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乐向唐蜜使了个眼色,唐蜜便上前一步扣响了门环。

    “谁呀?”应声而来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她只拉开一道门缝,一只眼睛透过门缝满怀戒备的看向门外站着的唐蜜和大乐。

    大乐上前说,“大姐,我们是警察,请问张四清是不是住在这里?我们想找他问些情况。”

    那妇人又将唐蜜和大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才迟疑的打开门,将两人让进院子里。

    院落虽然还算大,但四处堆放着杂物,通向正屋的只有一条狭小的通道。两人小心着脚下走入屋内,霉湿气中夹着一股淡淡的骚臭味道,唐蜜抽了抽鼻子,她看到狭长房间内唯一的一排窗户上挂着两排细细长长的毛巾,将室内的光线堵的越发昏暗,但不难看清,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简单的桌椅灶具,门口的饭桌上放着一个竹篮,里面堆放着不少碎布,竹篮旁边放着一件摊开的衣服,上面还扎着针线,看来他们敲门时妇人在缝补衣物。

    唐蜜和大乐站定,正要说话,就看那妇人一伸手拉开了桌旁的布帘,里面是一张大床,一个黒痩的男人正躺在床上,望向唐蜜和大乐的眼神中除了意外还有些许惊恐。

    “警察,说是来找你的。”妇人说了一句,又坐在桌边开始缝补,但眼神仍怀着警惕不时在唐蜜和大乐身上游走。

    张四清闻言坐起,向床边移了过来,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劳您二位大驾。今天身子正好有些不爽利,若有怠慢,望您二位千万见谅。”

    唐蜜皱皱眉头,对方的话说的如此晦涩卑微,听得她汗毛直立,她将目光投向大乐,想看他怎说。

    大乐倒也不含糊,清了清嗓子问,“你是张四清?”

    “是是是。”张四清忙不迭点头。

    “是紫禁城里出来的?”

    张四清一愣,目光立刻看向女人的方向,但又立刻不敢看了似的,转回冲着大乐怯怯的点了点头。

    看到张四清点头,大乐和唐蜜心里都清楚,他这等于承认了自己“阉人”的身份。

    “那你认识一个叫戴光浩的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张四清明显松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看到张四清不假思索的摇头,唐蜜和大乐都有些失望,大乐示意唐蜜拿出戴光浩的照片,递给张四清,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你再仔细想想,戴光浩,他也在津海市生活,是开纸烟店的。”

    张四清摇了摇头,将照片递给妇人。那妇人接过照片扫了一眼,似乎也在回想,不过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真的不认识吗?你再想想,”唐蜜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还嘴快的加了一句,“他和你一样……”

    唐蜜心知直接点出张四清的身份有些失礼,故意没把话说完,所以她盯着张四清的眼睛,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这次,没等张四清回答,那妇人却先开了口,妇人说一口地道的京腔,声音朗朗,“二位警官想必没去过紫禁城吧?殊不知里面仅是伺候用膳就得有百十来号人,更别说唱戏的、传话的,又有多少人是连宫门都没迈进过的,就是掌事的也未必能把人都认得全,何况我们这些粗鄙之流。”

    唐蜜知道那妇人的话是说给她听的,自觉失言的她没敢再问。那妇人说完话,又低下头去缝补,不再抬头。

    见此情景,大乐便换了问题,“那,二位在津海市可有亲戚?”

    张四清摇头。

    “朋友呢?”

    张四清摇头。

    “那还有宫里出来来往的人吗?”

    张四清依旧摇头。

    “那为何会想到来津海市定居?”

    张四清一愣,似乎没想到大乐不再打问戴光浩的事情后,居然跟他拉起了家常。他讨好一笑,说,“我们这样的人,如是命好得宠的,能得圣上垂青,靠赏赐倒也能足够风光,但那好命的人毕竟少之又少,更多的,像我这样的,是靠着微薄的俸禄勉强度日,我本来也是只能去那‘太监之家’了此残生的,若不是因为有她……”张四清说着,向那低着头的妇人望了一眼,那一眼中,饱含了深情与感激,可惜那妇人低头缝补,并未看到。

    但唐蜜和大乐却都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两人都被张四清那含情脉脉的目光震住了,沉默良久才对视一眼,彼此眼神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震撼。

    大乐率先回过神来,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那你们为什么会来津海?”

    张四清略微思考才回答说,“我俩商量想找个没人认识、没人知道我们过去的地方好好生活,当时去到火车站,能买到的车票里最远的地方便是津海。”

    “可是,这里的人似乎都知道你们的事情。”

    “哎。”张四清自嘲的叹了一声,“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刚来的时候我们人生地不熟,在前面弄堂的楼里住过一阵,所有东西都是公用的,时间长了也都没什么秘密了。为了清净,我们才搬到这个小院来。”

    “这房子租金便宜吗?”

    “还成,还成。”

    “没想再搬走?”

