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苑含推开密室的门,拿出一个磨得圆圆的虎骨木,摆在桌子上,他继续摆弄罗盘。

    他为了研制出罗盘费了很大力气。小小的一个罗盘倾注了他对宇宙的所有理解,他把宇宙中各种层次的信息加入罗盘中,天上的星宿,地上的五行,用它们来代表万事万物,后来又加入天干地支二十四山盘,可谓用心良苦。

    他试着用罗盘来理气,穿山龙辛亥穿定壬龙入首,六十龙丙子审定甲子气入穴。称之乘气。

    癸亥龙乘辛亥气,为旺气脉,珠宝线;辛亥龙乘丁亥气,为相气脉,大吉线;己亥龙乘丁亥气,为火坑,己亥龙乘乙亥气,为黑风,二者均为煞曜脉,煞线;癸亥龙乘辛亥气,退气脉,为孤虚线;甲子龙乘癸亥气,冷气脉,为差错线;此为罗盘五线。

    赵苑含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赵苑含的爷爷赵武公乃是弟夺兄权,篡位成为赵武王的。

    赵武公为了拉拢燕国,就娶了燕灵公的女儿做小妾,后来这小妾和赵苑含的父亲赵羡公私通,生下了的赵羡公的大儿子,赵羡公即位后就立这个大儿子当了赵国的太子,也就是现在赵国的太子申声。

    赵羡公即位三年之后,击败了赵国邻近的一个戎族部落,戎族臣服了之后,向赵羡公进献了一对姐妹花,不久之后,丽姬姐妹花就宠冠后宫。

    后来赵羡公又娶了赵国国内苏家的两个女儿,和姐姐兰姬生下了赵苑含和赵苑含的姐姐赵伊吾。

    赵苑含本是男儿身,本名为赵渊寒。兰姬和妹妹丹姬商议后决定把他当作公主养大,只因彼时赵国后宫一直为丽姬姐妹俩把持,丽姬是绝容不下别的女人生下赵羡公的公子的。

    时至今日,赵渊寒都没有以男装示人过。要说恨,他只恨自己不够强大,没办法同丽姬姐妹抗衡。他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他可以彻底除掉丽姬姐妹的时机。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久到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

    不过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些年他潜心钻研,终于研制出这精密的罗盘,有罗盘相助,必定可以事半功倍。

    丽姬姐妹俩在赵渊寒看来就是一对食人花,他的公主身份也没能帮他逃过被迫害的命运,他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来燕国做质女了。分别的时候母妃连伤心的表情都不能有,只能在人前强颜欢笑,在人后偷偷哭泣。

    赵渊寒回想起旧事,眼里泛起冷光。恨不能现在就手刃丽姬姐妹俩。

    不过来燕国为质倒也并不全然为坏事,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遇见楚玥,是他在燕国的唯一一件幸事。

    幸亏他来了,幸亏楚玥也来了,幸亏他们俩相见了。

    他的情窦初开,是为她。他的少年意气是为她。他想,对他来说,楚玥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件礼物,也是这世间最好的礼物。

    想到楚玥,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若是能和楚玥长久为伴,再苦一点他也愿意。

    他拿出赏花宴的请帖,心里涌上期待:明天就又可以见到她了。

    次日清晨,天色还暗淡着,隐隐透出光亮。雾气氤氲,飘散进大街小巷。

    楚玥被青弦青瑶晃醒,她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向窗外:“天色还早,我再睡会儿。”说罢又躺了下去。

    青弦青瑶又把她拉起来,飞快地说:“公主,你答应了绫华公主今日要去参加赏花宴的,这是宫宴,你再不起来就要误了时辰了。”

    楚玥晃了晃不太清明脑袋,这才想起赏花宴的事情来:“对哦,我怎么睡了一觉就忘记了呢,快扶我起来更衣,今日是去赏荷花的,就穿那件淡绿色带绣花的广袖交领宫装吧。”

    赏花宴上争奇斗艳的不仅仅是花朵,还包括这些比花朵娇艳的妙龄贵女们。

    楚玥随绫华一路走来,遇到了一波又一波的官家小姐,看得她眼花缭乱:“刚刚那位是御史大夫的嫡长女秦湘?怎么她换了个妆容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方才都没认出她来。还好是她对我们行礼,若是换我给她行礼,岂不是要闹出笑话来。”

    绫华开始发挥她京都百事通的本事:“这你就不懂了吧,秦湘的妆容是现下京都最流行的桃花妆,最近各家的贵女们都在派贴身丫头去胭脂楼学画这桃花妆呢。”

    楚玥点点头:“确实好看,回去了我也让青瑶去学一下。”

