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心头血

    “第一件,事成之后,替我找玄海报仇,不要他速死,叫他生不如死才好,最好是梦魇缠身,夜不能寐。”

    “定然做到。”

    “第二件,愿天下孤苦孩童,皆有所依。”羽瑟顿了顿,补充道,“我手头还有些私产,想劳烦你用其尽可能收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莫让他们被歹人抓去,受尽欺负,磨了心性。”

    “好,自当尽力。”璟然早就猜到羽瑟幼时曾有不堪经历,心头一酸,承诺道,“这些孩子我都会好生教养,虽不会操纵他们什么,但好歹叫他们晓得感恩,来日他们成才了,我定然也不亏。”

    羽瑟笑着对璟然拱了拱手,想到最后那件事,嘴角的笑意难免偃旗息鼓:“还有最最要紧的一件……”

    “放心吧。”璟然叹着气打断道,“我定然好生看着枫漓,时时提醒他要好好活着等你投胎转世,绝不让他颓废自伤,可行?”

    “多谢。若来世没有他,我死后也不必着急忙慌去投胎,更不必上赶着回我的世界磋磨着了,一死百了,还能不能回到人世,都不重要了。”羽瑟飘忽了眼神,虚声道,“今日坐在此处饮酒,倒有几分当年他杳无音信时的感觉。你说,这次,他会回来吗?”

    “会的。”璟然答的颇为坚定,口中答过,心头又念了几遍,会的,一定会的。

    羽瑟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眨掉眼中的湿意,口不应心道:“不回来也好,叫他亲眼看着,实在残忍了些。好了,就这三件事了,既然你都应下,我总要拿些东西来还。”

    “有什么好还的,我都已经应了,决不食言。”

    “又不是怕你反悔。怎么,当真什么都不想要?”

    璟然眯了眯眼,不自在地扫了扫鼻翼:“原本我也想过,你体内生泉被吸走前,总要放些血留待后用,如今找你要,倒有些……咳咳,总之,你若实在要给,便还我一粒归心丸罢。”

    羽瑟笑着偏了偏头,饮下最后一口酒,将酒坛随手朝地上一扔,眼见着瓷坛就碎成片片。

    璟然本以为羽瑟要就着碎瓷片割腕什么的,没成想她连腰都没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扔了过来……

    羽瑟也不等璟然问,挑眉道:“喏,以秘法取出的心头血,不腐不坏,想必比归心丸还要好用些。你若是一次抿上一点,想必够你死上七八次的,只一点你别忘了,某些人有需,你可不能藏着掖着。”

    璟然心头一热,只觉接住玉瓶的手都有些发烫,一则,是又和羽瑟想到一处的感动欣喜,二则,心头血,这该多疼……

    羽瑟瞧他那样子,反倒嗤笑一声:“这副模样就显假了吧,左右也死不了,左右,也就要死了。”

    璟然闭了闭眼,将玉瓶揣入怀中,轻叹道:“你就不能别把‘死’挂在嘴边么?罢了罢了,你放心,你说的某些人,我自然知道是谁。”

    羽瑟随意点了点头,又掀开两个酒坛,挨个儿闻了闻,发现有一坛和方才味道不同,便抱过来喝了一口,辣得皱了皱鼻子:“唔,这酒果然不错,不错。”

    二人便如此有一搭没一搭边喝边聊,时间过得倒也快,天际泛起初阳的微光,璟然带来的十几坛子好酒,也不过剩了一坛未开。

    羽瑟见璟然那坛似乎也要见底,连忙将手中的喝完了,将最后一坛扒拉到怀里,掀开红绸闻了闻,发现是今夜喝到的最爱的一款,顿觉欣喜,眉开眼笑抱起来喝了一口。

    璟然瞧她那贪杯的模样,心头不禁有些发软,感叹道:“你酒量素来平平,如今临了了,反倒能喝个痛快。”

    羽瑟浅浅翻了个白眼,这死狐狸,不让自己将“死”挂在嘴边,他倒是一口一个“临了了”……

    璟然见羽瑟神情,便知她在腹诽什么,轻笑道:“也不知被你骂了多少遍死狐狸。”

    “知道就好。”羽瑟摆摆手,撑着下颚道,“看样子时辰也快了,我归西可以,但可不能白白归西,你的二皇子想必安排好了山下的防务吧?”

    同羽瑟闲聊从来都不会疲惫,璟然眉峰一动,又起了追问的念头:“何以见得?”

    “但凡我听过名号的御山好手,全都被安排在了阵中,无一人下山设防。”羽瑟伸出一根葱指晃了晃,“如此大事,玄海他师父,那个叫什么不记得了的仙师竟未归山,我记得他先前就在二皇子处,想必,这会儿在山下坐镇呢吧?”

