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铭就知道,夏公子一定是有准备的。

    毕竟外面的月刃异兽,看起来没有任何妥协绥靖的空间。

    它们心心念的梦中人,是夏公子以及一众的从株本身,吃掉他们对它们很重要。

    这次夏公子的底牌,大体上还在修铭的预测中,细节上却有了很多不同。

    斑斓时空是一个超凡者,并不罕见的世界集合。

    而超凡者的超凡之处,大多来自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是个体的自身,或是血脉、或是天赋。

    第二个方面,是个体后的群体结构,或是阎浮路、或是眼前的夏公子身后的复生的荆棘卫。

    然而有时这两个方面,也不会单独的呈现,而是会交织在一起,再以局部投射成某种具体的事物存在着。

    蔓情花系只是夏家人的一根分枝,这是修铭第一次见夏家人,他无法知道夏家人有多少根系,也不知道蔓情花系在夏家算是什么样一个高度。

    在这里,他只能脱离了夜色,脱离了夏家人却看到蔓情花系,‘外界’的家姓锚定,大抵是不如五名城那般紧密。

    就像他是修家人,却从未见过其他的修家人,它们都是独立的水塘沉石。

    如果只将蔓情花系当成一个整体,甚至是个体。

    修铭也更容易‘看透’蔓情花系的力量结构,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它有很高权重植物性的特殊世界型生命体。

    所谓的超凡,有时只是不一样。

    斑斓时空所谓的超凡汇聚,也只是因为这里零散的危险时空,孕育了太多不同的‘蹒跚者’。

    修铭的视线不会停在的事物的表面,他更关注其背后的运行逻辑,以及其内外的结构特征。

    复生,对于大蔓情花茎秆上的荆棘卫,其实是一种植物性的本能。

    这朵布满荆棘的大蔓情花,无论剥掉多少遍它身上的尖刺,也会一遍遍的循着旧有的痕迹,不断地长出新的荆棘。

    同时荆棘卫是这株大蔓情花上的局部,其一切的行为,都在一定程度的践行大蔓情花的意识,以及接受大蔓情花结构衍生的能量补充。

    夏公子的这张底牌,从其植株特性上来看,就无法让修铭产生多少吃惊的情绪。

    不过......

    他还是露出震惊、难以置信,还带着一丝高山仰止的细腻神情。

    “夏兄,厉害啊!”

    夏公子看起来没有变化,只是谦虚地说道:

    “还行还行,这都是荆棘卫本身的强大,与我关系不大。”

    修铭中肯道:“哎~,若不是你这个主心骨,在这居中调度,我看这荆棘卫也未必能重新站起来。”

    夏公子虽然是公子,可除了时时气他的楼执,还有对他爱答不理的荆棘卫,哪里就见过这样直接的‘阿谀奉承’。

    眼看他人都要迷糊了,他本能地岔开话题,不想给修铭发挥的空间。

    “那倒...也是,不聊这个,你呢?”

    他又补充道:

    “你有什么建议或帮助?还有那位娟儿小姐去了哪里?”

    修铭看着还在含苞待放的荆棘卫,又看了看已经进了‘蛀虫’的大花壁。

    他直接问道:“这些钓鱼,啊不,这些荆棘卫他们还要多久才能...出生?”

    夏公子这次没有犹豫,他坦诚道:“如果没有意外,第一批月刃异兽到内部的花海时,应该就能离苞成活。”

    修铭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知道月刃异兽的入侵路径吧?”

    “当然,这种形态的我,有很多双眼睛。”夏公子没说的太清楚。

    修铭却已经懂了,而且也解释了他之前一个小困惑。

    按理说,他与施娟儿第一次踏上花海时,他们就暴露在一众蔓情花的从株前。

    可是当他们出现在一众钓鱼佬的面前,他还记得他们惊喜又错愕、再失望的眼神。

    之前他还以为是根茎太长导致的延迟问题,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份‘延迟’是可以被加速的。

    前提,就是大蔓情花获得一个关键零件,也就是眼前的半植物化夏公子。

    这也是大蔓情花本身的结构,其实这么看来,也有点像小咕咕与大咕咕的关系。

    灵与身的分离,难道才是风星世界的主流?

    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那我没什么建议,想来你们的反击过程,也遵循某种预备的模版,我可不想外行指挥内行。至于我们的帮助,和娟儿去哪里了?”

    修铭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玩笑的表情。

    “先保下密吧,总之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会在需要的时候介入战局。提前暴露,反而会让我们也陷入了添油战术的桎梏,失去了本来的作用。”

    夏公子不觉明厉地点点头,他不懂啥是添油战术,难道是做鱼要宽油炸过断生才好吃?

    这样想着,他眼神又不自觉地瞥到了小咕咕的身上。

    “修兄弟,你饿吗?”

    “啊?有点。”修铭很意外。

    “我饿了,你看?”夏公子诚实道。

    “看什么?”

    修铭沿着他的眼神,也落向了小咕咕,他陷入了一种巨大震撼中,这是复生的荆棘卫也带不来的震撼。

    随后,修铭慌了。

    他急忙道:

    “我靠,你在想什么啊!找死别带我啊,这是娟儿的宝贝鱼!”

