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把传送符贴身藏着,脚步轻快。

    等到了帐篷边缘,脚步放轻,掀开帘子进去。

    帐篷并不大,有一张床,床边有个躺椅,躺椅上有个老婆婆闭眼休息,她的呼吸声很轻很轻。

    小草贴墙走到屋里另一边,拿出野果放在在锅里煮着。

    死人海里的虾类贝壳,一些飞禽,还有一些野果,住在死人海的居民全靠捡这些东西生存。

    运气好,碰到死掉的修士,能捡走他掉落的储物袋,还能扒走身上的衣服。

    死人海若有修士来了,这些居民都会瞪大眼睛,潜在暗处,盯着。

    小草力气比不过大人,修士的东西抢不到,只能捡些肉和果子。

    文婆婆很少吃饭,这些都是小草煮给自己吃的。

    今天她吃了辟谷丹,不饿,但仍旧像往常一样喝完了这锅汤。

    小草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她怕被文婆婆发现。

    吃完饭后,小草把炊具收拾了,坐在了自己的小床上,对着墙躺着,隔着衣服摸了摸传送符,浅浅微笑。

    文婆婆闻到空气中有灵气的波动,她缓缓张开眼,看向一边的小草,举起拐杖朝她打去。

    小草被打个正着,她吃痛,浑身卷缩起来,扭头惊恐看向文婆婆,哆嗦着想要问为什么,却痛的开不了口。

    “拿出来。”文婆婆举着拐杖,若小草的回答不能让她满意,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

    其实文婆婆并不高大,她矮小、瘦弱,看着病恹恹的,此刻举着拐杖,身体还有些颤颤巍巍,站不稳似的。

    在小草眼中,却像一座大山,能轻易将她压扁。

    小草哆嗦着开口:“拿什么?”

    文婆婆面容冷峻了几分,拐杖飞速朝小草袭来,小草无法躲避,她闭眼,害怕的泪水糊满她脸。

    折玉这次反应过来了,她把小草往外一扯,那根棍子便落在了小床上,小床碎成了几片。

    折玉很气愤,她质问面前的老人:“你凭什么打她!”

    文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向自己的躺椅,坐下。

    “没有我,她早死了。”文婆婆说。

    “你既然救了她,干嘛又要打她。”折玉很不解。

    文婆婆看向折玉,她的眼睛并不浑浊,反而很清澈,像海蓝色的珠子。

    “那东西是你给的?”文婆婆说。

    “就是我给的,你一个大人不能抢小孩子的东西。”折玉直说。

    “丢了。”文婆婆朝小草吩咐。

    小草害怕得看向文婆婆。

    “不丢,你出去住。我这座小苗容不下你。”文婆婆声音很苍老。

    小草只能哭着将传送符和辟谷丹还给了姐姐,走到了文婆婆身边。

    折玉真的很困惑,她试图解释:“这只是一瓶辟谷丹和传送符,小草可以拿的,这些对她没有任何坏处。”

    “小草不会离开死人海。”文婆婆说。

    “为什么,这里并不适合人生存。”折玉说。

    文婆婆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不悦。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折玉理直气壮反问。

    “小草,送客。”文婆婆闭眼,吩咐小草。

    折玉正想和她纠缠一下,崔念出现了。

    文婆婆看到此人眼神一动,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崔念的气息,握着拐杖的手用力起来,全身戒备着。

    崔念倒是连屋子都没扫一眼,他抓着折玉的手,掰开她的嘴巴,将刚摘出来的深海莲花丢进去。

    折玉感到体内一股灵力涌入,像水一般清澈温柔,之前缠绕在经脉的瘴气被这灵力一冲刷,消失不见,体内灵力流转得更顺畅了。

    “乱跑?”崔念不悦。

    折玉连忙解释,忙说:“前辈,我是看到小女孩一个人,向来帮帮她。”

    崔念环视一周,看到那根文婆婆手里的拐杖,露出沉思,问:“莲华法杖为何在你手里?”

    文婆婆拄着拐杖的手更用力了,她心绪翻涌,嘴抿成直线。

    崔念出手,欲抢法杖,文婆婆早已戒备,运出灵气全力抵抗。

    看到这熟悉的身法,他停下攻击,问:“莲之千章,你和成秀什么关系?”

    文婆婆双眼眉头紧锁,猛地一拍拐杖,拐杖化为千根,朝折玉和崔念袭来。

    折玉来没来得及震惊,便被崔念拉到身后,看着眼前的背影,折玉觉得安全十足。

    千根拐杖在前,崔念只是随意拿起剑抵抗,他开口,声音平静:“成秀是我故人,我不欲伤你,你若是再攻击,只有一死。”

    文婆婆收回拐杖,枯树一般的脸皱成一团,她笑的惨烈:“故人?我不认识你。”

    崔念疑惑:“你怎么变成这样?”