    “神机妙算也不过如此。”璟然又笑开了,端起酒坛敬了敬羽瑟,解释道,“荆稞这孩子,先前就只记得灵儿的事儿,还是在船上才跟我提起,二皇子已然誓师了,兵分两路,一路进京勤王,一路到了此处。说来好笑,此处毕竟事关天下,妖界又难对付,是以多牵绊了些人手,反倒是勤王之军看着寒碜了些。”

    “寒碜?”羽瑟撑不住笑了,“当初父帅分与他的二十万大军,他才不过还给狗皇帝十三万,说什么大漠鏖战身死七万,骗鬼呢?至于他送回去的十三万,究竟是谁的人,怕也不好说吧?究竟是勤王之军寒碜,还是不需那么多人马去勤王?”

    “要我说,那自然是,不需那么多人马去勤王。”璟然兴致更甚,和羽瑟一同编排起路骁来,“到时候若真有人开门投诚,恐怕还要上演一出‘灰心于今上之荒唐’的好戏……依你看,那十三万中,有多少他的人?”

    “那我就不知了,但若没猜错,当初丸城匪患,他就极为顺手地结果了些个忠于狗皇帝的,比如死于匪窝的辜彻,那可是皇帝钦点的要尚公主的武状元,结果呢,平白替路骁赚足了名声。”羽瑟也乐得暂时不去想那些糟心事,以指腹沾了些洒落的酒水在桌上画着圈,“二十万大军,路骁不能明面上策反,只能暗暗让他们心中有所倾斜,杀掉一些着实碍事的,整编一些年轻的,再安插进去一些得用的。这事儿也不可做得过于明显了,唔,若我是他,就插进去两三万亲兵吧。”

    “嘿,你倒是谨慎。”璟然耸耸肩,“若是我,怎么也得插进去五万才顺心。”

    “人多不多的也不打紧,寻常兵卒本就是墙头草,送回去也不足为虑,只要安插进去的得用,哪怕一人也能抵上千军万马。”

    羽瑟不禁有些恍惚,想起自己那些兄弟们,听忆煊说群心前些日离山了,那他定是去会其他兄弟了。不管来了谁,不管来了几个,都莫要再来一段死别了,更何况,若叫他们晓得自己要赴死,反扰了他们思绪,无利于守山。

    “野青他们勤王去了,毕竟,有他们在,兵不血刃的可能性更大些,更别说他们为了野祁,也会自请如是。”璟然哪儿能不知道羽瑟在想什么,以指节扣了扣石桌,“至于你埋在军中的群狼,我便不得而知了,只是既然追着你嫂嫂而来的那位不在山中,想必……”

    羽瑟笑着摇了摇头,自腰间挂饰取下并不起眼的一个小玉牌扔给璟然,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是挂饰的一个小部分:“挂在显眼处,他们自能认得出来,若有万一,他们也自会全力救你助你。”

    璟然这便将玉牌挂在了腰间玉佩上,看起来倒也极配,低头摩挲了一小会儿那玉牌背面的狼图腾,应承道:“能认出玉牌的人若有什么万一,我也自当全力救他助他。冷羽瑟啊冷羽瑟,做你的兄弟,可当真是不亏。”

    羽瑟眯了眼,凉凉道:“这一副吃了大亏的口气倒是奇了,好似我占你便宜似的。”

    “是是是,是我占便宜了。”璟然失笑,将最后一滴酒饮尽,饶是千杯不醉的公子也略有些头晕,满是酒气地吐纳两番,低声茫然道,“不早了,当真不逃么?人世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不信你想不到能躲过一世的地方,过上几十上百年,谁还晓得你的身段模样?就因为怕沐枫漓有个万一,所以丁点风险也不敢冒?其实不仅是沐枫漓,还有郑勋,甚至是金旸依,你分明知道不合算,分明知道到了被他们拖累的境地,但就是不能舍弃他们,就是聪明不了,是不是?”可我,事到临头,谁都可以舍弃……

    “最聪明的,便是叫自己快活。觉得值,便倾力,觉得不值,便舍弃,如此说来,你我都算聪明。”羽瑟轻叹,看着璟然骤然收紧的手掌,认真道,“就随着自己心意走罢,狐狸,其实‘情深不寿’是对的,我不是不明白,只是觉得值。可你觉得不值,那就别纠结啦。”

    璟然低喃:“值么……”

    “我们所欲不同,抉择自然也就不同。何必拿已经决定舍弃的人惩罚自己?狐狸,不是所有想要的都不能兼得,总有你无需舍弃的人,高处不胜寒,千万别将自己逼得太狠。”羽瑟不是没看到璟然精明背后深藏的不如意,打心眼里希望这个知己的后半生能顺遂如愿,忍不住伸手覆住他不自觉捏紧的拳头:“方才你应了我三件事,我反悔了,我不想报复玄海了,换一件,换成,我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快活,你说过,答应我的定然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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