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坐在审讯室内的侯宣显得颇为无辜,他瞪着眼睛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警员,摊开被铐在椅子上的双手,莫名其妙的问,“天地良心,我真的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呀,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成治拍桌子吓唬他,“老实点吧!真没做过坏事你怎么会到这儿的!”

    “所以我说你们抓错人了嘛!我手气正好着呢,你们知不知道?我赌了这么多年了,只有昨天真正是赢疯了!你们要知道我昨天连赢了十六把呀!结果十七把的牌还没开,就突然有人上来给我拉走了,然后我就被他们带到这儿了……”侯宣说的激动,突然一拍脑袋,“我知道了!一定是赌场里的人!他们见我赢的太多,怕他们的生意没法做了,就故意给我使阴招、下绊子!你们不会是跟他们一伙的吧?”

    成治这下真怒了,他瞪着侯宣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看你是真的不想从这儿出去了是吧?”

    侯宣立刻不敢说话了,他愤愤的向后靠在椅背上,但眼睛仍不老实的四处瞟,明显有些不服气。

    冯一川直接进入正题,问,“你在宜安百货工作过?”

    侯宣愣了愣,明显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之后他点点头说,“是呀,是干过一段时间……怎么了?”

    “你是被辞退的?”

    侯宣别别扭扭的回答,“是……吧。”

    “因为什么被辞退?”

    听到这个问题,侯宣颇为不忿的说,“不就因为打了几把牌吗?多大点儿事!天天在那个仓库蹲着,跟一仓库货物大眼瞪小眼吗?你们去试试就知道了,三天!我估计你们都撑不了三天,三天下来,这人都不好了……所以,就得找点儿乐子嘛!不然我的人都要发霉了!不过,说起来我也不算吃亏,他们虽然把我给辞了,好歹给我多补了两个月的工钱,也算对得起我了!我这段时间就是靠这笔钱才能翻本!”

    侯宣的回答让负责审讯的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来以为侯宣是这起绑架案的突破口,但从侯宣的反应来看,他不仅毫不知情且对唐启山没有丝毫怨恨。成治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侯宣都坦然回答,虽然他的反应中夹杂了一丝紧张,但也只是因为环境和面对警察的压力,并不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之前对侯宣进行外围调查时,他的家人和朋友也说过侯宣这个人平时是爱小赌几把,但还算有节制,并没有到债台高筑的地步,为人也是大大咧咧、甚至是马马虎虎的,说他策划绑架唐启山,行事又能如此周密,确实有些牵强。

    冯一川沉吟片刻,问道,“除了你的家人、朋友,你还跟什么说过在宜安百货工作的事情?”

    侯宣想了想说,“这可不好说……我这个人朋友多,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嘛,见面吃饭总得自报个家门,这种工作说出来多体面!对了,跟赌桌上的人好像也说过……有时候手气好,兴致上来了,那还不是想起来什么说什么嘛!”

    “记不记得跟几个人说过?”

    “跟你说了人多了去了,我哪儿能都记得?有的人,一面之缘,下了桌就忘了……”侯宣抓抓头,努力做出一副回想的样子,“对了,说起来,还真有个人挺当回事的问过我。”

    “是谁?”几名警员眼睛都亮了。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好像听赌场里的人叫他‘赖八’还是‘腊八’……他那天跟着我赌赢了不少,一直跟我说好话,还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去,说下次还要跟着我赌。我就说我还有工作,他接着就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也就顺口说了一句。他当时还挺感兴趣的,跟我说在新闻纸上看过唐老板的照片,我还跟他说我们唐老板本人长的可比照片上气派多了。”侯宣说着,语气中竟然还有一丝自豪的味道。

    成治急忙问,“你说的这个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还不就是一副二流子的样子?赌场里的人十之八九还不都是那副样子?特征嘛……”侯宣又想了想,在自己的下巴上戳了戳,补充说,“我记得他下巴上有个黑痦子,好像是在这个位置……”

    (2)

    “查到了!侯宣说的那个人叫沙赖,道上的人都叫他‘赖八’,他的家境原本不错,但他吃喝嫖赌抽样样不落,很快就把家底都败光了,还有抢劫的前科,不过金额不大,就关了几天……”成治激动的跑进办公室,一边向冯一川汇报,一边将沙赖的案底资料递给了冯一川。

    冯一川边看资料边问,“人在哪儿?”

