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群心归

    羽瑟心知眼前三人还不死心,也不指望恨意满腔的人会死心,只是要讲些虚无缥缈的仁义道德给旁人听:“若说苦主,我被夫君欺瞒,痛心比谁不过?我兄长一生磊落,平白受了多少冤屈,挨了你们多少明枪暗箭,现在又惨死沙场,他的遭遇比谁不过?若论江湖规矩,云梓宸是我杀的,尸身自然有我处置,你们这会儿来抢,秃鹫不成?”

    莫宽三人:“……”

    饶是这等场合,璟然也没忍住暗自扬了扬唇角,余光一扫就知不少人站到了羽瑟这边,便干脆摆摆样子,收了剑,给眼前三人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客客气气道:“莫说罪不及家眷,单说冷姑娘如此大义,便是和云梓宸一刀两断了,算不得什么云夫人。云梓宸为害武林,受害者众,然则总不好将他的尸身分食殆尽。郑家受害最深,又是亲手结果云梓宸性命的,他们要拿云梓宸尸骨前去祭奠郑少将军也好,烧了埋了也罢,我等实在没有阻拦的道理。三位说是不是?”

    那三人再无话可说,见周遭不乏应和劝和者,皆是重重一“哼”,甩袖而去。

    羽瑟回身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云梓宸,闭了闭眼,扬声道:“云府仆役听令,都收了包袱回乡吧,府中之物,想拿什么便拿什么,一炷香后,烧府。”

    云梓宸上无双亲,下无儿女,唯一的妻子正是揭发他的人,一众仆役也算是无辜,既然他已死,冷羽瑟作此决议,旁人似是无由干涉。

    一炷香后,被浇满火油的云府烈焰冲天,半日前还想着同云梓宸共商抗妖大计的众人站在街上,多少有些恍惚。诚然,云梓宸是罪无可恕,但众人并没有多少积累恨意的时间,几乎是在惊悉真相的那一刻,一切就已落幕,是以除却唏嘘,便只是层层叠叠却又浅浅淡淡的愤然和后怕。

    羽瑟看着这早在计划中的种种,竟并不觉得胸中郁气消散了去,手中捏着结果自己兄长和夫君性命的箭矢,心乱如麻。

    璟然毕竟最是懂得羽瑟心思,哪能还看不出她情绪不对?

    二人行至郑府,还不待璟然发问,羽瑟就凝视着虚无,轻声问道:“真的是,亲眼看到?”

    璟然这才确定先前并没有听错,心道羽瑟既然有此一问,定是有她的道理,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的情景,严谨答道:“我亲眼看到勋中箭,再看向箭去的方向,云梓宸手持弯弓。”

    羽瑟喃喃道:“前几日云梓宸到郑府,我告诉过他,勋中箭受伤。”若真是他,他怎会不知哥哥已经不在了……

    璟然头一次不明白羽瑟的言下之意,便是告诉过云梓宸又如何?怎么就怀疑不是他所为了?云梓宸方才不都认了么?

    一旁的其修却是惊了一惊,看向羽瑟手中箭矢,指着被血迹掩盖的符文道,“这箭上有妖咒,非七八千年修为的大妖画不出,只要箭矢入了血肉,必定直穿心脉。”

    璟然一怔,转瞬便明白了羽瑟的反常:“方才不是你将箭插入云梓宸心头?”

    羽瑟摇了摇头:“我还没施力……”

    其修颔首道:“不错,那箭自然会动。”

    璟然也是心头一跳,不确定道:“兴许,云梓宸并不知这妖咒的效用?”

    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应和。

    璟然不禁想到云梓宸临死前勉力为羽瑟留下的后路,又想到在战场上和云梓宸“并肩而战”的谷涛,正要说些什么,又将话咽了下去,心中暗暗思量,还是等确定了再告诉这姑娘得好。

    璟然心中有事,自然没心思在郑府久待,奈何见前来祭奠郑勋的武林人士实在不少,只好带着荆稞留下,帮忙招呼一二。

    羽瑟却道不用,郑家人虽少,却个个一心向着这个家,主子离世了也没有半点懈怠彷徨,反倒是在悲痛下越发得用。郑成素来清正,家乡的府邸又不大,一应事宜在管家和张妈的安排下,井井有条。

    郑府众人看着羽瑟一步步走到如今,哪里会有埋怨,更多的反倒是心疼。夫君害死哥哥,自己手刃夫君,小姐心里比谁都苦吧?如此想着,管家等人对羽瑟倒是没有丝毫芥蒂,只是也不敢在此时劝和她和少夫人,好在少夫人和小姐之间只是没有言语,为着少爷的身后事,倒也算是劲使到了一处。

