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圆桌,林湛一边是宋一洲,一边是安安,安安旁边是任云初,周至恒放着那么多位置不坐,就坐在任云初身旁。

    等上菜的功夫,他开始夸赞任云初。

    “上回在清临,你给我倒了一杯降火茶,真是有奇效,当天降火,第二天喉咙就不痛了,里头加了什么好东西,你得告诉我。”

    任云初笑,“没有什么好东西,就加了罗汉果,胖大海和甘草。”

    这个人太过浮夸了,一杯降火茶而已,而且那天她只给他拿了杯子,他自己倒的茶。

    “那你把方子给我,以后我也煮来喝。”

    “行。”

    周至恒凑过来,两人互加微信。

    上了菜,任云初给每一个人盛汤,安安有些咳嗽,她让安安不要吃红枣。

    周至恒:“红枣也会上火吗?”

    她越过安安,伸手把碗端到林湛面前,“红枣的核是燥热的,把核去掉就好了……”

    嘭一声,门被人推开了,力道不小。

    任云初扭头,对方来势汹汹,眼神不善。

    缎面露肩裙,棕色微卷长发,精致到每一根眼睫毛的妆容,就是脸上的气势和娇柔小女友形象有些相悖。

    任云初识趣地收回手,轻手转动转盘,把剩下的一碗汤转到宋一洲面前。

    因为今天要面试,她一身立挺白衬衫加黑西裤,低盘发,看起来很利索。

    这个慢悠悠的动作仿佛更惹火了来人。

    “林湛!”

    林湛斜了周至恒一眼,周至恒垂着眼,当起了龟孙子。

    “林湛,你跟我说句话!”

    “说什么?”

    吴怡禾连走带跺,三两步就到了他是身旁,“说我算什么回事,我跟你算什么回事,你要是个男人,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他吸一口气,又呼出一口气,“算什么回事,你不是说仇人吗,仇人回什么信息。”

    吴怡禾伸手指着他,眼里冒出了泪光,“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恶心的男人,玩弄别人的感情,有种你说你忘不掉初恋,有种你说你不喜欢我,还拿你爸的死来说事,你就不怕有报应吗!”

    话说到这份上,周至恒也坐不住了,走过去劝道:“有话坐下来好好说,他也是因为他爸的事情伤心难过,不是不想见你,我们也不好受。”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林湛的罪过,吴怡禾喜欢了他很长时间,有一回大家伙都喝多了,林湛点头答应了吴怡禾,没想到仅仅十七天,他就反悔了,他说他爸不同意,死活要和吴怡禾分手。

    这十七天,两人就见了一回,林湛微信上说分手,把吴怡禾从天堂推入地狱,从那以后,他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吴怡禾大段大段的小作文愣是等不来一个标点符号。

    吴怡禾横了周至恒一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哑了么,自己不会说?”

    她扭头看安安,“小朋友,你让一下我。”

    安安玩了一个下午,又没有午休,已经昏昏欲睡,一脸懵逼看着她。

    任云初抱过安安,柔声说:“安安,让一下姐姐。”

    这一句话稍稍安抚了吴怡禾,她语气好了一些,“你们也是朋友吗?”

    任云初顿了下,“是亲戚。”

    林湛的面色早已经冷了下去,拿着手机站起身来,那话更是凉如刀。

    “你说的对,不能赖我爸身上,我是忘不掉初恋,我也不喜欢你。”

    他当着吴怡禾的面,拉黑删除一条龙,“你赶紧走吧。”

    不甘终于换来了决绝的话,吴怡禾扶着椅子背,眼泪滚落下来,“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怎么,我就活该被你们有钱人耍着玩儿吗?”