    “暂时没找到。他家里我们也查过了,没有发现。”成治摇摇头说,“他还有个妹妹。分家的时候家产都被沙赖霸占了,所以他妹妹出嫁之后基本不跟他往来,他妹妹亲口说的,说他这人就是个赖皮,平时不知所踪,只有赌输的时候会找上门去借钱,他妹夫碍于情面借过几次,但沙赖从来没有还过钱,后来沙赖就是说破天,她家也不再借钱给沙赖了。倒是他妹夫提起来,说沙赖前一阵子托他帮忙租过房子,他本来不想理,但那次沙赖破天荒、爽快的给了他一笔钱说是预付的租金,他就帮忙找了个房子,地址我也问来了,在这儿。”

    冯一川接过成治递来的纸条,看到上面写着“成化纺西街12号院”,他对照着手头第五分局的辖区图,这个地址果然在他们昨夜排查的范围内,急忙问,“成化纺这一片是哪一队排查的?”

    成治想了想说,“是第一队的人查的。”

    冯一川抄起警服和配枪,“再去这里查一次!”

    办公室内的警员们立刻起身准备跟冯一川出发,却听冯一川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冯一川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面色凌然,放下电话,他对面前等着的众人说,“成治,你带队去成化纺,剩下几个人跟我去唐家!”

    (3)

    冯一川他们赶到的时候,唐蜜正在大门外来回踱步。看到人影,唐蜜就急匆匆的冲了过来,但在看清来人是冯一川等人后脸上立刻显出了沮丧。

    “怎么回事?”冯一川问。

    唐蜜回答道,“绑匪下午4点多的时候打来电话,让茵姨一个人带钱在4点半之前到‘岭高饭店’交易,当时时间很紧,茵姨就让老黄开车送她去了,我给你打过电话就一直在家里等消息。”

    “其他人呢?”

    “警员们按你的布置陆续出发了。”唐蜜接着说,“我让小翠留在家面等电话,我在外面等,还没见人回来。”

    冯一川掏出怀表,时间将近五点半。岭高饭店离这里差不多8里路,如果是汽车往返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只是绑匪如此安排,让警方完全陷入了被动,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提前在岭高饭店布控,现在只能寄望于成治他们的行动能够有所斩获。

    “你们查到什么了吗?”唐蜜怀着一丝期待望着冯一川。

    冯一川刚想说话,就听唐蜜惊叫一声,向着一辆驶来的轿车奔了过去。

    车在距离唐蜜三米远的地方停下,只有司机老黄从车上下来。唐蜜的步伐一滞,随即速度更快的跑上前去,拉住老黄的胳膊问,“茵姨呢?我爹呢?”

    老黄面带惭愧的说,“到了岭高饭店,夫人让我在外面等着,她独自进去了。没一会儿,我就看夫人急匆匆从里面出来跟我说要去‘菲斯特西餐厅’,我就把车开到了餐厅门口,没一会儿夫人又从里面出来了,走到车前跟我说刚刚在里面接了绑匪打来的电话,现在要按指示去‘红芝咖啡厅’,但让我不能再跟着她了,我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夫人一直也没回来,就想着先回来看看。”

    听到老黄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了,交赎金也如此谨慎,看来要么这帮绑匪的确十分专业,要么就是有高人在背后出谋划策,看来想要破获这桩绑架案,还要费不少的周折。冯一川想了想,还是派人分别前往岭高饭店和菲斯特西餐厅寻访,看看能不能从周边发现些什么——绑匪既然注意到了老黄的存在,就说明他们一定在暗处监视着乔茹茵的行动。

    冯一川刚想再问问老黄这一路上的细节,就看小翠匆匆跑了过来,远远的,她就冲着众人大叫,“冯队,成治来的电话,说着火了!”

