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来的速度远比林鹿意料的还要快。
#曲路野 高利贷#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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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林鹿刚睡醒，拿起手机，各个资讯平台的热门推送铺天盖地涌来，无一例外全是关于曲路野的负面新闻。
她随手点进去一条，图文声情并茂、字字珠玑，把曲路野从14岁入社会在码头卸货和人起争执，用渔网勒人脖子直到别人跪地求饶；15岁进高利贷公司当催债打手，威胁手无寸铁的老人，不还钱就放火烧了人家屋子；把欠债人打得满地找牙、屁滚尿流；29岁混到高层后，把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视如己出”的老板拉下马，自己成为高利贷公司实权人……
种种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至少从这些最新的报道上来看，确实“有图有真相”。
林鹿点开推文的一张配图，曲路野侧对着镜头，一手抓着犹如死鱼般躺在地上、浑身打满马赛克的男子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一只脚踩在他的身上。
照片似乎是偷拍视角，镜头倾斜严重而且画面主体要素过多，重点不明确，所以发这张照片的人还特意用红框将曲路野圈了出来。
从脸和身材来看确实是曲路野。林鹿又接连看了好几篇报道，曲路野的人物形象在这些文字中，竟拥有了电影里坏蛋狠戾凶残的气质。
这下，林鹿也不敢确定曲路野是否真像那些报道上写的那样“无恶不作”了。她只见过曲路野对吁梨好的一面，他私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其实林鹿也并不知道。
毕竟人是多面且复杂的，他可能对吁梨真的很好，他和吁梨的故事也真的很感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外面为非作歹、欺行霸市，在别人的故事里充当着反派角色。
怀着一言难尽的心情，林鹿快速收拾完后开车到电视台，打算找马主任商量一下后续是否还要跟曲路野这条线，如果跟进的话如何实施才能稳住舆论。
路过茶水间时，林鹿隐约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去，林鹿是真敢发啊？风口浪尖她真不怕惹祸上身？”
“她有什么不敢的？都敢给个□□犯申冤洗白，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配当记者”。
林鹿停下脚步，她绝非故意要偷听别人说话，只能怪太凑巧了，悄悄话很霸道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不过这种话，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正要走时，听到麦穗在里面慢慢悠悠地说：“我觉得她没有你敢哦”。
“人前林鹿姐，人后偷偷说别人坏话，你真的好配当记者哦”。
此话一出，茶水间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停了。两个不太熟的年轻同事红着脸从茶水间快步走出来，林鹿避让不及，狭路相逢。
两个同事的脸肉眼可见变得更红了，还要假装无事发生地向林鹿支支吾吾打招呼：“林鹿姐，早上好”。然后在林鹿一脸懵的眼神注视下，像鸵鸟一样埋着头走开了。
林鹿走进茶水间时，麦穗刚泡好一杯咖啡，热气漂浮在她精致的妆容前，隔着一层水雾，她娇纵跋扈的气质莫名变得柔和起来。
“麦穗，刚才谢谢你帮我说话”，林鹿神色自若地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她将水杯里隔夜的水倒掉，冲洗干净后重新加满刚烧开的白开水，等到她做完这一套日常流程，抬起头看向麦穗时，麦穗才“切”了一声，傲娇地扭头说：“想多了，我才不是帮你说话”，然后端着咖啡杯，像只高傲的孔雀一样走出茶水间。
林鹿手中正要递出去的纸巾顿在空中，不是，麦穗刚才好像手抖了一下，咖啡洒了点在手上，她不烫吗！
-
一进办公室，林鹿就被同事告知，她之前在医院采访曲路野的视频，被新媒体运营部的人剪辑后发到了花城电视台微博上。
林鹿听到这番话时，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忙拿出手机，点开花城电视台微博号，最新发布的一条微博是【讲述 | 曲路野的“罪与罚”】。
寥寥数字的导语，一个时长近8分钟的采访视频，文末署名（记者：林鹿李希悦 摄影：游俞）。
回想起茶水间同事说的内容，林鹿才反应过来些什么，脑子一热，直接冲到了马东的办公室。
新媒体运营部的责编李希悦正站在马东的办公桌前说话，看到林鹿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小声对马东说了句：“马主任，我先走了哈”。
“站住！”林鹿叫住她，走到她面前质问道，“你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把我拍的新闻发了？”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翻涌的怒气，她想，或许是在交接过程中产生了什么误会。
“我……”
李希悦还没想好如何组织语言，马东就打断了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出去，然后朝林鹿笑着打呵呵，“小林啊，我早上其实给你打了电话想要跟你说一下这个事的，但是你一直没接，就……”
林鹿气笑了，“所以为什么，一条没经过我把关的新闻，要署我的名？”她把手里的策划书一把拍在马东的桌子上，语气冰冷地说，“这个事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刚走到门口的李希悦顿住，犹豫着缩回了脚，重新走到林鹿身旁。
“小鹿，你先别生气，事情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个新闻是你拍的，而我只是剪辑发布了一下，所以署你名是很正常的”，李希悦看了眼林鹿的脸色，见她还算冷静，于是继续说道，“清早，曲路野放高利贷那个事在网上就已经有点风声了，然后我们就想趁这个热度，把曲路野和吁梨的故事放出去”。
“我们？”林鹿直视着李希悦的眼睛，“谁？”
李希悦硬着头皮说：“我和马主任”。
