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盼盼提着食盒,脚步轻快的向章有道家走去,刚拐进章有道家所在的弄堂,就看到章有道和两个人正向弄堂口走来。顾盼盼扫了一眼,只觉得那两人有些眼熟,再仔细看过去,猛然想起那两人正是跟着虎哥围殴章有道的其中两人。顾盼盼不解,探寻的目光控制不住投向了章有道,这下,不只章有道,连那两人都察觉到了顾盼盼的异常关注,警觉的目光向顾盼盼投来。

    顾盼盼立刻避过那二人的目光,侧过身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踩着弄堂口的石阶掸起裤脚上的土印来。三人越走越近,章有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奇哥、胜哥,透露一下呗,虎哥找我找的这么急,到底是要干嘛?”

    其中一人闷闷的声音传来,“不该问的别瞎问。”

    章有道装作没听出对方话语中的警告意味,故意问道,“别是又像上次一样,找个没人地方的地方无缘无故揍我一顿吧?”

    另一人笑了,不轻不重的拍拍章有道的肩膀说,“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这回是好事!”

    章有道又说,“可是去哪儿、干什么、什么也不说就让我跟着你们走,我,我这……不得准备准备嘛,刚刚的烟头好像都没灭。”

    闷声那人接了一句,“我帮你踩了。”

    章有道偷偷向顾盼盼的方向瞟了一眼,委屈的说,“走得急,我刚买的那盒烟都没拿,才抽了两根,回来要是干了多可惜。”

    另一人仍笑着安慰他,“一盒烟而已,有什么可心疼的!跟着虎哥办事还能亏着你?”

    章有道眨眨眼,冲着笑着的那人又问,“心疼什么,我就那么一说……胜哥,多少透露一下呗!”

    被称作“胜哥”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收敛了笑容,戒备的朝正好走过他们身侧的顾盼盼扫了一眼。闷声的那人突然开口了,但警告的意味更重,“别问那么多,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章有道见实在套不出话来,只得打哈哈,“我就随便一问,不重要!难得虎哥看得上我,不管是什么事,我都豁出去了,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绝无怨言……奇哥、胜哥,你们也别跟我见外,只要有用得上小弟我的时候,随时招呼。”

    章有道一番话哄得两人放松了表情,连一直绷着脸的奇哥表情也有了些许松动,章有道顺势伸出手臂搭在两人肩上,显得分外热络起来。

    顾盼盼一直留心听着三人的对话,越听越觉得不对,便想像上次一样跟上去看情况再做打算,这样一想,心中不免庆幸——离开警局时做好打算要去席伯的面摊,正好换下了警服——顾盼盼刚要跟上,却看到章有道搭在胜哥肩头的右手做着小幅度的摇摆动作,分明是在做着“不”的提醒。看懂了章有道的动作,顾盼盼脚步一滞,意识到自己的冒进可能会给章有道带来不小的麻烦,偏偏这一滞,好像就再提不起任何力气,顾盼盼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三人的背影走出弄堂,越行越远。

    虽然明了一时等不到章有道回来,但顾盼盼也不甘心就此离去,她在弄堂口找了处石阶处坐下,远远的望向弄里章有道家锁上的大门。手里食盒里的面慢慢吸干了汤汁,黏做一团,卤香味却依然浓郁,顾盼盼吸吸鼻子,有些为章有道遗憾。她想了想,将面盒打开,随手放在弄里的墙角处,不一会儿,几只流浪狗围了上去抢吃起来,边吃边向顾盼盼的方向呜咽几声,似乎是在表示感谢。此情此景一如当日当时,只是这次,章有道不在身边———想到这里,顾盼盼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想念章有道的。

    (2)

    办公室外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晨间问好声吵醒了秦泽。睁开眼睛,入目是灰蒙蒙的窗玻璃和窗外还算灿烂的阳光,秦泽揉揉眼睛一鼓气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下僵直的脖颈,看着手旁茶几上堆放的一盒盒凌乱的档案,散落的剪报,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他终于想起自己昨晚在回看“中间人”案卷的过程中睡着了。秦泽手上慢慢的整理着桌面,心有不甘——这些年来,这些案卷他翻了无数次,几乎把每个细节都刻在脑子里,但仍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锁定“中间人”的线索。如果“中间人”不再犯案,就算只靠以前任意一笔劫案所获都可以逍遥此生,那么,抓获“中间人”就会成为一场他一生难以实现的虚梦。如果想获得新的线索实现抓捕,现下只能寄望于“中间人”会实行新的犯罪,并在过程中犯错,可从“中间人”以往策划案件的缜密过程和凶残手段来看,若再犯案,死伤又会是一个让人心颤的未知数,两相比较之下,秦泽也不知道自己更希望“中间人”金盆洗手还是重操旧业。