    文婆婆愤怒地敲着拐杖,声音充满仇恨,像淬了毒:“这一切,都拜妙融所赐。”

    折玉惊呼:“什么,我师尊?”

    文婆婆的眼神立马看过来,折玉和她对视,被她眼中的怨毒下了一跳,她探出的头又悄悄缩回在崔念的背影后。

    崔念把她拉了出来,和自己并排站着:“如今,她和妙融并无关系,你无需如此恨她。”

    文婆婆死死盯着他,费了好到力气才将头掰回来,看向崔念:“你是何人?”

    崔念并没有回答,他看向折玉,低声说:“妙融伤我,我定会杀了他。”

    折玉不安,睫毛微颤,她不了解前辈和师尊的过往,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逃避似的看向地面。

    崔念见状,扭头看向文婆婆:“我知你和妙融乃是同窗,他做了什么害你至此。”

    文婆婆惨笑起来,状若疯癫,似在自言自语:“同窗。同窗。亏我还真心以为自己交了一个好朋友,没想到,没想到,尽然引狼入室!”

    文婆婆眼神一顿,想到崔念拿出的那朵深海莲华,开口:“若你能将海里最大的那朵莲华拔出来,折莲华法杖给你。”

    “莲华法杖,仙品法器,大手笔。”崔念说。

    文婆婆苦笑:‘仙品法器又如何,还不是救不了族人。’

    文婆婆低声讲起过往。

    她是海族的卫士,负责保卫部落,年龄小的卫士要踏海远行,隐藏身份在外学习三年,学成之后返回加入卫士大队,守卫部落。

    成秀初次出海,看一切都新奇,她选了最大的宗门,去世一仙宗学习,成了妙融的同窗,还交了几个好朋友,一次醉酒,她说自己是海族。

    酒醒后,她浑身惊出冷汗。

    出海前,族长千叮铃万嘱咐,一定不能暴露身份。

    海族是很特殊的生物,她们全都孕育自大海,有三种属性,海民、卫士、祭祀。

    海民能种植深海莲花,没有武力。

    卫士修炼资质绝佳,负责保卫部落。

    祭祀负责和海神沟通,治愈自己的族民。

    只有卫士能外出。

    成秀担惊受怕了一阵子,拐着弯打听,见没人放在心上,逐渐心安。

    万万没想到,等她再一次听到自己家乡的名字,居然是死人海。

    她气愤,什么死人海,明明是比罗星。

    她扭住那人的脖子问个清楚。

    那人告诉她,是妙融发现的,海里有植物,名叫深海莲花,是使经脉焕然一新。

    字面意思,无论经脉如何损伤,只要人不死,都能恢复如初。

    这个消息一宣布,修士简直癫狂了。

    尤其是那些散修,他们经常战斗,经脉或多或少都有问题,纷纷前往。

    但深海莲花不是那么好摘的,九死一生,渐渐的,海里漂浮的尸块越来越多,人们称呼它为死人海。

    成秀如遭雷击,脚步踉跄,连忙赶回。

    曾经碧蓝的海域被尸块腐蚀,她的族人消失不见,只剩祭祀。

    成秀连忙去问祭祀,祭祀惨笑着告诉她一切。

    成秀愤怒地质问祭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陌生人!”

    “他说他认识一个叫成秀的修士,两人是同窗。”

    成秀不说话了,不愿相信似的接连后退。

    “是我,是我,害死了族人。”她喃喃自语,狂扇自己巴掌。

    祭祀阻止成秀,饱含痛苦:“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爱他……”

    成秀再次出海,她找到妙融,质问是不是他干的。

    妙融只是轻轻点了头。

    成秀暴起,双眼充红,她要杀了妙融!

    她失败了,被赶出宗门,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再也无法行动。

    她灰溜溜回到比罗星,消极度日。

    她怨恨妙融,更恨自己的懦弱。

    折玉静静听完,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她的脑子乱乱的,她认识的师尊和文婆婆口里说的千差万别。

    她的师尊绝不会这么做!一定有原因。折玉安慰自己。

    “是妙融的作风。”崔念开口。

    折玉瞪了他一眼,不满:“怎么就是我师尊的作风。”

    小声嘀咕:“单方面的说辞,是不是事实还不一定。”

    文婆婆瞬间就怒了:“我亲眼看到妙融点头,怎么就不是事实。你说我拿全族的性命来给你开玩笑?”

    眼前之人,她的愤怒很真实,她的悲伤很真实,折玉不敢辩解,她弱弱开口问:“是不是把那朵最大的莲花摘了,这里就能恢复原样?”

    文婆婆冷笑:“怎么可能?没了那朵深海巨莲,深海莲花很快就枯萎。你们这些修士休想再摘任何一朵。”

    “莲华很好,但对我没什么用。我不会帮你”崔念淡淡开口。

    文婆婆脸色灰白,眼神满是失望,冷冷开口:“出去。”

    崔念转身,发现折玉并没有,他看向她。

    折玉连忙问:“文婆婆,能见见祭祀吗?”

