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离开嘉世……？
叶辞晚想象了一下没有叶修的嘉世，一股恶寒由心而生。
从第一赛季到当下的第八赛季，嘉世战队里的人来来往往，只有一叶之秋仍然驻守在嘉世的高台之上。
他一直是嘉世的队长，也一直是嘉世的王牌。
一叶之秋代表的已经不只是叶修的账号卡，更是嘉世的门面。
现在，苏沐秋却和他说，叶修要离开了？
叶辞晚并不觉得这会是叶修主动提出的方案，他和嘉世的十年合约在他们聊天时不小心说漏的话语中也能推测一二，相较于职业圈全明星选手的薪资，嘉世给叶修开的待遇根本拿不上台面。
若要说叶修为了钱才打的职业比赛，那更是无稽之谈，她回想了一下叶家的家境，这个想法差点把自己逗笑。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叶辞晚抬头看向电视里的团队赛，嘉世和微草貌似打得有来有回，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不过是临败前的垂死挣扎罢了。
离开了叶修的嘉世宛如一盘散沙，指挥凌乱技术参差不齐，曾经被一叶之秋用夺目的表现所掩盖的缺陷赤裸裸地暴露在微草战队面前，他们抓着这个机会将嘉世所有撤退的路线全部堵死，微草的队员摆好了阵形，守护天使提起了他的法杖。
像是吹响了总决战的号角，微草战队的身影在迷雾中显现，木恩和王不留行的衣摆在林间飞舞，扫把上撒下零零散散的星尘，沐雨橙风迅猛地火力在微草的围攻之下竟像是提前庆贺微草胜利的烟火，转瞬间绚烂即逝。
沐雨橙风死亡。
随着嘉世枪炮师的倒下，这一场堪称玩笑般的团战也很快落下帷幕，微草和嘉世的队员都从比赛室内或待战席上走了出来，列队握手致意。
那场面在她眼里简直讽刺得令人发指，明明都是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战队——
叶辞晚冷笑。
王杰希被他的微草花团锦簇般地捧在手心，而嘉世……
却已经想要带着叶修用整个青春换来的王朝，自寻灭亡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拿着遥控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拿回了手机，愤愤然地敲敲打打。
就要把消息发送出去时，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平静心情，想了想，还是把那些激进的语言都删了，挑着比较合适的词句给苏沐秋发了消息。
山河已秋：嘉世不会是想放弃叶哥吧……
她的话语间还是给嘉世留了几分薄面，没想到苏沐秋一个在职人员比她还义愤填膺，她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沐秋就叽里呱啦地如同倒豆子一般全都交代了。
秋木苏：是！！！他们就是想放弃叶修！！
秋木苏：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这么做对嘉世有什么好处？？谁都看得出来这几年战绩不佳到底是什么原因！
秋木苏：不行，我憋太久了受不了了，这件事本来不应该这样告诉你，但我们相信你，而且这件事你先了解也比较好……
秋木苏：这个嘉世，真的烂透了！
叶辞晚抱着手机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地看着那边发过来的话，电视机里又是新的一轮比赛，解说的声音绕在她的耳畔，一下把思绪拉回了许多年前。
当年叱咤风云的“三秋组合”也曾怀揣着一起制霸职业联盟的梦，鲜衣怒马少年时，他们总觉得时间会被他们踩在脚下，少年人的约定，终究会在某一天实现。
可现实却是她忙着混血种社会的大洗牌，在漫漫光阴里游离于荣耀大陆之外，将这份约定遗落在了某个时刻之前，自欺欺人地闭目不看。
而苏沐秋在签约的路上出了车祸，虽然抢救及时救回了一条命，可身体受到重创，再也不能做出曾经那般精细的操作，秋木苏从此只会是网游里的高手，而不会是嘉世的枪神。
最后竟只剩下叶修一人。
隔着悠长的岁月，那个曾经刻骨铭心的盛夏也快要模糊不清。一叶之秋终究是用他的一双肩膀扛起了本应属于三个人的重担，山河已秋和秋木苏的年岁终止于那一个夏天，连道别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三人同行平生意，只余长枪负狂名。
可现在……
可现在。
叶修在队中孤立无援，苏沐橙的枪炮没办法绕开所有的阻碍将他从恶意的包围中接回，苏沐秋困于灾厄止步于19岁的盛夏，只能在网游中无力狂怒，而她远在北京，对这些事情都未曾耳闻。
不应该这样的，叶辞晚想着。