    林湛耷着眼皮坐下了,“对,现在不想玩了。”

    趁着酒兴咧嘴胡扯的话,谁规定不能反悔?他也没有干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真不想看这副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样儿。

    喝断片后,第二天竟然多了一个女朋友,吴怡禾在微信上与他撒娇,他头皮一阵发麻。

    仅剩的一点愧疚让他没有拉黑吴怡禾,这会儿,那点愧疚也消散殆尽了。

    的确,他就是个渣滓,厌烦,生理性的厌烦,不管是吴怡禾本人,还是她的小作文。

    吴怡禾走之后,气氛有些僵,周至恒也不敢出声,他发了朋友圈还带了地址,才把吴怡禾给招来了。

    安安的瞌睡被吓跑,又饿坏了,专心啃她的蟹肉。

    吃饱喝足,宋一洲顺路送任云初和安安。

    安安趴在车窗上,冲着林湛使劲儿摆手。

    “哥哥,哪一天去开飞机呀?”

    今天玩儿的时候,几人说要到野外去飞航模,她记住了。

    林湛脸色淡淡,“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了?”

    周至恒:“你哥哥不是给你收拾房间了吗,你上他家睡,明天咱们就去开飞机。”

    任云初把安安掰回来,“明天要上课。”

    “你让她去呗。”

    “等上完课再说吧。”

    “啧,这么点小孩上什么课!”

    任云初没给他说废话的时间,关上了车窗。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亲戚,小孩没有定性,这样的一帮人,还是离远一些好。

    相较于林湛和周至恒,年长两岁的宋一洲人还不错,稳重,温和,最主要的,他还是个律师,任云初正好有一些事情要请教他。

    半道上,她问宋一洲,十年前的失火,是否还有希望立案。

    宋一洲是民商律师,刑事案件接触少,从他的经验来看,希望并不大。

    “既然当时已经民事赔偿,那就不可能再走刑事,没有立案,说明消防火调的结果不是人为纵火。”

    “如果是刘庆雄的家属报案呢?”

    “除非有新的证据,而且是完整的证据链,不然很难立案。”

    任云初默了下,“死了三个人,这还不够吗?”

    宋一洲笑了声,“有个话叫不破不立,不管是谁报案,你要先这么想,过去那么长时间,你们清临的基层公安,有没有刑事侦破的技术,有没有侦破的能力。”

    任云初轻轻垂下眼睫,她一点就透,不要说过去那么长时间,即便是发生在当下,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你说的这个姓刘的,他失联十年,他的家属没有报案吗?”

    “报案了,过了很久才报案,那时候他和他老婆正分居,两人没有什么联系。”

    她听办案吴警官说,刘庆雄两口子就差没离婚,刘庆雄一直没回家,她爸死后,公司在解散边缘,谁也顾不上他,过年的时候,陈姨没见他回家看孩子,才发现他失联了。

    “他老婆要求赔偿?”

    “没有。”

    宋一洲往后视镜看一眼,“那你为什么想要重新立案呢?”

    “就,有些事情没弄清楚……”

    靠在她怀里睡觉的安安正好醒了,抬起小脑袋,迷迷瞪瞪问:“姐姐,到家了吗?”

    “快到了,起来吧。”

    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拜别宋一洲,任云初牵着安安的手往小区里走。

    安安睡了一路,精神头回来了,叽叽喳喳说着话。

    “姐姐,我问你,今天到哥哥家的时候,你闻到臭味了吗?”

    “什么臭味?”

    “就是大粪坑的味道。”

    任云初正色,“哪里有大粪坑的味道,安安,不可以到别人家胡说八道,也不可以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哥哥给我们帮忙,你才能去英才小学读书,你在他家说吃屎,这样一点也不礼貌。”

    安安嗓门大了,“又不是我说的,是哥哥说那个冰淇淋是屎,也是他说的,卢姨偷偷拿大粪回去种菜,院子臭烘烘的,他都不愿意回家了!”

    “……他和谁说的?”

    “和周至恒哥哥说的,周至恒哥哥说,那你跟我回家睡吧,哥哥说不去,他说——”

    安安抬着下巴摇晃脑袋,鹦鹉学舌,“我家再臭也比你家香!”

    任云初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别的不行,就是嘴巴行,她学算数,手指头掰坏了也学不会,学林湛倒是学得快。

    今天在林湛家,她的确看到院子里种着菜,至于什么大粪坑的味道,她根本就闻不到。

    “你别学他,他这个人……”

    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才和安安说了,不要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再说下去就是自打嘴巴。

    林湛这个人,毛病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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