    崔念停住,也看向文婆婆。

    文婆婆不想搭理折玉,但崔念的眼神始太过逼人,她不情愿,拖着身体带路。

    祭祀的小屋离文婆婆很远,两人在沙滩的两端。

    祭祀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她的眼睛像大海一样深邃,充满柔和的气息,除了太过苍白的脸孔,和风一吹就到的身体。

    折玉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们这里恢复吗?”

    祭祀看向成秀,成秀不耐烦开口:“女的,妙融徒弟,男的,妙融仇人。”

    祭祀微微点头,同两人打招呼,微笑:“你们好,我是伽蓝意。”

    伽蓝意咳嗽起来,脸色更加苍白,折玉拿出一个丹药递给她,她笑着说:“姑娘心善,这丹药对我并没有用处。我们海族人修复能力很强,只要比罗星还在,我们就能恢复。如今海域被污染,我们也会跟着衰落。”

    折玉又问:“怎样才能让这片海域恢复。”

    伽蓝意解释起来。

    几百年前,她和外人定亲,潜入深海寻求海神祝福,在深海巨莲面前,伽蓝意兴奋对他说,这是她们海族的圣物。

    深海巨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花吐出莲花种子,有些种子变成人形,这就是海族。海族培育种子,精心照顾等它长大。成熟的深海莲花掉落,灵力反哺巨莲。

    海族则和巨莲共命运,只要巨莲还在,海族就不会死。

    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

    深海巨莲被巨大的铁链锁住,蚕食生命力,能助它修复的莲心被人抽取,族人也日渐衰败,尸骸在空中风化。

    想让巨莲恢复必须找回它的莲心。

    文婆婆一脸激动:“你这么不早告诉我,我可以去找啊,我可以去找啊。”

    “莲心在妙融手里,你打不过她,又何苦让你背负希望,日夜煎熬。”伽蓝意低声说。

    文婆婆狠狠看了她一眼:“你不配当祭祀。太过软弱!”

    伽蓝意苦笑。

    海族不以战斗力取胜,卫士也只是负责飞鸟、虫兽之类的驱逐,以免这些动物啃食莲花。

    她看到成秀回来,吐着血,虚弱无比,原本年轻的容貌变得苍老。

    海族不会老,她们永远年轻,每天烦恼的只有这些鸟儿又来叼花了。

    莲心消失,海族也苍老枯萎。

    她是祭祀,和巨莲同源,只要巨莲不彻底枯萎,她就还能活着,但却没有丝毫战斗力和修炼资质。

    一老一弱,只剩两人的海族,怎么找回莲心。

    折玉皱眉,她问:“莲心长什么样?”

    “像蓝色的水滴。”

    折玉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印象,她在储物袋里翻翻找找,找出一大堆蓝色水滴状的物品。

    文婆婆死死盯着这堆东西。

    伽蓝意眼神也亮起光芒,她一一辨认,心中希望渐渐消失,她微微摇头:“不是。”

    文婆婆大喘气,死命拄着拐杖,怕自己腿软跌坐在地上。她不愿在妙融弟子前丢脸。

    折玉失望:“怎么会没有呢?”

    被崔念敲了一下脑袋,折玉捂住自己的头看他。

    “难道你师尊什么东西都给你?”崔念反问。

    “我哪敢这么想,只是觉得万一呢。”

    “要不我去翻翻师尊的洞府吧,说不定能找出来?”折玉提议。

    “妙融在闭关,能让你进他洞府。平时进,还差不多。”崔念说。

    折玉一想也是,垂丧着脑袋,不死心,又问:“除了蓝色的水滴,它会不会变色,比如变成白色,因为太久没泡在海里了。”

    伽蓝意摇头。

    气氛逐渐变得沉默且绝望,折玉扭头看向崔念,见他束发带着一个木簪,一拍脑袋,拿出一只簪子,那是一只银簪,样式古朴简洁,只顶部缀着一颗蓝色水滴样的宝石。

    一开始折玉还没真想起来,她把簪子递过去。

    伽蓝意已经站不稳了,折玉连忙扶住她,她颤抖着,不敢相信似得:“莲心……”

    文婆婆激动,拄着拐杖向前,眼神极亮,盯着伽蓝意:“你没有看错,真的是莲心。”

    “不会错的。”伽蓝意眼含泪水,“我能感觉到。”

    折玉开心起来,她问:“是不是把莲心放回去,巨莲就能恢复?”

    伽蓝意点头,稍后又摇头,面露纠结。

    折玉急了:“你快说!”

    “还需把铁链砍断,铁链会吸食巨莲的生命力。”

    “这个不难,我是修士。”折玉自信,“你快带我下去。”

    “前辈,你在这等我一下。”折玉又说,拉着伽蓝意两人风风火火就下海。

    “等一下。你不能去。”崔念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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