不应该这样的。
苏沐秋的消息在她心口烫出了一个窟窿，无数翻飞的蝴蝶从内里穿过，翅膀划开她的血肉，回忆里的霜雪和着朝阳，让她的心头即冷又烫。
她的少年应该是从斑驳时光里肆意走过，他应该岁月峥嵘，名利万钟，傲骨风中来，一生最无畏。
而不是被小人胁迫群狗围饲，收了长枪折了羽翼，要他当那笼内的金丝雀。
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最后苏沐秋说了什么来着？
叶辞晚定睛去看，在那些不堪入目的队内秘辛之后，苏沐秋说：
“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不会舍得放弃荣耀收拾铺盖灰溜溜地跑回家的，他一定会重新回来。”
“他可能会加入某个战队，也有可能自己重新组建一只战队。”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重新组建了一只战队的话，如果你方便的话，请你帮帮他吧。”
“他真的太累了。”
叶辞晚的目光定在了最后一句话上，她心里的某一处突然被触动了，酸意从眼角一下延伸到喉间。
她想起临近毕业时她站在校长办公室里，曾经属于昂热这个骚包校长的风格在路明非入驻后改变了许多，而这位混血种传奇坐在沙发上，用堪称小心翼翼的语气问她：“你决定了吗？”
稀疏的日光透过穹顶的玻璃柔和地洒落在她的眼前，风过高木，窗外几乎已经落尽的枫叶轻微作响，她望着摆在桌面上的申请报告，那是调至中国分部申请。
她毕业前便已经被执行部内定成为总部的专员，负责在楚子航部长的手下工作。可她辗转反侧后，还是斗着胆子写了这么一份申请。
“他占据了我的全部青春。”
“我想在漫长的岁月里，给这份不可言说的感情一次靠近的机会。”
风过无痕，只见纸张哗啦作响，在翻动的纸页当中，这两句话豁然闯入眼帘。
为了个人感情申请调动宛如儿戏，道理叶辞晚都清楚，可头脑或许会被理智约束，但是心不会。
爱不通地理，所以它不知边界。
纸张旁还摆了杯刚泡好的红茶，袅袅升起的烟气模糊了眼际，那些存在于虚拟网络里的回忆，一下从遥远的地方被吹到了她的面前。
她突然从何处生了些勇气出来，她抬起头，对上了路明非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而得到她肯定回答的路明非，在所有反对的签名之下，一锤定音地签了一个通过。
于是她漂洋过海，来赴一场未尽之约。
那些属于混血种任务和职责在这一刻被她扔在了一旁，被名为叶辞晚的普通人深埋起来的悸动又如枯木逢春般肆意增长，充斥着她整个青春的热血一下又在指尖燃起。
她没有再拒绝苏沐秋，而是回复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的。”她这么说。
…
聊天结束后叶辞晚兴致缺缺地关了电视，在李婶关切的声音中打了一波太极，疲惫地打开了房门，一下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她还没来得及伤感春秋，叮叮咚咚的消息提醒一下又把她炸了起来，她叹了口气，逃避似的伸手摸来被她随意丢在被子里的手机。
点亮屏幕，却发现不是诺玛的任务邮件，而是路明非的小窗私聊。
这位应该被她称作学长的唯二S级混血种在昂热退位后理所应当地坐上了校长的位置，他在大多数人眼中应当是端坐于办公室的方正君子，男人曾经的屠龙经历至今还在混血种社会中传唱，更让人觉得他高深莫测遥不可及。
直到叶辞晚在神之领域中遇到名为李嘉图的神枪手。
全然就是路明非模样的神枪手的胸口上别着半朽的世界树的胸针，一身墨绿色礼服的神枪手在一片混战中猥琐地前行，在扬起的飞沙走石中，这位卡塞尔学院的校长居然有些灰头土脸的。
然后她就看着李嘉图校长狗狗祟祟得靠近了一个混战中被背刺而爆出来的双枪，画面中的人伸手一捞，混血种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在此刻被他应用得淋漓尽致，只见屏幕里的神枪手在捡了装备之后就地一滚，正好避开了身后速射而来的子弹。
山河已秋飞在高空之上，她有些木然地看着李嘉图在人堆里穿梭，觉得世界有些幻灭。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突然发现你梦寐以求许久的男神和你玩的是同一个游戏，你以为他会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结果他只是畏畏缩缩地跟在队友身后当一个衰仔。
叶辞晚摇了摇头把这种诡异的想法从脑子里丢出去，她果断提交了一个好友申请，发现居然还是和她同一个公会的，都是嘉世的人。
路明非那边通过得很快，她踌躇了一会儿，问道：“路校长？”