    秦泽想着,烦闷的搓了搓脸,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烟盒,烟盒里有一一根纸烟和一块烧焦了边角的孔雀蓝碎布。秦泽小心翼翼的将烟卷展开,倒出烟丝,烟卷纸上露出歪歪扭扭、不甚清楚的“東、宝升”三字,秦泽望着这两个字陷入了回忆。

    那日收到这个消息后,秦泽便带领属下积极排查,最后才终于确定“東、宝升”三个字指的是平东大街的“宝晟银楼”,因为不知道“中间人”行动的具体时间,秦泽决定立刻派人去宝晟银楼及周遭查探,附近街道还好说,但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去银楼挑选首饰,怕是一进店门就会惹到有心人的怀疑。组内几人正在商议时,嘉琪因担心他几日未归,特意来警局看他,听到“宝晟银楼”后,嘉琪便主动请缨,笑说顺便去挑一件配新旗袍的首饰,还要把价钱计在他的头上。秦泽握着那块碎布闭上了眼睛,眼前还能浮现出嘉琪那日穿的孔雀蓝旗袍上鲜亮的蓝色花朵和橘色蝴蝶振翅的图样,还能想起离开前嘉琪偷偷附在他耳边说“你再不回家一趟,我做的火踵全鸡就全给别人吃了”时娇笑的模样,还能记得嘉琪在挽上一起去店内探查的男警手臂时偷看他反应时的羞涩,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嘉琪……

    秦泽小心的将两样东西收好,放回原来的位置,他何尝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有多为难章有道,但章有道也是他现在唯一的筹码,他希望章有道能是决胜的利器,能帮他把这个隐藏至深又作恶多端的“中间人”的神秘的面具劈出一条缝来,他倒要亲自顺着裂缝掰开那副面具,看一看那丑恶的嘴脸,让“中间人”为他的罪孽付出应有的代价!

    秦泽回过神来,慢慢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刚刚伸手合上抽屉,敲门声就响了,秦泽回购,看到于墨欣走了进来,背光的门后阴影中,于墨欣的脸一瞬间竟与嘉琪的脸那么相似,让秦泽又恍惚了起来。

    于墨欣今日却不同于往日,她没有做作打招呼,而是一进门便急切的问道,“‘卫之虎’是什么人?”

    (3)

    钟德办公室内,钟德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秦泽、冯一川如两位护法一般分立钟德左右,这让坐在办公桌对面汇报的于墨欣感觉到了一丝紧张,她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接到秦泽投来的带有鼓励的眼神,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只是从姐妹那里听说了卫之虎近期可能会离开津海市的消息,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说完,于墨欣便看向沉默的三人,她不由怀疑,小姐妹找到的“虎哥”这个靠山来头还真是不一般,能让警局“三巨头”齐聚一堂又如此凝重表情的,一定不是一般的案件。

    沉寂中,顾盼盼伴着敲门声走进,她带着歉意向着钟德三人的方向轻轻鞠了一躬,在于墨欣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于墨欣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顾盼盼,顾盼盼摇摇头,也是一脸状况外,她为了让武继业松口,已经连轴查了几天,好容易昨天在顾恒恒的配合下,用一招“打草惊蛇”一举攻破了武继业的防线,精神一放松,今天就起晚了些,早晨报到罕见的迟到了五分钟,结果一进办公室,小白脸就传话说局长找她找得很急,顾盼盼根本没来得及想是什么缘故,便赶忙往钟德办公室跑,边跑边暗自懊恼偏偏在这日迟到,等她赶到会议室,坐下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办公室内紧张又压抑的气氛。

    钟德环视一周,清清嗓子道,“在座的都是信得过的人,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代号叫做‘中间人’的犯罪团伙,他们犯下的案子都具有严密的计划性,手段又极其残暴,而现在,我们发现有一名惯于使用三,棱,刺的杀手与这个团伙有一定的关系。”

    听着钟德的话,于墨欣和顾盼盼面面相觑,她们进入警局已有多半年的时间,但主要被分配做的都是巡逻、整理档案、保护现场一类边缘性的工作,“中间人”这个名号她们是第一次听说,主动叫她们参与这样的案件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钟德也不等二人说话,将几份档案放在两人面前,又对着顾盼盼说,“今天叫你过来,也是因为几个案子有些关联,该让你了解情况。你那个记者朋友的死,有些情况当时不便向你透露,其实,他脖子上的致命伤是一种叫做‘三,棱,刺’的武器造成的。我们和使用这个武器的杀手已经打过很多次交道了,最近的就是慈安医院那次。”钟德说完向冯一川使个眼色,冯一川将一沓案卷递给两人,都是与三棱刺杀手有关的案件。

    快速翻看过一遍手上的案卷,顾盼盼抬头看着钟德,肯定的说,“申浩文肯定是被灭口的。可他在查的是海关走私和市政贪污的新闻,难道和你们说的‘中间人’有关?”

