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南城的雨是细碎的,断断续续的。上一秒,街上的人群还隐匿在雨伞之下,行色匆匆。下一秒,就悄无声息的露出了焦急的,期待的,麻木的……的面容。

    今天来星河花店买花的人并不多,或者是说自从开了间花店以来,客人都是附近的熟人。

    许星禾开始打量起街上的行人,一抹模糊黑色的正朝花店快速走来。

    走近后,才看到这个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把帽檐压得很低,眼睛在额前细碎的发丝中若隐若现。脸上又戴着一个口罩,把他的真面目遮的严严实实的。

    他是花店的常客,每天都会来买一支艾莎玫瑰,他用手指了指那一枝枝被许星禾包装好的艾莎。

    “先生,还是只要一枝吗?”许星禾轻声询问道,他也轻轻点了点头。

    许星禾并不诧异他为什么每次都不开口,或许他和自己是一路人,都在维护着那不堪一击的自尊,她在心里默默的哀叹。

    他付完钱,拿着花就匆匆消失在大街上,雨点又开始落入大地的怀抱。

    “啊,又流鼻血了。”许星禾用纸擦拭着鼻子下面的红色液体,赶忙操作着电动轮椅往里面的卫生间驶去。

    许星禾盯着手表上的时针一直转动到九点——这是花店打烊的时间。

    闷热的晚风不停的向许星禾席卷而来。

    她操作着轮椅驶入杨柳街,很快又拐进一条冷清的小巷子,这条小巷子是许星禾回家的必经之路。

    同时许星禾显得格外的小心,因为这里凹凸不平的路面很不利于一个坐着轮椅的人。

    最让许星禾不能理解的是这里没有路灯,手机里自带的手电筒光亮的光强度又不够,所以只能每次都拿一个强光手电筒。

    提到手电筒,这也是她显得格外小心的原因——今天忘带手电筒了。

    靠着手机发出来的微弱的光亮,许星禾用右手小心翼翼的推动着轮椅上面的操作杆。

    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路面上,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轮椅竟然在这个时候没电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呢?

    许星禾望了望,前后并没有来往的行人,只有一片漆黑。

    她只能接受等待,这对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许星禾不禁这样想着,这是她不可避免会遇见的事情,况且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很多次了,但发生在这条巷子里却是第一次。

    有时候会遇见好心人,但大多时候都是要等到许星禾的母亲——江琳从鞋厂下班后,她才会拿起手机打电话给自己的母亲求救。

    究其原因——她是不想再让母亲再为她操劳。

    江琳从鞋厂下班的时间是十点半,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才九点二十分。

    许星禾并不害怕黑暗,她更担忧的是在前不久这里发生过一起绑架案。

    嫌疑人绑架了住在附近的一个独居女人,并向其家属勒索了五十万。女人的父母拿不出五十万,无奈之下报了警,犯罪嫌疑人到目前也没有找到。

    开关键不停的按五下不仅自动报警,也能联系到紧急联系人——江琳。

    许星禾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之际,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沉重脚步声。

    此刻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会是那个嫌疑人吗?有可能也只是一个路人而已。

    许星禾一边把大拇指放在手机的关机键上,一边漫不经心开口询问来试探他的身份。

    “您好,我的轮椅没电了,可以请你帮我一下吗?”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回应却迟迟没有传入许星禾的耳中。

    手机的关机键已经连续按到第三下了。

    “好久不见,许星禾!”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手上的动作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

    那声音让许星禾差点没有喘上气来。

    是陆晟。

    她的初恋。

    “许星禾,才过了八年而已,你就将我忘了吗!”

    身后的那个男人带着一丝戏谑说道。

    “把手电筒照在前面。”

    还没等许星禾缓过神来,那个名叫陆晟的男人已经轻轻的推着她的轮椅向前驶去。

    “你什么时候回的南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星禾不停的捏着衣角,努力保持理智。

    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是他?

    可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许星禾了。

    许星禾低头看了一眼那一双已经毫无知觉的双腿。

    “很早就回的南城了,还是南城比较好。”

    身后男人不缓不急的说着,在前面微弱光线的映照下,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表情。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星禾其实关心的是后面那个问题,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陆晟了。

    “偶然路过。”

    坐在轮椅上的许星禾不再说话,显然这个答案还是不具备可信度的。

    先不说这条巷子就已经很偏僻,就连许星禾两年前盘下来的花店的位置也够偏僻。

    这里不是南城的市中心,而是快到郊区的位置了。

    她肯定不会相信这个男人的一句“偶然路过”,但她已经没有勇气再问下去了,得到了答案又能怎样呢?

    身后那个男人也不再搭话,一路上都保持着一片沉默。

    他没有问她双腿的事情。

    这也是维护她自尊心最好的方式了。

    推着轮椅的男人和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很快就出了那条巷子,又进入了一条更狭窄的巷子里。

    大概又推着走了两百米左右,许星禾才打破了沉默。

    “陆晟,我到了。”

    眼前是一栋外表破破烂烂的平房,这也是许星禾已经住了六年的地方。

    这个房子也是她好不容易才物色到的,房东是一个年过六旬的男人,同情心是一种魔法,这种魔法让江琳母女每个月必须交一千元的房租最后变成了五百元。

    “许星禾,我这么费力送你回家,你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身后的男人已经来到了许星禾的面前,就这门口前的灯光,许星禾现在才看清男人的面容。

    高中时的稚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独属与他的成熟气。

    深邃的眼睛,左眼下面那颗泪痣,高挺的鼻梁,微粉的嘴唇,还有那此刻并未出现的梨涡。

    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望着他深邃的眼睛,许星禾仿佛觉得这八年就像一场梦。

    可现实又很快用一盆水浇醒了她,那股自卑感像藤蔓一样慢慢的缠绕住她,差点令她再次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觉得内心很烦躁。

    “今天谢谢你。”

    许星禾克制住她的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烦躁感。

    男人没有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眼里又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不请我进去就算了,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下次请我吃饭来感谢我,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那条小巷子里呢。”

    许星禾没想到陆晟说出口的话已经从以前的几个字变成了现在不停的一大堆。

    许星禾抬头不小心就撞上了陆晟的目光。

    这不是她的不小心。

    她不知道的是陆晟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我下次打给你。”

    只有许星禾自己知道,下次是无期。反正八年前已经失过一次约了。

    “许星禾,我才不相信你!”

    说着嘴角带笑的男人找准时机一把夺过许星禾的手机。手机刚好在上一秒就被许星禾解锁过了,她本来就是想看一下时间。

    就这样许星禾的手机也多了一串熟悉的数字,那串数字曾在被自己拉入了黑名单,在陆晟一顿操作之后,又重新出现在手机通讯录里面。

    “许星禾,我的电话号码一直没有换过,我一直都……”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许星禾的注意力就被一阵喇叭声所吸引。

    江琳骑着电瓶正慢慢朝这栋老旧的平房驶来。

    “我妈妈回来了,陆晟,你先走吧,下次有时间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许星禾说完以后见眼前的男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等许母车停稳后,跟她礼貌的打了声招呼才离开,离开之时还提醒许星禾不要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江琳用钥匙打开了大门,推着许星禾进了那栋破旧的平房。

    时间来到十二点,微弱的灯光站着下一个男人,男人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眼前矮小破旧的平房,一滴又一滴泪水滑过脸颊,转而滴落在了胸前的西装上。

    此刻那栋矮小破旧的平房里,许星禾在床上一直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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