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月刃异兽的群体来说,荆棘卫只是饭前开胃的辣味小菜,而从株们也只是饭前准备的甜点。

    只有大蔓情花,是一盘已经端上桌的正餐,吃完这一餐,它们大抵就能活到下次的月相轮转之际。

    每一个生命都有一个奔向死亡的过程,于月刃异兽身上,这个过程很短暂,往常的它们只是一刹那的虚月之花。

    夜色中的虚无,对于一切生命的存在形式,都是一轮轮险峻的挑战。

    善泳者常溺,夜色中人与月影兽群体中,造成死亡最多的因素是夜色本身。

    无论它们背后的源头物在想什么?

    对只有简单神志的月刃异兽,即使是它们的源头物想要驱使它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它们的面前,放上那根吃不到的胡萝卜。

    大蔓情花就在这里,它们就要吃到了这根胡萝卜了!

    ......

    每一只月刃异兽的月刃,都在轻微地颤动着。

    它们正在蓄势待发,大蔓情花造成的风星乱流还在影响着周遭的空间。

    让它们暂时无法靠近,但之前的战斗中。它的刺,也就是荆棘卫们,已经几乎被它们拔除干净了。

    来自‘父亲’的厚爱,让它们获得‘越线’的存在时间。

    而现在就到了大快朵颐的时间了!

    风星的乱流尚未完全的平息,月刃异兽群就如同等不及一样冲刺了出去。

    一道道散发着热气的白箭,像是雨滴一样砸向了大蔓情花。

    大蔓情花是一种世界型的生物体,它与月刃异兽的体型差,像是鲜花上面的蚜虫。

    不靠近看根本发现不了后者,能够容纳整朵大蔓情花的视野中,月刃异兽的冲刺像是一根更细细的银线,在光芒下放射的弧光一样。

    月刃异兽还是太急了,纵然失去了荆棘卫,第一批冲向大蔓情花的月刃异兽,在陷入了缺乏清晰视界的乱流中,大多很快便被撕裂了。

    大蔓情花闭合引起了小半个风星的变化,放大到如此宏观的尺度上,已然构成一股不小的能量潮汐。

    它与风星的耦合接驳的地方,在不断地断裂。

    它离开的地方,形成了某种虹吸的真空环境。它包裹的地方,又造成里面的气体被压缩弹射向四处。

    于下面风星的彩色天空层,清晰的边界迅速地模糊。

    不久前,因为另外一个世界的‘擦肩’造成的大雨,又因为大蔓情花的退缩形成的巨大空洞,开始逆流往上。

    两次的‘擦肩而过’,已经打破了风星平稳运行的阈值。

    逆行的巨大雨滴,形状不再像是开始那样的椭圆形,而是因为加速的运动,被拉成一根根细细的水针。

    如针芒的逆雨暴中,还有无脚鸟的喧嚣,它们的数量太多无法统计,它们身形瘦小却声量巨大,它们从不单独行动,也不会在任何一处空间停留。

    它们与风星的风一样,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它们想要去哪里。

    它们似乎永远在路上,且向所有风星人大声的宣告着,它们在路上。

    即便是逆雨暴的噪音,也无法藏匿无脚鸟群的存在,它们也在溯逆雨而上,共同奔向大蔓情花处。

    风星虽然从不宁静,可此时它的最后秩序,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大蔓情花与月刃异兽群的战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场即将席卷整个风星的风暴导火索。

    此时的夏公子,还不知道更宏大尺度上的风星变化。

    不过知道他也不会在意,大蔓情花与风星之间,除了承接着满溢月华的关系,其他方面并无直接的联系。

    身为夜色中人的他们,更是会先天的对风星人不感冒。

    此刻的他,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对话。

    与一个‘强大的风星人’的对话。

    ......