    “哪里着火了?”唐蜜随口问了一句。

    “成治说是成化纺那一带,火势很大……”小翠跑到近前,扶着腰边喘边说,看到冯一川陡然变化的脸色,不禁愣住了。

    (4)

    女人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门内的动静,但什么也没听到,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她便慢慢放下心来,看看门上缠了几圈的锁链和大大的锁头,心里暗暗安慰自己,锁的这样严实,里面那人就算有翅膀也飞不出去,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因为昨晚警察上门时里面的人曾用便桶击门释放求救信号,男人们在出门拿舒筋前已经将门内的人教训了一顿之后用绳子绑紧了,即使警察再上门,保管里面的人也会老老实实不发出一点儿声响,但即使是这样,女人心里还是难免不安,家里现在只有她和不满两岁的孩子,所以她也不敢轻易离开这扇门。此刻,女人又一次心不在焉的整理着手边的包裹,不仅要注意身边小门内的动静,还要不时看向门外——孩子正一个人在院里玩耍。女人边又一次系紧包裹,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就剩一天了,只要过了今天,等男人们拿回赎金,她和黄时顺利分到自己应得的那一份,那么,今后的日子就有盼头了,他们可以用这笔钱当本钱,盘一间小店、做点儿小生意,这样,黄时就不用再去四处求人做工,不用被中间人扣上一大半的薪水,不用被东家找各种理由扣薪水,不用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儿,她、他们的孩子,包括还在肚子里的那个,一家人齐齐整整、好好的过今后的日子……

    女人正想的出神,听到门外穿来越来越大的嘈杂声,她刚站起来想到院子里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但想到关在身后小门内的人,脚步还是滞住了,但紧接着,她就看到门外原本在玩耍的孩子哭了起来,这下女人再待不住,立刻就冲到了屋外,抱起孩子的瞬间一股浓浓的烧焦味道冲入了她的鼻腔,女人抬起头来,看到院子西边随风刮来的滚滚的浓烟,门外的嘈杂声此刻也清晰的传了过来:

    “走水了!”

    “着火了!”

    “快救火!”

    “救火呀!”

    就在这反应的刹那,女人感觉胸腔中已经吸满了袭来的浓烟,她第一反应就是抱着孩子往大门外跑,但刚跑两步又想起屋内还锁着人,便又折回屋内。看着小门上挂着锁头,女人才想起男人们出门时,为了保险起见,连同门上的钥匙一起带走了,女人一狠心,抓起收拾好的包裹,拉着孩子打算跑,但走到门口还是不忍心,她把嗷嗷痛哭的孩子扔下,冲进已经被浓烟包围的院子里,从厨房里挑出一把菜刀,冲回屋内对着门上的锁链砍了起来,但没砍几下,菜刀就卷了刃,浓烟此时已经飘进屋里,孩子边哭边咳嗽,女人的心越发混乱起来,她又胡乱的砍了几下,感觉到了胸口被浓烟席卷的灼热,终于也难以抑制的咳了起来。小门内此时也终于有了“支支吾吾”的声音,女人能想象到里面被塞着嘴的人此时的惊恐、无措与绝望,这样想着,女人又鼓足气力、泄愤般的用刀在锁链上胡乱砍了几下,但那层层缠绕的锁链没有一丝要断开的迹象,女人转头看看已经被烟雾弥漫的院子,好像已经听到了门内凄厉的叫喊声,女人的双手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菜刀也再抓不稳,掉落在地上。

    女人呆呆的看了看地上的菜刀,终于一跺脚,喊了一句,“对不住了!”喊罢,女人一手拎上包裹,一手抱起孩子,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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