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北京。

    宋渔刚送走一位客人,站在店门前伸个懒腰。

    她深吸一口气,闻到一股土腥味,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宋渔放下胳膊,抬头望天。

    果然见幽蓝夜空中,层云密布,连颗星星都看不到。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显然都想赶在下雨前到家。

    下雨客人就少了。

    宋渔转身折返回店内,准备收拾东西,今天早点回家。

    结果还没等她整理好,雨就落下来了。

    豆大的雨衣砸在玻璃水,雨势眨眼间变大,雨水汇成股往下流,窗外景象很快模糊,说是瓢泼大雨也不为过。

    似是要把整个夏天积攒的雨水都一股脑下完。

    这么大的雨,打伞根本没用,肯定要被淋成落汤鸡。

    宋渔放弃了,打算等雨小点再走。

    反正也没有客人,她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坐到沙发上,顺手用遥控器打开电视,随便找个电影打发时间。

    “喵~”

    就见一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碧眼白猫一跃跳上沙发。

    好巧不巧的,爪子正踩在遥控器上,电视屏幕闪了下,被迫换台。

    “据统计,腾辉集团第二季度股价同比增长……”

    “大黑!你又来做坏事!”

    宋渔倾身过去,作势要打它,手伸到半路拐了个弯,拿起遥控器又把频道调回去。

    大黑是只缅因和其他品种猫咪的混血后代,被宋渔捡回来的,也是她硕士毕业论文的合作者。

    这家伙继承缅因猫的基因,长了个大体格,性格却截然相反得温顺,丝毫没有猫主子的高冷劲儿。

    它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立马凑过来,毛茸茸的脑袋贴紧宋渔大腿蹭啊蹭,把“谄媚”两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世人都说“狗腿”,她看是“猫腿”才对。

    宋渔故意板起脸:“你每次都这样。”

    然后到底没忍住,伸手在它脑袋上揉了揉。

    大黑眼睛都眯起来了,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宋渔rua够了,起身绕到柜台后面,准备给这家伙找点零食磨牙。

    刚找出袋子,正准备打开,就听到挂在门后的风铃响了。

    有人来了。

    宋渔下意识抬头,就看到那人穿了一身黑,卫衣帽子扣在头顶,碎发半遮着眼,大有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觉。

    随着他进门,带来了满室水汽。

    “麻烦……”

    抬头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愣。

    宋渔率先回神,微微一笑:“请问有什么能帮您?”

    清脆的女声把余宵拉回现实,他小心翼翼地从衣摆下方抽出手:“麻烦帮它检查一下。”

    大约是察觉到陌生气息,原本百无聊赖地卧趴在沙发上的大黑,突然直起脖子,“喵”了声。

    宋渔这才看清,对方手里躺了只巴掌大的小猫,准确地说,还没有巴掌大。

    可能都还没满月,蔫耷耷的趴在那儿,本就稀疏的毛发因为淋了雨而黏在一起,了无生机,仅靠略微起伏的身躯证明还活着。

    “给我吧。”

    宋渔快步上前,把小猫接过来,感觉轻得像张纸。

    她转身进了里间,简单给猫崽做了个检查。

    除了过于瘦小外,似乎并没有太大问题。

    等宋渔再从检查室出来的时候,发现那人还站在原地,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身气质却丝毫不减。

    她深吸口气,走过去喊了声:“您好。”

    余宵倏然回神,眸光微闪,又迅速恢复平静。

    那一瞬间的复杂情绪,宋渔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清了清嗓子,把猫崽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虽然暂时看不出大问题,但我还是建议留下来观察一晚。”

    余宵抬头瞥了眼墙上的电子表。

    宋渔瞬间了然:“你要是有急事的话可以先走,留个联系方式,如果有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余宵犹豫两秒:“行。”

    宋渔探手从柜台里找出登记表递给他。

    余宵接过,迅速填上自己的电话号和姓名。

    “费用的话……”

    宋渔大致扫了眼,原来他叫余宵。

    这个姓氏倒不多见。

    视线没多停留,她侧身把登记表放回原位,说:“钱的话不急,等你把小家伙接回去的时候再说就行。”

    然后又问:“哦,对了,它有名字吗,我记一下。”

    余宵顿时一愣。

    宋渔了然。

    这么大的猫崽,长得又瘦小,能不能养活还是个问题。

    起名字就证明把它当成家庭成员了,从情感上来说完全不一样。

    所以很多人家里的小猫崽刚出生的时候也不会取名。

    “没关系。”宋渔打开电脑:“我直接标你的名字也行。”

    余宵又看了眼时间:“那我明晚再来。”