    张四清疲惫的摇摇头,“我已经是这幅样子,走到哪里都改变不了,想让别人不知道不议论,说到底无非是自欺欺人……这里起码清静,够了。”

    看着张四清越发困顿的神态,唐蜜和大乐知道什么也问不出了,便起身告辞。出屋门前,大乐突然回头问了一句,“你们出宫时,有没有从宫里顺出过什么东西?”

    (2)

    走出一段距离,唐蜜回头看看张四清家紧闭的大门,小声问,“你怎么知道那小孩说的‘张绝户’就是张四清的?”

    大乐反问,“你知道‘绝户’是什么意思吗?”

    唐蜜摇摇头。

    大乐为难的挠挠头,“这让我怎么跟你解释……算了算了,你呀,还是没经验,再干几年,见识多了,懂的自然就多了。”

    唐蜜不满的说,“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嘛!”

    大乐反击,“你不提前做好功课,怎么出来办案?”

    唐蜜的表情有些不甘,但她确实无话可说,她知道问案是该提前准备一下,可她又能从哪里知道该预先准备些什么呢?

    似乎感觉到自己占了上风,大乐颇为得意的问,“怎么样?这一趟没白跑吧?从张四清这儿你能了解到什么?”

    唐蜜眨眨眼,不解的问,“他不是说不认识戴光浩吗?还能了解到什么?”

    大乐无奈扶额,“就算他们俩不认识,也算间接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起码,知道了张四清的想法,对我们了解戴光浩这个人有一定帮助。你想想,张四清和戴光浩都选择到离紫禁城路途遥远的津海市生活,他们在这里都算是无亲无故,那他们是图什么?张四清为什么要从前面热闹的弄堂里搬到这基本废弃的小院里?为什么周围邻居人都说戴光浩性情孤僻、不善言辞?”

    “人各有志呗。”唐蜜不以为意的说。

    大乐苦笑着说,“应该说,戴光浩的想法和张四清很相似,都是想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他不跟人来往交际,也是为了守住自己身体上的秘密。”

    听到大乐的话,唐蜜恍然大悟,“你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大乐语气中带了得意,继续说,“起码从我们走访查探问来的情况来看,周围没有一个人知道戴光浩的秘密,他隐藏的很好……对了,昨天我听成治跟冯队汇报说,已经找到原来的店主李常有了,李常有说戴光浩是三年前租下他的店面,租约一下就签了十年,他们签约时戴光浩还同意每三年涨一分租金。今年正好到了该涨租的时候,戴光浩也没还价,早早就把租金交够了。”

    “涨一分是多少?”唐蜜不解的问。

    大乐翻个白眼说,“这么说吧,比如去年的租金是30,今年就涨成了33,明白了没?”

    “那算涨了不少吗?”

    “嗯。从纸烟店找到的账本上看,这个店的生意不好不坏,按理说,戴光浩的生活应该并不富裕。”

    “那他哪儿来的钱呀?”

    “这就是问题所在!”大乐激动的双手握拳,“你注意刚刚最后一个问题时张四清的脸色突然变了没有?他虽然立即否认了,但表情、语气明显有点儿慌乱,我估计他也没说实话。虽然不知道这个张四清平常做些什么活计营生,但按理说来,他的家世不会好到哪儿去,会读书、写字的可能性也不大,多半也只能挣些辛苦钱,他对食干的缝补的活计也是勉强补贴家用,绝对不够两个人糊口的。他刚才也说了,当太监的时候俸禄微薄,理应存不到什么钱,但在这里租一个独门独户,再破败的房子也得花些钱。”

    “对食?”唐蜜又挠起了头。

    “你呀!”大乐皱皱眉头,看来很不情愿解释,“对食就是太监、宫女在宫里结个伴,也算是互相有个照应,说白了,就是没那啥事的夫妻……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叫什么?精神恋爱?灵魂伴侣?”

    唐蜜一怔,想起从沈度月的口中听到过这个词。

    大乐又感慨一句,“这么说来,也不知道该说这两个人另类还是长情,尤其是这个女的,看起来也不是丑的嫁不出去,也不知道图什么,你看见窗户上那两排毛巾没?你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哎,要说,这太监就不能算……”

    大乐说着说着,看到反应过来与唐蜜男女有别,就立刻收声了,他这个时候才觉得跟女警一起执勤还是有些不方便的,起码不能畅所欲言了。

    大乐自觉多言,便换了个话题说,“那紫禁城是什么地方?古玩珍馐、珠宝翡翠,要什么没有?听说虽然里面进出检查森严,但照样有人把东西藏在头发里、嘴里、甚至是谷道里带出来。我看呐,张四清他们两个人出宫时应该是趁乱多多少少顺了些,不然也没必要山长水远跑到这儿来。”

    “谷道又是什么?你……是想说戴光浩也顺了东西?”唐蜜努力跟上大乐的思路。

    “他的碗盘不是不见了吗?谁知道是唐朝的还是宋朝的。”

    “不可能吧?”唐蜜不相信,“不管多值钱,他带几个碗盘跑这么远,那路上万一有个磕碰不是鸡飞蛋打了?”

    大乐被唐蜜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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