——他一手拦住她,另外一只手在她面前摊开,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那时候是怎么做的呢?

    她对那个人笑了笑,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是要跟我打招呼吗?”

    没错,就是装傻。

    小混混先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被打劫者会主动握住他的手,握得还这么亲密。

    反应过来后慌忙甩开,摆出嫌弃的神情,声音气急败坏,音调上扬,“小孩,你他妈的脑子有什么毛病?!”

    “我要的是钱!”

    可尤娜已经觉察到他眼神里减淡的恶意。

    “我没有钱。”看起来沮丧极了。

    “或许你喜欢这些糖果吗?”尤娜从口袋中抓出糖果,全塞进小混混手里,这个动作自然流畅地就像是孩子间的分享与闲聊,亲近而友好,“我来自诺士顿福利院,从小在那长大,那里糖果很好吃,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吃这种硬硬的糖果?”

    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身世悲惨无父无母的孤儿。

    分享糖果——释放善意。

    尤娜还记得那个人的表情。

    很好玩。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呆住了,先是愧疚难言,接着绷不住地眼角泛泪,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嘴里磕磕巴巴地说着“喜欢吃”“谢谢你”之类的话。

    彼时加州已入黄昏,晚霞满天,微风轻拂,尤娜面露微笑,主动邀请这个小混混坐在街头看日落。

    期间她询问了这人的名字,也得知了他的一些悲惨过往。

    比如父亲酗酒经常家暴他,母亲出轨离婚后再嫁与他人育有一子一女,而年少的他离家出走加入了本地一个街头帮派,被分配到这个地方打劫过路人,可他胆子小只敢打劫小孩。

    说到动情处,这个男人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小女孩尤娜毫不介意地给了他一个善意的拥抱。

    这个世界这么大,可是一生顺遂的幸运儿却很少很少,绝大部分人的人生都会遭遇不幸。

    而且童年不幸的人,往往终其一生都会不幸。

    第二天,她就在诺士顿福利院门口得到了一封道歉信。

    字迹歪歪扭扭,还有不少拼写错误,可谁都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手写者的真诚与歉意。

    之后尤娜再也没被任何人打劫过。

    任何人。

    长大后,尤娜有专门研究过大众心理。

    童年缺爱的孩子往往会在日复一日中习惯了“不被爱”这件事,而长大后,对于“被爱”这件事,他们会感到无比陌生。

    每个人的表现也有所不同。

    有的人会疯狂向外界索取爱意,以弥补童年缺憾;有的人会将自己包裹在厚重的防御罩里,抵触任何亲密接触;有的人会自我苛责、自我贬低,他们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更多。

    但殊途同归。

    也许有人能不爱别人,但除非是感知不到情绪的先天性反社会人格,否则没人会不渴望被爱。

    这种爱不一定是男女之爱、亲情之爱,也可能只是朋友之间的夸奖,又或是来自陌生人的关怀。

    此前尤娜虽没正式研习过心理学专著,但年幼的她已下意识地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杰罗姆·瓦勒斯卡显然是个后天性反社会人格。

    自小在马戏团长大的他被人为地贴上了“商品”的标签。

    倘若杰罗姆·瓦勒斯卡是个糊涂蛋还好,糊涂蛋永远不会认识到自己的不幸。可惜他不是,相反,他还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但凡知道自己变成了商品,但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毕生所学都是为了取悦舞台下的观众,那他的结局要么是奋起挣脱,逃往牢笼之外;要么是继续下沉,深陷泥沼之中。

    所以尤娜毫不意外杰罗姆·瓦勒斯卡患有表演型人格,总是夸张大笑。

    自小被亲生母亲虐待的杰罗姆·瓦勒斯卡从未感受到“被爱”,于是对于他人的恶意,他接受度良好。

    尤娜猜测:他也许是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更深重的痛苦回敬施恶者;又或者根本不会把这当一回事,因为他早已体会过世界上最深刻的痛楚。

    血脉最亲近的人,却伤他最深。

    因此对于他人的善意,杰罗姆·瓦勒斯卡永远不会感到习惯,他甚至会猜忌、会质疑、会否定——这人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果然。

    面对尤娜那副温柔到不可思议的眼神,杰罗姆·瓦勒斯卡反而猛地清醒过来,他抓紧了尤娜的双臂,面色阴沉可怖,“F**k,你是不是又在演戏!”

    “我说过!你再撒谎我就杀了你!”

    尤娜不意外于杰罗姆的喜怒无常,她只是皱皱眉,“你抓痛我了。”

    杰罗姆·瓦勒斯卡闻言,下意识地松了些许力气。

    可他的双手还是没从尤娜身上挪开。

    像是在确定什么,又像是在挽留什么。

    “我没有演戏,刚刚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尤娜好声好气地解释道,“J,我想要的只是你的尊重,以及你的友谊。”

    “HAHAHAHA!”杰罗姆·瓦勒斯卡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我的尊重和我的友谊?”