    风铃响了又停。

    店里再次安静下来。

    宋渔低头看向刚从柜台下面拿出来的雨伞,又默默放了回去。

    “等着急了吧?”宋渔笑道。

    她先过去给翘首以盼的大黑喂了块小鱼饼干,然后又进了里间,给猫崽冲羊奶粉。

    猫崽太小了,小到没办法独立进食,只能靠人工辅助。

    似是饿极了,面对食物,它终于变得活泼了点,两只指头大小的前爪牢牢抱紧针管,粉嫩的舌头一吐一缩。

    十毫升的羊奶很快见底。

    吃饱喝足,猫崽又继续睡觉。

    怕它晚上出意外,宋渔又单独整理了个笼子,把它挪进去。

    忙完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大黑早就把饼干吃完了,一个劲儿用脑袋拱她的手,试图再混点东西。

    “不行!”宋渔点了点它的鼻子,严词拒绝。

    为防止大黑再使坏,干脆把它捞起来放在腿上,一边撸猫一边继续看电影,顺便静观猫崽身体状态。

    因为这个意外来客,宋渔提前关门回家的计划泡汤了。

    -

    还不到八点,又逢雨天,酒吧不算太热闹,卡座零星坐着几伙人,中央舞台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抱着吉他再唱一首最近很火的流行音乐。

    余宵贴着墙边走,轻车熟路地绕到后台办公室。

    吴歧原本在看直播,听到声音头也不抬:“来了啊。”

    “嗯。”

    办公室配有独卫,余宵先去找了块干净的毛巾,单手擦着头发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余光扫到吴歧的手机屏幕,穿着清凉的女生正对着镜头摆腰扭胯,他还把声音外放了,娇滴滴地喊着“哥哥”。

    余宵皱了皱眉,抬脚踹在他小腿上:“你小点声,要看自己戴耳机。”

    “干嘛啊!我就随便看看。”吴歧揉着被踹疼的位置,五官皱成一团。

    他这样说着,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把直播关了,手机丢到旁边。

    然后抬头才注意到,余宵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头发丝往下滴。

    “怎么淋成这样,你冒着雨来的?”吴歧问。

    “嗯。”余宵展开毛巾罩在头顶,用力揉了几下,总算不滴水了。

    他今天晚了点,着急出门,忘记看天气预报。

    吴歧闲不住,又从兜里摸出烟,先给对面人递了根。

    本来就是意思一下,结果没想到余宵接了。

    他惊奇地挑了下眉。

    这人平常都不怎么抽烟的啊,说是抽多了多嗓子对不好,他们唱歌的都讲究这个。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吴歧正琢磨呢,小腿又被人踹了。

    余宵这次没用力,只用鞋尖点了点,两指夹着烟,晃了下,示意他:“火呢?”

    “我真是欠你的。”

    吴歧半站起来,举着打火机先过去帮他把烟点了,又点自己的,用力吸了口,缓缓吐气:“你今天火气怎么火气这么大,谁又招你了?”

    余宵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扯了下嘴角,轻笑出声:“没谁。”

    “也是。”吴歧抬了下下巴:“谁敢惹你啊,平时躲着你都来不及呢。”

    余宵没再说话。

    他抽了口烟,微眯起眼,隔着升腾而起的烟雾看向顶灯,又像是透过灯在看另一个人。

    七年了。

    多少次深夜失眠的时候,余宵都会幻想再次见到宋渔时是什么样的场景。

    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之前来酒吧的时候,他都是骑车,昨天出了点小意外,车送去修了,于是就找人把他送到路口。

    才走了没多远,雨就下起来了。

    他刚要跑,忽然听到路边草丛里有猫叫声,很小,但他偏偏就听到了。

    余宵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母猫身影,如果他不管的话,以猫崽的脆弱程度,能不能挺过这场大雨都很难说。

    他也不是多有爱心的人,却在那一刻忽然想到了宋渔,如果她在的话,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于是他用手机搜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那个方向其实跟酒吧并不顺路,但他还是去了。

    在今天之前,余宵从来不相信“缘分”这两个字。

    可现实给他上了一课。

    说不上来再次见到宋渔的时候是种什么感觉,余宵只觉得特别不真实,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人,就那样俏生生地站在了面前。

    她似乎什么都没变,还是他记忆里的那副模样。

    长发绑成高马尾,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哦,不是。

    好像长高了一点。

    而且……

    她好像不认识他了。

    烟燃到了尽头,手指被烫了下,余宵陡然回神,伸手把烟蒂按进烟灰缸,用力拧了两下,起身就走。

    吴歧扯着脖子朝他背影喊:“你干嘛去?”

    余宵头也不回:“到点了。”

    “嘭”一声巨响,门被带上。

    吴歧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积极。”

    说归说,他还是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这祖宗今天心情不大好,他得出去看着点,别遇到哪个不长眼的凑上来找死,到时候他还得善后,怪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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