然后她就看到神枪手一个趔趄，他急匆匆地找了个草丛蹲了进去，然后聊天框上很快收到了一条消息。
李嘉图：卡塞尔居然也有人玩荣耀吗！！
李嘉图：你是哪一届的？
山河已秋：我是2012级机械系炼金工程学的叶辞晚，校长好。
李嘉图：噢噢，是你！师兄和我提过你。
叶辞晚愣了一下。
能被路明非叫做师兄的人不少，但能和她有那么一点交集的，应该只剩下楚子航了。
她入学的那一年正好是楚子航准备实习离开的那一年，她被室友带着加入了狮心会，在会长交替的仪式上，她看到了站在新任会长旁边的男人。
那时的她还没有听说过这位杀胚师兄的传说，只是听着室友在她耳边压抑着尖叫，男人的眼中是不灭的鎏金，他带着一副平光眼镜，流动的金芒扫过她身侧时，携着的寒风让她心神微震。
那是他们唯一能称得上的一次交集。
她不知道楚子航从哪里知道她的名字，或许是同是学习炼金工程学？可那一届炼金工程学的学生并不少，楚子航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记住。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叶辞晚还是选择了闭口不问，被提起过并不能说是一件坏事，她把疑惑抛在脑后，转移了话题。
山河已秋：校长您也玩荣耀？
李嘉图：哦哦哦哦哦不用敬称不用敬称！叫我学长就好，你这么喊我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只大你两届，整得跟我多老了似的。
李嘉图：我也是没玩多久，清完任务升级升满了就来神之领域了，随便加了一个公会，现在看来好像和你是一个公会？
没玩多久……？
叶辞晚看着他一身银装，觉得路明非在唬她。
但她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这一点小插曲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对话，她笑了笑，在键盘上敲下了回复。
山河已秋：是呀，都是嘉世呢。
一提到游戏路明非的话就多了起来，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此刻像极了网吧里开黑的小青年，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雀跃。
李嘉图：我看他们战队真的好厉害啊，职业联赛的第一个冠军就被他们拿到手了，现在看来第二个应该也是不在话下。
李嘉图：那个叫叶秋的战斗法师玩得挺溜，本来我也想玩玩的，可惜我弟给我的账号就是神枪手，而且上面还有不少银武，听说挺珍贵的，我也没舍得换，就这么玩过来了。
原来一身银装是这么来的。
山河已秋：那你弟弟对你真的很好啊，银武都舍得送人。
李嘉图：哈哈……因为这张账号卡，还有不少人以为我是职业选手，问我在哪个战队呢。
当年就算连职业选手也并不能做到全身银装，李嘉图带着这一身招摇过市，就像是抱着珠宝到处炫耀的巨龙，让人很难不去多想。
不过银装这种东西涉及个人隐私甚至是资产，叶辞晚没有兴趣了解太多。她操纵着山河已秋下了扫把同李嘉图一起蹲在草丛里，两个人在各大公会的混战里明目张胆地浑水摸鱼。
距离近了就不用再在小窗里敲字。路明非突然开口：“学妹，你玩荣耀多久了啊。”
叶辞晚算了算：“三年多快四年了吧。”
路明非惊讶：“那你是开服玩家啊！我听说一叶之秋也是一区账号，那你们认识吗？”
叶辞晚想到她和叶修苏沐秋在第一区当搅屎棍的日子，笑出了声。
“那当然。”她说道。
路明非尖叫：“我靠，学妹罩我——”
她和路明非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熟络起来的，路明非不同于她在校内上着固定时间的课程，有时游戏打着打着就被抓去开会了，和李嘉图组队的副本有时候会变成她一个人的solo，路明非和她熟了之后也会和她唠唠自己的从前。
她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众人口中完美的路校长在游戏里也不过和所遇到的大多数人并无不同。
他曾经也是不为人知的一个小衰仔，在老大师兄师姐的身后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小跟班，也曾经眼睁睁看着暗恋的女孩将诺言许给他人，也曾经，对手中流沙的飞逝无能为力。
他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除去一身龙血，也不过三餐四季，一碗人间烟火。
和路明非交换联系方式也是在那时，他们平日里并不会聊些什么，就连内容都仅限于荣耀相关。
此时路明非突然发消息过来，叶辞晚划开聊天框，果不其然。