林鹿是真没想到马东竟然会做这档子不靠谱的事，他是想热点想疯了吗？她转身面向马东，心里的不解甚至超过了愤怒，“马主任，追热点可以胜过事实吗？”
“事实是什么？我们发的不就是事实吗？这些都是当事人在采访时自己亲口说的话，我们并没有无中生有、捕风捉影”，马东弯曲着指关节叩响桌面，气定神闲地说，“我们是这场新闻战的领跑者，没理由反而输掉比赛”。
听到这话，林鹿瞪大了双眼，反驳道：“当事人说的就一定是事实吗？他难道就不会有隐瞒或提供捏造的信息吗？我们只是拍摄了他说的话，但是还并没有去求证啊！”
“对啊没错，所以这是我们后续报道时需要去跟踪或者是纠正的，新闻是具有时新性的，你不是没学过这些知识”。
马东看着林鹿微微泛红的眼角，叹了口气，“林鹿，新闻在于时时新，不在于时时对，全对的那是标准答案，是上帝之眼，唯独不是新闻！”
“我知道你非常注重真相，但真相不是一蹴而就的。台里等不了，受众也等不了。如果等到我们把所有的信息都一一核实求证完了，大众的餐盘早已经换了三道菜了”。
“黄花菜都凉人，你让人吃什么？盛宴上你这个主厨上菜不及时，下次还有人点你的菜、记得你的招牌吗？”
林鹿本满腔的怒火慢慢就泄了气，她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观念不同。
书上确实说过，新闻是“有机运动”的。单篇的新闻报道只是整个事件的一部分，因为报道的侧重点和时间段不同，所以单独看某篇报道可能是片面或有偏差的，但只要新闻的有机运动一直在推进过程中，事件的真相总会逐步展现。
迭代的新闻也注定了总会出现事实的反转或舆论的反转。
“马主任，你考虑的很全面，可是……”
可是唯独没考虑到舆论反转后，这篇新闻发出去对我会产生什么影响，你是不是只是把我当成一个背锅侠？
但林鹿到底还是没有将后面这句话说出口，有些事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说出来反而会被别人觉得是矫情。
无论是六年前所谓的因舆论压力而转到幕后，或是直播追凶时让她用自己的个人帐号，还是在这个风口浪尖挂她的名字发与舆情向悖的新闻，她都能忍受被万人指摘的骂名，可很难接受被身边的人推出去挡枪。因为这样无不都在显示，她是随时都可能被抛弃的那个人。
一荣俱荣，一损她自己损。
马东张了张嘴，看着林鹿黯然神伤地转身离去，终究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
“马主任……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林鹿确实会冒很大的风险……”
马东摇了摇头没有解释，等李希悦出去并关上办公室的门后，他拧着签字笔的盖帽，思绪如麻，一面担心此举真的伤了林鹿的心，一面又笃定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从让林鹿再重回镜头前，马东就盘算着她总有一天要面临这些风波，他也相信她能承受、能摆平这些。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
在卫生间的隔间，林鹿擦干净泪水，她真的不想哭，可是一想到自己好像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个人，她就会莫名变成该死的泪失禁体质。
但林鹿还是没法怪马东，虽然他毒舌、抠门而且很严厉，可他是当年唯一一个愿意接收她的人。那时她在花城日报实习已两年之久，正在走签约流程，出事后却被自己最信任的领导和同事背刺，是马东力排万难，执意要将她引到电视台，还让她进了自己最喜欢的部门。她永远都会记得他的这份知遇之恩。
林鹿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眶还有些红肿，她在洗手台洗了把脸后，向办公室走去。
在走廊时，其他部门的人时不时探出头来看她，似乎在马东办公室兴师问罪的“光荣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楼层。
呵，不愧都是一帮干新闻的人。林鹿觉得此时的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了，能干干，不能干滚蛋，犯不着为了什么人而难过。
还没走到办公室，林鹿就看到门口的游俞一脸担忧的模样，他似乎刚来，连肩上的斜挎背包都还没来得及脱下来。一看到自己，他也只是默不作声走到她的身侧，用高大的身躯挡住外面那些探究的目光。
进了办公室，游俞才俯身轻声地问道：“小鹿，你还好吗？”
游俞早上一出电梯，就听到有人在议论小鹿去马主任“大吵了一架”，他焦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小鹿的人影，只得在办公室门口等她回来。
看到林鹿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鼻尖，他无比后悔自己今早来晚了些，小鹿肯定已经在某个角落偷偷抹泪，又偷偷安慰好了自己，才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出来，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大家。
听到游俞布满关心的语气，林鹿才发觉自己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她又忍不住鼻酸了。
“没、没事”，林鹿不自在地撩了下头发，为了避免再次失态，她拉开了和游俞的距离，可他身上那股温暖和煦的松木淡香仍在她的鼻尖萦绕，好闻到让人落泪。
看着林鹿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后就干净利落地径直回到她的工位，游俞在心底不由暗骂自己，嘴真笨，问的都是什么废话！他明明知道，即使不好，小鹿也不会跟自己说。
-
打开电脑，登录媒资系统，林鹿望着素材库里曲路野的那条共享视频失神，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还是说只能任由洪流推着她走。
这时，一只手从上方递过来一个精美的糕点包装盒，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写着：“小鹿，祝你今天快乐！”后面还跟了一个线条小狗打招呼的简笔画，画得憨态可掬、生动可爱。
林鹿回想起昨晚坐游俞的车回家时，她指着已经歇业的糕点店随口说：“听说这家新开的糕点很好吃，可惜我还没时间去尝尝，下次一定！”
她只是无心之言，说完自己都忘了这一茬，没想到他竟然放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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