    绫华带着楚玥来到了重华宫——她母妃文姬的宫殿。文姬是一位有书卷气息的女子,她出身书香世家,受过良好的教育,文学修养很高。

    楚玥拜会了文姬之后就在宴席中入座,她旁边分别是赵苑含与绫华。

    芙蓉池中荷花正盛,每个贵女面前都摆放着一只花瓶,每个瓶中都插着一支刚掐下来的嫩荷,整个宴席上绮香浮动。

    这席面准备得颇为用心,脆炸荷花瓣、荷叶粉蒸排、风味荷花鱼、荷花竹燕窝等菜品做得既精致又可口,甚合她心思。

    等所有人到齐之后,文姬坐在主位上宣布宴会开始。

    宴会开始后是才艺比拼环节:贵女们可根据自身特长,在琴、棋、书、画四艺中任选一个参加比赛,每个比赛的前三名皆有奖励。

    其中琴之艺第一名可得“琴仙”伯牙亲手所制的古琴;棋之艺第一名可得一套冰玉棋子,这副棋子触手生凉,精致华美;书之艺的第一名可得珍贵古籍一本;画之艺第一名可得顾恺之真迹一幅。

    第二名第三名则依次奖励翡翠手镯一副,碧玺手链一副。

    贵女们跃跃欲试,踊跃报名,赵苑含询问楚玥想选择哪一个参加:“玥玥,琴、棋、书、画,你准备选择哪一个?”

    楚玥神秘地说:“你猜。”

    赵苑含轻笑着摇摇头:“猜不到。”

    楚玥在自己的花牌后面勾选了书,放在了前来收取花牌的婢女的托盘上。

    赵苑含则勾选了画,打算把此情此景画下来。虽然他想画的只有两个人,楚玥和他。

    比赛正式开始,美妙的琴声从弹奏者的指尖流泻而出,听着琴声,赏着荷花,品着美食,浅酌一口荔枝酒,花香混合着酒香,真真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不知不觉间,时光溜得飞快。琴、棋二艺已经比完,轮到了书之艺,这次书之艺不比谁的字写得更潇洒飘逸,而是比即兴赋诗。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为了降低难度,每人只需作一句诗即可。

    楚玥思索片刻,提笔写下: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楚玥是第一个写完的,她回到座位上后,绫华拉过她的衣袖说:“你怎么写得这样快?别人都没你写得快。”

    楚玥得意地笑了起来:“没办法,天才都是这样的。”

    赵苑含没忍住笑弯了眼眸:“楚玥,你是我见过最……会讲话的女子。”

    楚玥转头对赵苑含翻了个白眼:“赵苑含,你会不会夸人啊?你是我见过最……不会讲话的女子。”

    赵苑含端起一杯荔枝酒:“我的错,给楚玥公主赔罪,我自罚一杯。”说完便一饮而尽。

    楚玥不再理她,转头与绫华商议起去芙蓉池中泛舟的事情。

    二人准备等才艺比赛结束后立马就去,已经迫不及待要在荷花丛中穿行了。

    赵苑含起身前去作画,她调好颜料,看着宴席中与绫华嬉戏打闹的楚玥,嘴角微微上扬,画作一挥而就,楚玥,他本人,及他们二人背后的荷花全都栩栩如生,画作上的楚玥正在与自己斗嘴,颇为灵动娇俏。他打算悄悄把画作带走,于是另画了一幅中规中矩的《锦鲤戏荷花图》交上去比赛。

    琴、棋、书、画全部比赛完毕,经过全场贵女投票,投出来了每个比赛的前三名。琴之艺的第一名是绫华公主,她如愿得到了伯牙的古琴,楚玥替她开心:“绫华,恭喜你拿到了第一名,得到了你最想要的伯牙古琴。”绫华激动地领到了古琴,爱不释手。棋之艺第一名是秦湘,书之艺第一名是楚玥,她很激动:“没想到第一名真的是我。”文姬派婢女送来古籍,楚玥小心接过,让青弦妥善保管。画之艺第一名是将军府嫡女沈婳。

    所有奖品都颁发完毕后,绫华拉着楚玥离开宴席去划船,文姬看见后对身边的贴身宫女说:“绫华这孩子性格跳脱地很,难得有个她合得来的姑娘,去准备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待散席后我赐予她。”

    绫华拉着楚玥去河上泛舟,欲划船离开时,赵苑含出现在了眼前,楚玥颇感晦气。赵苑含边走边说:“玥玥,你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泛舟游玩吧。”

    绫华尴尬地说:“苑含公主,我们也想和你一起游玩,但这舟太玲珑精致了,只容得下两个人,那边还有空舟,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划一艘。”

    赵苑含眉头轻挑,面色微窘:“这样啊。可是我不会划船,怎么办?”

    绫华公主实在没办法了,便只得把船让给赵苑含,她欲去划另一艘,来了一个宫女把她喊住,说是文姬娘娘让她过去一趟,绫华只得带着歉意跟楚玥说:“玥玥,抱歉啦,我母妃让我过去,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划船了,改日再约。”

    楚玥摆摆手:“没关系,快去吧,别让娘娘等急了。”

    楚玥和赵苑含坐上了小船,两人面对面坐着,船身狭小,中间只隔着不过二尺远。

    挨得如此近,对面人浓密而卷翘的乌睫映入眼帘,细细观察,赵苑含的眸光闪烁着坚定温和的光,褐色的瞳孔里装着自己的面容,澄澈明亮,五官既有女子的柔和又多了几分英气。

    楚玥看得认真,呆呆地坐在那。

    赵苑含的目光从楚玥身上转到芙蓉池中的荷花,又从荷花上转回,见楚玥似是看得痴迷了,心头一动,伸手掐了支含苞待放的荷花递给她,楚玥伸手接过,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暗道自己没出息,竟被赵苑含的美貌所迷。在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赵苑含看着楚玥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勾唇轻笑了一下:“你在想什么呢?赶紧划船吧!”