    修铭站在夏公子的主株根部有了一段时间,其间,他除了透过这个身体世界门户的体质。不断从一个更深层次,模糊地感知外界的变化。

    他也在时刻观察着夏公子,虽然不想承认,但修铭还是对夏公子这个半个‘同类’,生起了很大的兴趣。

    对他而言,关于夜色的谜团线头,就在夏公子的身上。

    而夏公子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所行所得,也可能对以后修铭有参考的意义。

    两者静谧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大蔓情花主动闭合的过程完毕。

    这意味着,这层开放的大花世界,已经自己褪化封闭的花苞世界。

    尤其这是一面有‘墙’隔断外界的小世界,虽然它此刻仍然接触着风星,却已经一定程度上走到了风星之外。

    夏公子的心神也在勉力支撑世界闭合后,缓缓地向着他的自我一侧回落。

    而这个夏公子的自我,也是修铭一直待着的巨大地下空洞,蔓情花主株具象化的根系所在。

    夏公子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发呆’的修铭,还有那条不安四处乱动的小鱼。

    坦白来说,他好几次嘴馋想把这条鱼炖了吃,只是当时的他们并不熟络,他也不好太过于着相。

    还有他也好几次,在模糊的意识流中,感受到身边有人。

    因为当时的他忙于控制的大蔓情花的闭合,全付的心神都陷入一种疯狂的拉扯中,自然无暇他顾。

    只是...那最美丽的蔓情花小姐去了哪里?

    怎么只剩下修兄弟,与他养的肥鱼?

    不过,看他神态平稳,好像并不着急。那位娟儿小姐,应该只是有事暂时离开了。

    那么此番新的大战在即,娟儿小姐也不在,若是我待会讨要这鱼添一下口舌,补充一下士气。

    想来修兄弟也不好拒绝吧?

    夏公子的眼神,也因为小脑控制大脑变得炙热起来。

    而如此实质化贪婪的注视,对某条善读空气的鱼来说,简直是大半夜对着脸打灯笼,是再明显不过的恶意。

    ......

    “咕!!”小咕咕骤然发出的尖叫,惊醒了神游的修铭。

    “怎么了怎么了?那月刃异兽闯进来了吗?”修铭一时也有些慌乱,不过他一下子又反应过来,月刃异兽的动静,还在他‘视界’中穿行着。

    它们离这里还有一段的距离,自己也是切换来切换去的慌了神。

    他自嘲的笑几声,同时也奇怪于小咕咕它发什么毛病?

    “咕咕?(好像感觉有坏人?)”小咕咕左右突进,四处扫视机敏无比,一下子好像觉醒了狗性。

    修铭听不懂,不过却也跟着四处瞅了瞅。() ()

    然后他的眼神便定在了某处,这地下、或者说花瓣内部的空间,大体上与刚才相同,并没有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产生较大的形态变化。

    这样看起来,这里便是大的蔓情花瓣的根部,是这个小世界相对稳定的地方。

    只是嘛。

    小咕咕终究不是狗,没有发现觊觎它的恶意视线来源。

    修铭却有了动作。

    逆向生长的虬扎根系,像是一张倒着的大树,先前他们都在树冠下枝影婆娑的地方。

    修铭手脚轻快地爬上了大树的树干处,然后轻轻地一脚踢了上去。

    “说话!”

    小咕咕也穿过婆娑的树影,满脸疑惑的看着‘踢树’的修铭,它没有说话,眼神中却透出一丝怜悯。

    许是可怜修铭,它试图靠近他拍拍头,来一记它最喜爱的施式摸头杀。

    修铭看了一眼它的小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略带嫌弃地推开凑近的小咕咕,又重重地踢了一脚大树树干。

    “夏兄别装傻了,我知道你已经醒过来了。”

    随后,在小咕咕的目瞪口呆中。

    树干裂开了。

    露出里面只有半截的夏公子,也许还不到半截。

    他裸露着胸腹,下半身全然没在树干里,双臂展开扒在树干裂开上,奇异的是他的手臂背部连着一根根茎须。

    茎须的另外一端则连接着树干内部,让他的手臂抬起时,都会牵动着内部的茎须。

    比起半自由的上躯干,夏公子的头似乎被定死了。

    从修铭的角度上,夏公子仰着头,脖颈微微弯曲,头颅的后部却深深地藏在树干的内部。

    而且夏公子那一头干净利落的红色短发,也发生了变化。他红色的短发,变成了蔓延的纤细藤蔓,一路沿着树干通向大蔓情花的各处。

    对修铭这不难,这就像是某种神经网络,红色的纤细藤蔓与他手臂以及后背茎须不同,后者发着一种琥珀通透的光芒。

    在这红白相间的‘丝线’包裹束缚中,夏公子像是一个破碎的精美娃娃,似人非人。

    还有一件很明显的事情。

    那就是现在的夏公子,并不自由。

    修铭有所明悟,或许这也是夏公子遮遮掩掩的缘故。

    ......