    包年自小就喜欢羽瑟这个又清冷又温暖的姐姐,自然知道她心中不好过,也不晓得答应了洛弥什么了不得的条件,竟让洛弥同意不跟郑家抢云梓宸的尸身回谷祭奠苏悯师伯祖,且还央得他前来震场,以防还有什么讨厌的江湖人士前来捣乱,心中哀叹下个月恐怕就成了黄连馅儿的“包子”。

    洛弥逗弄了这个小徒孙一年,都没能叫他答应那件有趣至极的遴选毒物之法,如今一招得手也算是痛快了,自然不会告诉小徒孙自己本就有意替郑家撑一撑场面。毕竟,郑勋那呆子实在比这一群道貌岸然的所谓名士要对胃口得多,更别说上次还逼着无辜的郑少将军吞了个大虫子,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有那么一点点过意不去呢。

    璟然见郑府中果然忙而不乱,看着众人在郑勋灵堂前敛神庄重,不禁喟然一笑先行离去,对这个朋友更生几分敬意,也许,只有这般傻人,才配得如此死后哀荣吧。

    待忆煊和羽瑟送走一众武林人士,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去,洛弥砸吧砸吧嘴,踱到她们面前:“若我要带云梓宸的尸体回去祭奠我师兄,你们能如何?”

    包年惊呼:“师祖?!”虽然你平日里也挺无赖的,但是说好的有诺必践呢?

    “云梓宸并非真凶!”群心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喘了口粗气才再次强调,“杀害苏神医的,另有其人。”

    “你是谁?”洛弥本就觉得拿尸首什么的祭奠是脏了师兄的坟,这会儿只是嘴欠,闻言不禁眯着眼看向来人,“你是谁倒也不重要,但你说的另有其人是谁?”

    “我不知。”群心想着被羽瑟差遣去无疾谷那一带,寻毒虫蛇蚁回来招待谷涛之事,但又不能说出来,只能答道,“但苏神医遇害之时,云梓宸分明在南方,有不少江湖人士见过。”姚弋兄弟,还不快上?

    “兴许是谷涛。”一旁的姚弋在羽瑟颔首示意下走上前来,“我是冷姑娘安排在谷涛身边的,我也是才发现,谷涛身上有被燎蛇和渠犀虫咬过的痕迹,可他曾告诉过我,他从未去过北方。”

    事关同门师兄,洛弥也就不再吊儿郎当:“那也只能证明,谷涛去过北岭山一带,况且,他本就是云梓宸的走狗。”

    其实洛弥所言不差,苏悯遇害之事虽不是云梓宸指名道姓安排谷涛犯下的,却是谷涛在云梓宸要求陷害郑勋的命令下,顺水推舟犯下的。云梓宸晓得后不仅没有怪罪,还觉得谷涛挑的人很是不错,毕竟只杀这一人就能将郑勋推到万分的险境,赞了谷涛的灵机应变不说,还自谷涛手中收下不少良药,只不过为这个对“大计”没有丝毫妨碍的医者默哀了一瞬。

    羽瑟原本是先入为主地怀疑云梓宸,断腿之时用的药又似有一盒凉玉栖骨膏,加之查到和苏悯有“旧仇”的谷涛曾在那段日子去过匪患之地,这才猜了个七七八八,安排姚弋往谷涛房中放这些个毒蛇虫蚁之时,也不过是想着,兴许有朝一日可以利用这些莫须有的证据,来证明真相。

    可如今,羽瑟生怕是自己辨错了那玉盒中的膏药,又晓得谷涛有私心,一时间无法心安理得将这个罪名死死扣在云梓宸身上,便只是实言相告:“谷涛多年前想拜入苏前辈门下,未果。”

    姚弋闻言便知羽瑟这是彻底改变了主意,不欲再添油加醋,更不欲将云梓宸牵扯进来,便只细细向洛弥说了谷涛当年同苏悯的一番过往。

    谷涛不曾得谷月的倾囊相授,又一心想压过云梓宸,是以早年曾对苏悯好一番纠缠求学,姚弋这么一说,洛弥倒也隐约记起听师兄说过,有这么个虽有些聪明却品性不正派的人。

    洛弥这才将疑心从云梓宸身上转移了大半,毕竟自家师兄跟云梓宸似是没有半点关系,也不会阻挠他什么妖界人间的阴谋,看来,还是得将谷涛抓来弄弄清楚才行。

    洛弥素来说风就是雨,对着不早早告诉自己这些的羽瑟大骂一通,便拎着恋恋不舍的小包子去搜寻趁乱逃跑的谷涛了。

    羽瑟默默挨了骂,对群心道:“你且在府中照看着吧,我出去一趟。”说着,朝姚弋递了个眼神。

    姚弋知意,正要将云梓宸架起来,就被群心拦了。

    群心看了看一句话也不同羽瑟说便转身回房的忆煊,将云梓宸的尸身背了起来,对羽瑟道:“头儿,我陪你去。”

    羽瑟勉强一笑,抿着唇点了头。

    天地之大,却已无云梓宸容身之地,哪怕,只是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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