    楚玥咬牙切齿:“都是你非要来船上,害得我只能一个人划船。”

    赵苑含一副受伤的模样:“玥玥,都怪我,要不是我……”

    楚玥把花放下,拿起船桨:“停,坐好了,我要开始划了。”

    小舟慢悠悠地前进,渐渐向湖中心靠近。微风不燥,轻轻拂来,水面荡起涟漪,波纹一圈一圈漾开。

    赵苑含望着眼前的美景,感受着轻风,看着卖力划船的楚玥,心境开阔,心情大好,玩心大发。

    她挽起衣袖,露出白皙修长的纤纤玉手和一截手臂,她伸入水面,不停地任由湖水穿过她的手指,她扬起水波,水滴飞溅到了楚玥脸上。

    楚玥抬起眼看向赵苑含:“???”

    赵苑含这是嫌自己现在太舒服了吗?

    她划船的手僵住了,船突然停了下来,船身晃荡,赵苑含抓住船舷:“玥玥,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再泼回来吧。”随后把脸递到了楚玥面前。

    楚玥皱眉嫌弃,面色不虞道:“离我远一点。”

    赵苑含收回身子,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声。

    楚玥不愿再划,她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就在这里赏景吧,我划不动了。”

    小舟没入荷花丛中,隔绝出了一个小天地,赵苑含觉得此处景致也甚是不错,颔首同意。

    一阵狂风袭来,吹得小舟摇摇欲坠,赵苑含吓得一把抱住了楚玥的胳膊,楚玥嫌弃地扒拉她的手:“放开,你抓疼我了。一点点风而已,就把你吓成这样。”

    赵苑含松开手,仰头躺了下去,折了一支荷叶盖在自己脸上,双手枕在头下面:“多亏了有你在,连风都畏惧你。”

    楚玥学着她的样子,也躺倒:“风畏惧我,我畏惧你,还是你比较厉害。”

    赵苑含漫不经心开口:“没想到我能让楚玥公主畏惧,真是三生有幸啊。”

    楚玥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赵苑含听着身旁传来的浅浅的呼吸声,心下大定,渐渐也睡着了,清风拂过,荷叶荷花荷叶随之轻摇,掩映着躺在这里好眠的两人。

    楚玥悠悠醒来,拿开盖在脸上的荷叶,扭头便看到了讨人厌的赵苑含,她火速把头扭回来,坐起身,凑近了荷花花瓣上轻嗅,看到荷花上还有未干的露珠,她顿觉口干舌燥,凑上去将露珠吸入口中。

    赵苑含醒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容颜姣好的少女,轻抬身子,埋头在花瓣中间,金黄色的日光从她的脸颊侧边袭来,照得她的头发泛起光泽,楚玥听到响声回头看了看赵苑含,粲然一笑,那一刻,赵苑含感觉到楚玥像是坠入凡间的神女,圣洁得有些不可接近。

    赵苑含安静地看着楚玥,花在结它的果子,风在摇它的叶子,她们互相看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楚玥见赵苑含醒了,就想起来之前学宫里的同窗谢临托自己给赵苑含送香囊的事,这香囊她还带在身上呢,就是怕忘记了,幸好现在想起来了。

    她从袖口处掏出一个香囊扔到赵苑含怀里。

    赵苑含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拿起香囊把玩:“怎么突然送给我这个?”

    楚玥仿佛听到了笑话,她开口解释:“你误会了,这是我们同窗谢临同学送给你的,我只是代为转交。”

    赵苑含面色立马冷了下来:“谢临………是谁?”

    赵苑含脑海中滑过了无数张面孔,都没想起来哪张面孔是谢临的。

    赵苑含把香囊丢给了楚玥:“我不需要香囊,你拿去还给他,以后也不要再代替别人送东西给我了。”

    楚玥第一次见赵苑含生气,十分新奇,原来气到她这么容易。

    于是楚玥凑到赵苑含耳朵边轻声说:“赵苑含,我跟你讲个秘密。”

    赵苑含被楚玥身上的幽香环绕,有些心猿意马,配合问道:“什么秘密?”

    楚玥笑嘻嘻地说:“谢临喜欢你。”

    赵苑含:“……”

    “我对谢临不感兴趣。”赵苑含语气冰冷但坚定。

    楚玥看到赵苑含气得都快跳起来了,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实际上她心里已经爽翻了。

    “楚玥,你的脑袋瓜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可要当心,莫要被这些同窗的花言巧语和这些香囊俗物哄骗了去。”赵苑含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楚玥最见不得赵苑含讲大道理:“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赵苑含眼眸清亮,警告楚玥:“最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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