    “啊啊,为什么非要我出来,让你们见到我这幅丑样!”夏公子说话时,地面似乎隐有颤动。

    “哈哈,夏兄不必介怀这个,我看这番样子的你,更显得邪魅无比啊!”修铭笑着说道。

    “真的?”夏公子仰着头说道。

    “真的。”修铭眼也不眨。

    “好吧,你最好不要骗我。”夏公子还是有点犹豫。

    “先不谈这个,你搪塞这么久,到底是什么打算?”修铭跳开了话题。

    夏公子没有意外,他是在刻意的打着哈哈。

    这个问题显然触及到了一些蔓情花家系的隐秘,对修铭这样一个外人,夏公子的态度也一直比较复杂。

    修铭看着他的脸色,继续加码说道:“夏兄,这场战争所剩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吧?

    我们风星人是这株大蔓情花的助力,还是冷眼的旁观者,最后也会落在你的态度上。”

    突然沉重的话题,让夏公子变得沉默起来,此刻的他无比怀念他的伴读楼执。不得不承认这种带有博弈的对话,还是楼执更加擅长。

    “你已经知道了多少,你想知道哪一些?”夏公子带着略微自暴自弃的口吻说道。

    修铭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随意地说道:“大体你可以看着办,细节上请务必不要遗漏。”

    他这句话的重点,完全在后半句。

    夏公子感觉到了尊重,又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陷入了一种烦闷的情绪中。

    “真让人烦死了,要不是莫名的与你有种相熟的感觉,我不会告诉你这么多的,希望瞎说老头回来,不会削我。”

    “放心!必要时我可以出面向令堂解释。”修铭义正言辞道。

    “好吧!别忘记你说的话啊。”说这句话间,夏公子眼神有些闪烁,显然真的害怕,他又接着补充道:

    “眼下我们的确暂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偌大的蔓情花主株,正依靠着本身的世界壁,暂时隔绝了在外的月刃异兽。

    这只是一时的法子,这一次的来袭出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

    好在于这月与影的危险狭间,我们还有一些关于安全的备案。

    不过,这还需要一点时间,也请修兄弟直接看一下吧。希望之后...你也能对我坦诚一些。”

    说话间,夏公子开始发光。

    准确来说是他的琥珀茎须在发光,这层光芒透过他白皙的身体,让他整个人呈现一种似玉似石的质感。

    这只是一个起点,沿着茎须脉络的延展,琥珀状的光芒在地下的空间流动。

    这也让修铭的视界,找到了新的锚定物,夏公子不知道他这个能力,他已经借助茎须的描绘,在他的面前形成一幅立体的蔓情花虚相。

    而修铭透过眼前与远方,一点点看向蔓情花的另外一面。

    原来蔓情花,不仅有主株与从株之分。

    每一株蔓情花还是双生的花,双生花是蔓情花从株可以穿透大地,在两面各结一朵灿烂盛开的花冠。

    蔓情家系人的身体,皆由蔓情花孕育而来。

    所以是双生花的,不仅仅是蔓情花本身,也是蔓情家系的人。

    在荆棘卫依然活动时,他们的‘双生花’也只是处于某种胚胎的状态。

    另外一面的蔓情花‘眼睛’,它们既有一定的监看作用,更重要的是,它们是蔓情花的胚胎种子。

    可是当大面积的荆棘卫,意外地死亡后,原本为了传承的基因模版,便成了荆棘卫重新复苏的关键。

    原来这边开的花,会在那边结果。

    大蔓情花也是一株向下花开的花,死亡荆棘卫的这一面,现在是花苞的外侧,从株的花海已然残缺。

    而完好的那一面,也是修铭与娟儿第一次踏入的蔓情花海一侧,它们已经成了主株花苞的内侧。

    现在被主株保护的不只是夏公子,还有内侧蔓情花海中,成片的结果之花。

    修铭模糊的看到,内侧的蔓情花海中,约莫有上千株无花之果,这数量似乎还比原来多了一些。

    而它们就是夏公子的底牌。

    双生,也双身的荆棘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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