    秦泽说道,“这个杀手一定是受雇于某个人或某个利益集团的,‘中间人’每次策划的案件从规模和实施过程来看也是集团化的,申浩文案件中这名杀手的出现,证明这个集团很大可能也牵扯到你正在查的贪腐案件。”

    于墨欣不解的问道,“可这和卫之虎又有什么关系?”

    “卫之虎?”顾盼盼眉头一动,对这个名字似乎也有所反应。

    秦泽便简单解释道,“卫之虎江湖人称‘虎哥’,是赵猛手下的红人。本来,朱积安的死重点的怀疑对象就是郭世昌和赵猛,以赵猛的年资、实力是不够与朱积安和郭世昌平起平坐的,但他能在短短几年内,从朱积安的一名门生做起,异军突起到现在举足轻重的位置,一定有他不为人知的办法。”

    虽然从秦泽口中听到“卫之虎”就是“虎哥”时有些出神,但顾盼盼很快就跟上了思路,看着手中“中间人”劫案的档案说道,“要笼络人心,得到上位,除了机遇,人脉和财力的配合也很重要,同时,人脉很大程度上也要靠财力堆砌、维系,要说有什么快捷、一本万利的生财之道,当然是‘抢’了。”

    听到顾盼盼的分析,钟德眼睛一亮,点头称是,“没错!这也是我们更倾向怀疑赵猛的原因。”

    一直没有说话的冯一川补充说,“这些劫案劫匪每次都不超过六人,抢劫过程计划周密、行动迅速,行动结束后炸掉现场不留活口,得手后能够立刻销声匿迹,我们判断‘中间人’的领头人除了有一定的背景、手段之外,一定是个细致、谨慎的人,参与犯案的人他一定会选最信得过的人。”

    于墨欣恍然大悟,“你们觉得卫之虎对于赵猛来说就是这样的人?”

    顾盼盼似乎想到了什么,也立刻问,“你们是觉得‘中间人’最近要有动作?”

    钟德点头,“很可能。”

    秦泽继续说,“时间上来说,‘中间人’犯案的频率是半年到一年之间。但自从宝晟银楼劫案后他就没有动作,直到唐蜜家的绑架案,一名绑匪承认他是按照‘中间人’的策划完成了对唐启山绑架,而朱积安被杀是在我们全力部署寻找唐启山的时间段内,我们就此推断,唐启山的绑架案很可能为了扰乱我们的视线,杀朱积安才是‘中间人’的最终目的。”

    翻看了半天案卷的顾盼盼终于抬头道,“可这些案卷中根本没有有价值的线索,我们没有办法锁定任何一个人,除非……‘中间人’再犯案。”

    顾盼盼的话没有说完,“除非”的代价太大,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敢想象。

    秦泽顿了顿说,“其实一年前,我们有一名线人在劫案前曾传出过情报,指出他们的目标,只是当时得到情报太晚,我们来不及周密部署……”

    “线人?”顾盼盼敏锐的问。

    “是。如果这一次希望他能及时发现、传递线索,也许,不,是一定,我们一定能把‘中间人’这个犯罪集团一网打尽!”秦泽说着,不由握紧了拳头。

    几人都知道秦泽的经历,理解他对抓住“中间人”的执着,也没有人质疑他的决心。

    秦泽很快稳定了心绪,布置道,“于墨欣,你想办法继续打听卫之虎的行踪,争取探听到他们行动的时间和目标。顾盼盼,你继续追查贪腐案,力求找出幕后黑手。冯一川,加强巡警巡逻和排查,布置好警力,一旦‘中间人’有所行动,保证及时出警,将伤亡损失降到最低。”

    “是!”

    众人领命走出,顾盼盼跟在秦泽身后,走到秦泽办公室门前时,顾盼盼出声问道,“秦副局,我有事情想请教。”

    秦泽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打开办公室门,将顾盼盼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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