路学长：今晚开荣耀第十区，你要来开荒吗？
叶辞晚想象了一下没有叶修的嘉世，一股恶寒由心而生。
从第一赛季到当下的第八赛季，嘉世战队里的人来来往往，只有一叶之秋仍然驻守在嘉世的高台之上。
他一直是嘉世的队长，也一直是嘉世的王牌。
一叶之秋代表的已经不只是叶修的账号卡，更是嘉世的门面。
现在，苏沐秋却和他说，叶修要离开了？
叶辞晚并不觉得这会是叶修主动提出的方案，他和嘉世的十年合约在他们聊天时不小心说漏的话语中也能推测一二，相较于职业圈全明星选手的薪资，嘉世给叶修开的待遇根本拿不上台面。
若要说叶修为了钱才打的职业比赛，那更是无稽之谈，她回想了一下叶家的家境，这个想法差点把自己逗笑。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叶辞晚抬头看向电视里的团队赛，嘉世和微草貌似打得有来有回，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不过是临败前的垂死挣扎罢了。
离开了叶修的嘉世宛如一盘散沙，指挥凌乱技术参差不齐，曾经被一叶之秋用夺目的表现所掩盖的缺陷赤裸裸地暴露在微草战队面前，他们抓着这个机会将嘉世所有撤退的路线全部堵死，微草的队员摆好了阵形，守护天使提起了他的法杖。
像是吹响了总决战的号角，微草战队的身影在迷雾中显现，木恩和王不留行的衣摆在林间飞舞，扫把上撒下零零散散的星尘，沐雨橙风迅猛地火力在微草的围攻之下竟像是提前庆贺微草胜利的烟火，转瞬间绚烂即逝。
沐雨橙风死亡。
随着嘉世枪炮师的倒下，这一场堪称玩笑般的团战也很快落下帷幕，微草和嘉世的队员都从比赛室内或待战席上走了出来，列队握手致意。
那场面在她眼里简直讽刺得令人发指，明明都是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战队——
叶辞晚冷笑。
王杰希被他的微草花团锦簇般地捧在手心，而嘉世……
却已经想要带着叶修用整个青春换来的王朝，自寻灭亡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拿着遥控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拿回了手机，愤愤然地敲敲打打。
就要把消息发送出去时，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平静心情，想了想，还是把那些激进的语言都删了，挑着比较合适的词句给苏沐秋发了消息。
山河已秋：嘉世不会是想放弃叶哥吧……
她的话语间还是给嘉世留了几分薄面，没想到苏沐秋一个在职人员比她还义愤填膺，她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沐秋就叽里呱啦地如同倒豆子一般全都交代了。
秋木苏：是！！！他们就是想放弃叶修！！
秋木苏：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这么做对嘉世有什么好处？？谁都看得出来这几年战绩不佳到底是什么原因！
秋木苏：不行，我憋太久了受不了了，这件事本来不应该这样告诉你，但我们相信你，而且这件事你先了解也比较好……
秋木苏：这个嘉世，真的烂透了！
叶辞晚抱着手机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地看着那边发过来的话，电视机里又是新的一轮比赛，解说的声音绕在她的耳畔，一下把思绪拉回了许多年前。
当年叱咤风云的“三秋组合”也曾怀揣着一起制霸职业联盟的梦，鲜衣怒马少年时，他们总觉得时间会被他们踩在脚下，少年人的约定，终究会在某一天实现。
可现实却是她忙着混血种社会的大洗牌，在漫漫光阴里游离于荣耀大陆之外，将这份约定遗落在了某个时刻之前，自欺欺人地闭目不看。
而苏沐秋在签约的路上出了车祸，虽然抢救及时救回了一条命，可身体受到重创，再也不能做出曾经那般精细的操作，秋木苏从此只会是网游里的高手，而不会是嘉世的枪神。
最后竟只剩下叶修一人。
隔着悠长的岁月，那个曾经刻骨铭心的盛夏也快要模糊不清。一叶之秋终究是用他的一双肩膀扛起了本应属于三个人的重担，山河已秋和秋木苏的年岁终止于那一个夏天，连道别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三人同行平生意，只余长枪负狂名。
可现在……
可现在。
叶修在队中孤立无援，苏沐橙的枪炮没办法绕开所有的阻碍将他从恶意的包围中接回，苏沐秋困于灾厄止步于19岁的盛夏，只能在网游中无力狂怒，而她远在北京，对这些事情都未曾耳闻。
不应该这样的，叶辞晚想着。
不应该这样的。