    “是什么让一个女明星向一个精神病索取尊重和友谊呢?”他松开手,将刀尖对准尤娜的心脏,靠近又远离,远离又拉近,试探性十足,仿佛下一秒就要狠狠戳进去,“我猜到了——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提起怜悯之心,放过你吗?”

    “可惜,我是个精神病!HAHAHAHAHAHAHA!”杰罗姆·瓦勒斯卡癫狂大笑。

    “有一部分。”尤娜坦然道,“毕竟我还如此年轻,拥有远大的前途,我的理想抱负也未实现,根本不想这么早就死掉,那也太悲惨了。”

    刀尖停滞在胸前三厘米处。

    杰罗姆收起笑容。

    真话。

    尤娜继续说,“此前我说过我有些嫉妒你,这是真话,却也不完全是真话。J,你知道嫉妒的兄弟姐妹是谁吗?是羡慕,是向往,是want to be。”

    “老实说,我已经厌倦日复一日装模作样的生活了,现在就想来点刺激的打发时间,而你显然是个犯罪天赋极高的搞事精——在如今的哥谭,人人都知道疯人帮,人人都知道杰罗姆!”

    “我在好莱坞可没有你在哥谭的知名度。”说着,面上带出一丝不满与向往。

    她知道他渴望同类。

    杰罗姆·瓦勒斯卡挑眉,听出了尤娜的言下之意,“哇哦~真是不错的演讲。”

    “但你如何向我证明你的诚意呢?”

    尤娜笑了笑,“我知道之前的谎言让你很难对我付出信任,J,不如你给我布置一个艰难的任务,如果我能圆满完成,那就说明我是真心实意想与你结交。”

    “HAHAHA!不!”杰罗姆·瓦勒斯卡露出看破一切的笑容,“V,我才不需要你为我解决什么难题!”

    “我需要的是你的把柄!”

    尤娜心跳骤慢。

    看来,她小瞧了他。

    杰罗姆·瓦勒斯卡那双蛇一样的眼睛敏锐觉察到女孩的微妙变化,顿时咧嘴大笑,“HAHAHAHAHA!我就知道——你害怕这个!”

    即使相识短短数日,杰罗姆·瓦勒斯卡也意识到维多利亚,不,尤娜·约翰逊,她是个极端完美主义者,这个满嘴谎言的虚伪女人渴望将别人踩在脚下,渴望获取俗世意义上的成功。

    也因此,她不会愿意让自己完美的人生沾染半分污渍。

    无论什么艰难的任务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如果她不愿意亲手做,也能派别人去做,保证不会留下属于她本人的痕迹。

    可递给别人把柄,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她必须亲自参与犯罪行动!

    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尤娜勉强一笑。

    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了,她心想。

    尤娜隐约明白为什么杰罗姆·瓦勒斯卡在放了她之后,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把她从韦恩酒店绑架到这里。

    他想把她也拉进泥沼。

    “看来你同意咯!HAHAHAHA!”杰罗姆·瓦勒斯卡愈发得意,随手把刀往后面一丢,灵巧的手指轻易地解开了尤娜背后复杂的绳扣。

    还没等尤娜站起来,他就一把拽过她,紧紧拥抱着,又低头恶意满满地在她耳边发出低沉古怪的笑声,“嗬嗬嗬,V,欢迎你加入疯人帮!”

    “你一定会爱上这种疯狂的感觉的!”

    才不会,尤娜心中腹诽。

    她可不是疯子。

    五,四,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

    “好了,可以松开我了。”尤娜挣扎了一下,“J,既然你即将拥有我的把柄,那我应该算是你值得信任的同伴了吧?”

    所以别再试探我了。

    但这次,杰罗姆·瓦勒斯卡没有松开。

    “No!”他嘟哝着,将尤娜勒得更紧了,“虚伪的女明星,爱撒谎的维多利亚,我永远不会信任你!”

    尤娜皱眉,“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抱得这么紧?”

    “HAHAHA!因为~我知道你讨厌这个!”杰罗姆·瓦勒斯卡阴阴一笑,“所以我喜欢这样!”

    他是什么意思?

    “我不讨厌你的拥抱。”尤娜又挣扎了一下,“但是J,你需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气。”

    “我是个女孩,不是毫无反应的死尸,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也不是承受能力强大的成年男人。”

    “你再继续这样,我就要被你活活勒死了。”

    “……”杰罗姆·瓦勒斯卡终于松开手。

    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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