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正主归

    荆稞在城外候着,远远瞧见璟然,便如多年前那般,朝他飞奔而去。

    璟然似有所感,一抬头,好像瞧见了十几年前,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捧着半块脏乎乎的馒头,朝自己笑得一派足意欢心。

    晃神也不过一刹那,璟然整了整心神,如今,自己再也不是要尽力活命的落魄小子,但这世间从未给过自己纵尽本心的奢侈,只是活下来怎么够呢?要报仇血恨,要夺回家业,要光耀门楣,要富可敌国,要手握权柄,要靠自己一步步走上这世间的巅峰,要再无任何人有胆量有能耐撼动,便没有丝毫放松的余地,婉惜的事儿还悬在那里,总要亲自见一见这位真正的公主,才知是何局面,才知如何应对。

    荆稞脸色很是有些古怪,一面跟上璟然不见停歇的步伐,一面禀告道:“庄主,冷姑娘醒后性情大变,记忆混沌,还来了好些人围着她……”

    璟然轻嗬一声,摸了摸腰间玉牌,嘴角不知为何勾了起来,脚步也更快了些。这真正的冷羽瑟来得倒是时候,可谓叫自己白捡了好大的便宜……

    不出所料,围着这位死而复生的羽瑟的,正是群心,群里,和群一。

    三人先前倒也瞧见了趁夜下山的璟然,只是全然没想到那马车中竟是羽瑟遗体,随阿四将军入山拜访后,才得知了自家头儿的死讯,顿觉五雷轰顶,连忙追了下来。看到双眼圆圆的头儿,悲恸之情顿时被惊喜淹没,后怕之余又想哭又想笑,只是骂骂咧咧地上前想要抱一抱她。

    如今的羽瑟已是被这些陌生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这究竟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一个个的上来就要抱自己?那个姑娘便罢了,这几个看起来疯了一般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好在,他们被推开后就不再上前了。可他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是爹爹不满我以死拒婚,将我给卖了么?

    群狼三人瞧着羽瑟那瑟缩的模样面面相觑,渐渐都沉了心,赤红的眼眶才刚缓了片刻就又酸胀难忍,难道,头儿当真不在了?那,这鸠占鹊巢的,又是什么东西?

    群一在二皇子身边待得最久,也最得赏识,如今已是副将,曾听过借尸还魂之事,也晓得这世间有些人体内住的乃是异世之魂,只是从未料想过,自己的头儿也是其中之一。

    如今这状况,究竟是被头儿占了身子的原主回来了,还是在御山浩大的法阵过后,有孤魂野鬼钻进头儿的身子了?

    不管三人倾向于何种,不约而同想的都是,既然别的魂魄能钻进来,是不是,就可以再赶出去,然后,把头儿弄回来?

    “群狼?”璟然刚走近就看到了群一发红的眼角,和唇边的阴狠,心下一赞,“我也曾想过,但怕是不成。”

    三人转过身来,一眼便锁定了璟然腰间玉牌。

    群里曾经化作苏雷,在路麟身边潜伏多时,自然是练就了一身不动声色的好本事,哪会随意暴露身份,勉力克制了神色,仿佛从未听过什么群狼,只是垂首站在群一身后。

    群一眼睛一眯,当初被头儿派去护送野柳后追随二皇子之事,这位头儿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小觑的盛庄主定然能轻易知悉,也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余光见群心就要冲上去,生怕他将群里也暴露了,连忙上前一步,对璟然微微抱拳:“驸马爷好眼力,末将廖群一,左边这位胡群心,都曾在冷姑娘手下当过差,正是驸马口中‘群狼’。敢问驸马,方才所说‘怕是不成’,是何意?”

    璟然瞟了一眼安分的群里,并不深究他究竟是群一心腹,还是另一个深藏不露的群狼,摸了摸玉牌,答道:“神魂之事,非天道不可操控,逝者已矣,我等无能为力,不然,这天下岂非早就乱套。”

    理是这么个理,三人也不是那般天真荒唐之人,不过是心头晃过了那么个念头,冷静下来也晓得不成,但原委总是要弄清的。

    群里装作群一手下,自然不好随便开口,群心却是同璟然在离城打过交道,颇为熟稔:“庄主,那真正的冷羽瑟,究竟是头儿,还是她?”