苏沐秋的消息在她心口烫出了一个窟窿，无数翻飞的蝴蝶从内里穿过，翅膀划开她的血肉，回忆里的霜雪和着朝阳，让她的心头即冷又烫。
她的少年应该是从斑驳时光里肆意走过，他应该岁月峥嵘，名利万钟，傲骨风中来，一生最无畏。
而不是被小人胁迫群狗围饲，收了长枪折了羽翼，要他当那笼内的金丝雀。
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最后苏沐秋说了什么来着？
叶辞晚定睛去看，在那些不堪入目的队内秘辛之后，苏沐秋说：
“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不会舍得放弃荣耀收拾铺盖灰溜溜地跑回家的，他一定会重新回来。”
“他可能会加入某个战队，也有可能自己重新组建一只战队。”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重新组建了一只战队的话，如果你方便的话，请你帮帮他吧。”
“他真的太累了。”
叶辞晚的目光定在了最后一句话上，她心里的某一处突然被触动了，酸意从眼角一下延伸到喉间。
她想起临近毕业时她站在校长办公室里，曾经属于昂热这个骚包校长的风格在路明非入驻后改变了许多，而这位混血种传奇坐在沙发上，用堪称小心翼翼的语气问她：“你决定了吗？”
稀疏的日光透过穹顶的玻璃柔和地洒落在她的眼前，风过高木，窗外几乎已经落尽的枫叶轻微作响，她望着摆在桌面上的申请报告，那是调至中国分部申请。
她毕业前便已经被执行部内定成为总部的专员，负责在楚子航部长的手下工作。可她辗转反侧后，还是斗着胆子写了这么一份申请。
“他占据了我的全部青春。”
“我想在漫长的岁月里，给这份不可言说的感情一次靠近的机会。”
风过无痕，只见纸张哗啦作响，在翻动的纸页当中，这两句话豁然闯入眼帘。
为了个人感情申请调动宛如儿戏，道理叶辞晚都清楚，可头脑或许会被理智约束，但是心不会。
爱不通地理，所以它不知边界。
纸张旁还摆了杯刚泡好的红茶，袅袅升起的烟气模糊了眼际，那些存在于虚拟网络里的回忆，一下从遥远的地方被吹到了她的面前。
她突然从何处生了些勇气出来，她抬起头，对上了路明非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而得到她肯定回答的路明非，在所有反对的签名之下，一锤定音地签了一个通过。
于是她漂洋过海，来赴一场未尽之约。
那些属于混血种任务和职责在这一刻被她扔在了一旁，被名为叶辞晚的普通人深埋起来的悸动又如枯木逢春般肆意增长，充斥着她整个青春的热血一下又在指尖燃起。
她没有再拒绝苏沐秋，而是回复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的。”她这么说。
…
聊天结束后叶辞晚兴致缺缺地关了电视，在李婶关切的声音中打了一波太极，疲惫地打开了房门，一下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她还没来得及伤感春秋，叮叮咚咚的消息提醒一下又把她炸了起来，她叹了口气，逃避似的伸手摸来被她随意丢在被子里的手机。
点亮屏幕，却发现不是诺玛的任务邮件，而是路明非的小窗私聊。
这位应该被她称作学长的唯二S级混血种在昂热退位后理所应当地坐上了校长的位置，他在大多数人眼中应当是端坐于办公室的方正君子，男人曾经的屠龙经历至今还在混血种社会中传唱，更让人觉得他高深莫测遥不可及。
直到叶辞晚在神之领域中遇到名为李嘉图的神枪手。
全然就是路明非模样的神枪手的胸口上别着半朽的世界树的胸针，一身墨绿色礼服的神枪手在一片混战中猥琐地前行，在扬起的飞沙走石中，这位卡塞尔学院的校长居然有些灰头土脸的。
然后她就看着李嘉图校长狗狗祟祟得靠近了一个混战中被背刺而爆出来的双枪，画面中的人伸手一捞，混血种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在此刻被他应用得淋漓尽致，只见屏幕里的神枪手在捡了装备之后就地一滚，正好避开了身后速射而来的子弹。
山河已秋飞在高空之上，她有些木然地看着李嘉图在人堆里穿梭，觉得世界有些幻灭。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突然发现你梦寐以求许久的男神和你玩的是同一个游戏，你以为他会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结果他只是畏畏缩缩地跟在队友身后当一个衰仔。
叶辞晚摇了摇头把这种诡异的想法从脑子里丢出去，她果断提交了一个好友申请，发现居然还是和她同一个公会的，都是嘉世的人。
路明非那边通过得很快，她踌躇了一会儿，问道：“路校长？”
然后她就看到神枪手一个趔趄，他急匆匆地找了个草丛蹲了进去，然后聊天框上很快收到了一条消息。
李嘉图：卡塞尔居然也有人玩荣耀吗！！
李嘉图：你是哪一届的？
山河已秋：我是2012级机械系炼金工程学的叶辞晚，校长好。
李嘉图：噢噢，是你！师兄和我提过你。
叶辞晚愣了一下。
能被路明非叫做师兄的人不少，但能和她有那么一点交集的，应该只剩下楚子航了。
她入学的那一年正好是楚子航准备实习离开的那一年，她被室友带着加入了狮心会，在会长交替的仪式上，她看到了站在新任会长旁边的男人。
那时的她还没有听说过这位杀胚师兄的传说，只是听着室友在她耳边压抑着尖叫，男人的眼中是不灭的鎏金，他带着一副平光眼镜，流动的金芒扫过她身侧时，携着的寒风让她心神微震。
那是他们唯一能称得上的一次交集。
她不知道楚子航从哪里知道她的名字，或许是同是学习炼金工程学？可那一届炼金工程学的学生并不少，楚子航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记住。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叶辞晚还是选择了闭口不问，被提起过并不能说是一件坏事，她把疑惑抛在脑后，转移了话题。
山河已秋：校长您也玩荣耀？
李嘉图：哦哦哦哦哦不用敬称不用敬称！叫我学长就好，你这么喊我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只大你两届，整得跟我多老了似的。
李嘉图：我也是没玩多久，清完任务升级升满了就来神之领域了，随便加了一个公会，现在看来好像和你是一个公会？
没玩多久……？
叶辞晚看着他一身银装，觉得路明非在唬她。
但她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这一点小插曲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对话，她笑了笑，在键盘上敲下了回复。
山河已秋：是呀，都是嘉世呢。
一提到游戏路明非的话就多了起来，卡塞尔学院的校长此刻像极了网吧里开黑的小青年，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雀跃。
李嘉图：我看他们战队真的好厉害啊，职业联赛的第一个冠军就被他们拿到手了，现在看来第二个应该也是不在话下。
李嘉图：那个叫叶秋的战斗法师玩得挺溜，本来我也想玩玩的，可惜我弟给我的账号就是神枪手，而且上面还有不少银武，听说挺珍贵的，我也没舍得换，就这么玩过来了。
原来一身银装是这么来的。
山河已秋：那你弟弟对你真的很好啊，银武都舍得送人。
李嘉图：哈哈……因为这张账号卡，还有不少人以为我是职业选手，问我在哪个战队呢。
当年就算连职业选手也并不能做到全身银装，李嘉图带着这一身招摇过市，就像是抱着珠宝到处炫耀的巨龙，让人很难不去多想。
不过银装这种东西涉及个人隐私甚至是资产，叶辞晚没有兴趣了解太多。她操纵着山河已秋下了扫把同李嘉图一起蹲在草丛里，两个人在各大公会的混战里明目张胆地浑水摸鱼。
距离近了就不用再在小窗里敲字。路明非突然开口：“学妹，你玩荣耀多久了啊。”
叶辞晚算了算：“三年多快四年了吧。”
路明非惊讶：“那你是开服玩家啊！我听说一叶之秋也是一区账号，那你们认识吗？”
叶辞晚想到她和叶修苏沐秋在第一区当搅屎棍的日子，笑出了声。
“那当然。”她说道。
路明非尖叫：“我靠，学妹罩我——”
她和路明非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熟络起来的，路明非不同于她在校内上着固定时间的课程，有时游戏打着打着就被抓去开会了，和李嘉图组队的副本有时候会变成她一个人的solo，路明非和她熟了之后也会和她唠唠自己的从前。
她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众人口中完美的路校长在游戏里也不过和所遇到的大多数人并无不同。
他曾经也是不为人知的一个小衰仔，在老大师兄师姐的身后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小跟班，也曾经眼睁睁看着暗恋的女孩将诺言许给他人，也曾经，对手中流沙的飞逝无能为力。
他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除去一身龙血，也不过三餐四季，一碗人间烟火。
和路明非交换联系方式也是在那时，他们平日里并不会聊些什么，就连内容都仅限于荣耀相关。
此时路明非突然发消息过来，叶辞晚划开聊天框，果不其然。
路学长：今晚开荣耀第十区，你要来开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