    群一在骁廊之地经历不少,浑身都比两个兄弟多几分肃杀之气,沉声道:“不错,头儿的身子,绝不是什么玩意儿都能占的。”

    “是她。”璟然脱口而出,“冷桐的胞妹,是她。此行去武城,我自会将她好好交给冷桐。”所以,你们还是莫要想些有的没的了。

    群一对冷桐多少有些顾忌,既然眼前这位才是正主,那倒不好赶尽杀绝了,且也算不得脏了头儿的遗体。

    几人就此默不作声达成了一致,羽瑟在后头听得云里雾里,但终究是听到了兄长的名字,心下稍安,若是兄长,就不会逼自己嫁给什么将军了吧?说不定,还会成全自己和云大哥?想到此处,羽瑟发白的面色终于起了些绯红……

    群狼心中大起大落,很是沉默了片刻,这才又想起璟然腰间玉牌,正要开口相询,就听璟然说道:“羽瑟死前亲手给我的,我只知这是你们群狼的标记,至于细的,她半句未提。来日,你们若拿着她亲手雕刻的牌子来找我,我定当尽力相助。”

    此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羽瑟早就告诉过群狼,若日后真想在朝堂上有什么作为,尽量不要和盛庄主对上,这是羽瑟唯一提点兄弟们莫要与之敌对的人,可见绝不是个简单角色。何况,既然羽瑟未将群狼之事细细告诉盛庄主,便是告诉兄弟们,不可对这盛庄主过于掏心掏肺了。但,这新晋驸马爷能得头儿临终相托,可见二人之间很有些心照不宣的情谊,若非什么了不得的冲突,他日总归算得上盟友。

    群一和群里想得深些,心头转过这许多思量,只是面色不改。群心还记得璟然在郑勋落难时鼎力相助的情形,并不觉他心思有多深沉,反倒对其义气很是赞佩。

    无论心头如何,群一和群心皆是抱拳相谢,只有同群狼“毫无干系”的群里慢了半拍,只是随着自家首领见礼的动作,朝璟然低了头。

    璟然不禁想起当初在荒处山庄,那两个群狼来寻羽瑟的情景,想到他们面向羽瑟时,从全心顺服中不经意透出的亲昵信任,再看眼前群心和群一对自己的尊敬客套,心中顿觉有些冷清,面上仍是带着毫无疏漏的笑意,回了礼。

    但若他们对自己也敢亲昵信任,就当真不配称作羽瑟带出来的人了,璟然低笑,想起自己那不知是何状况的夫人,微一沉吟,无论如何,还是要做足了样子给这公主看才是,此时绕路去安葬别的女人,恐怕有所不妥。

    思及此处,璟然自怀中取出一串长命锁来,递给群心道:“此乃羽瑟贴身之物,据闻是郑兄送与她的,她也没留下什么,我本想以此为她在郑家墓陵立个衣冠冢,不巧另有要事,如今将其交予你们,我也就放心了。想必,比起在下,她更想让你们送她去。”

    群心含泪接过,这一礼更深了些,眼中是真心实意的感激,群里和群一心头也是万分起伏,从未想过,似乎无所不能的头儿,从来机灵难惹的妹子,竟会走在众人前面。

    几人就此别过,群狼为那长命锁跪守了一整夜,脑海中回放着从认识羽瑟以来的点点滴滴,想到这因她而改头换面的人生,心中越发悲恸。

    群一毕竟是今上近臣,又有军令在身,群里也踏入了今上亲兵的圈子,只能瞪着干涩红肿的眼,最后朝那长命锁磕了几个头,与群心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璟然也就应了荆稞先前所言,直接朝武城去了,左右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一路归途漫漫,璟然身边只有和好如初的荆稞和灵儿,行至枭河,回想当初结伴同行寻神器的众人,心头颇为复杂难言,然而,活着的人,总要往前。

    冷桐一早就接到了信儿,一则是以文相之尊来亲迎璟然,以示皇恩,二则,也可顺便接一接这经年未见的妹妹。

    璟然见到冷桐只觉意料之中,却在瞧见岸边玉服华丽的初明长公主时,着实惊了一惊,一时莫能猜透其意。

    猜不猜得透倒也没什么打紧,璟然依旧端着温润如玉的柔和笑意,站在船头朝妻子点了点头,仿佛并不知道那芯子换了个魂,也丝毫不在意她陡然尊贵的身份。

    看着画舫渐近,路婉馨眼中微微起了些水雾,那人的丰神俊朗,一如六年前的初见呢,宫中那毫无生趣的日日夜夜,自从见了他一面,就有了无尽的憧憬。兜兜转转,竟是在另一个灵魂占据这幅身子的时候,得了他的青睐。无论如何,自己,已是他的妻了。在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时候,这个人,竟已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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