    夏公子想起来那位最美丽的蔓情花小姐,陷入了巨大纠结中,口舌之欲以及美人的青睐,他都想要。

    虽然都是做梦,但他的梦总是莫名的真实,连接他身上的茎须光芒都开始流动起来。

    嘴巴也似乎有一点晶莹,修铭的拳头已经捏紧了,计划可能有变,可能要先打一架再说了。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冲撞了出去。

    “咕!”就一声,但韵母第二声。随后小咕咕嘴里塞满了东西,只有‘噗嗤~滋滋~’的撕咬声。

    小咕咕报仇从不过息,什么玩意,原来是你这个草人啊!~想吃鱼?鱼才是吃草的!

    换来的是,夏公子的巨大惨叫。

    “啊啊~!~!这鱼怎么会咬人啊?”

    他还在作死。

    “松口,我可以让你死的完整些。啊啊啊~”

    修铭无奈地摇头。

    大蔓情花在隐隐地震动,夏公子他哪里吃过这样的苦,涕泗横流中五官扭曲的像是坏掉一样。

    小咕咕经验丰富,知道这样的类人形生物体,神经富集的地方。

    它正死死地钳着夏公子手臂,而夏公子另外一只手,正死死地拉住它鱼尾巴,试图将它拖拽下来。

    然而却始终没有成功,一方面是吃痛虚弱,一方面是半植物化的他,并不自由。

    小咕咕其实很可怕。

    这鱼和花的第一回合较量,鱼以碾压性优势获得成功。() ()

    夏公子很快地升起白旗,求饶道:“错了错了,请鱼哥哥松口。”

    他不是傻子,无论从其不同寻常的身体硬度,还是像是听懂他们说话的反应。

    都证明着,这条鱼,可能不是鱼,至少和一样的不纯粹。

    认清了形势,他也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了。

    “鱼大爷!小夏真错了,再也不敢对您动心思了。”

    鱼无情不为所动。

    夏公子终于想起了可能援兵,求助地看向修铭。

    修铭无奈地两手一摊,救不了,等死吧。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可踌躇了一会后,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

    毕竟夏公子就算该死,也不该是现在死,外面还有许多吓人的月刃异兽,修铭他又打不过。

    “ε=(ο`*)))唉,你啊,这笨拙的眼力劲,幸亏是在封闭的小世界讨活。”修铭爹味十足道。

    说着在小咕咕鱼鳍侧面挠了挠,小咕咕吃痒,口上稍微松了一点。

    修铭眼疾手快,以移花接木的动作,桃代李僵之实,让夏公子被钳住手臂,换成了修铭的手臂。

    随后修铭再次喜提小咕咕装饰件。

    没办法,这条臭鱼报复心太重,劝是不可能劝动的,只能让伤害转移了。

    夏公子很震撼,也很感动,忘记本来还想算账来着。

    他看了一眼自己血淋淋伤口,又看到代他承受撕咬的修铭手臂,最后看了看修铭平淡的神色。

    一种愧疚感下,夏公子迟疑地问道:“痛吗?”

    修铭当然不痛,他却道:“痛,但我能忍。”

    ......

    “痛啊!!”

    巨大的声响席卷着气浪,吹着其他的正常的蔓情花东倒西歪着。

    一颗无花的果实上,出现了一道道像是陶瓷裂开的皲裂纹路。

    翠绿的果皮上,已经不复之前的饱满,变得有一些干瘪。

    其中一道较大的裂纹,开始发展成巨大的裂缝,裂缝里隐约可见粉嫩的肉质,裂缝边是一种气泡一样的透明膜,膜上是暗红的血丝。

    发出这道声音的事物,就这棵果实里面,声音还没有结束。

    “好痛~太痛了~!”

    果实时而变得宛如一坨仙人掌,时而收成半人高的球状。

    它的表面微皱着,即便是有东西在里面不断地向外,试图撑到彻底地裂开。

    它却依靠着自身强大的韧性,不断地将他压了回去,这是蔓情家系诞生的过程,这也是所有‘卵生’生命所要过的第一关。

    保护他们成长的外壳,此刻已经成了让他们逐渐窒息,并让他们骨裂而死的铁处女。

    如果这是蔓情家系正常的传承,那么果壳里的生物体,将不会这样的成熟。

    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的艰难,这是一种双生的代价。

    一些意识薄弱的荆棘卫,或只是运气不好,因为他的外壳比别人厚了一些。

    果实也会成为他们的棺材,并且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

    此刻他们所遗留的基因物质,已然褪去了有用的特征,成为一团趋向平整的低熵失效信息。

    这是一场集体新生的生命狂欢,也注定是一场关于死亡的葬礼。

    除了运气与意志。

    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在左右着果实中的荆棘卫生死。

    .......

    面对月相盛开的花,也为了月与花皆落时,无花的果可以丰收。

    双生的蔓情花花,可以两边都开花;也可以一边开花,一边结果。

    但不能两边都结果,而记录荆棘卫遗传信息的植株,不能一边复生旧的成熟荆棘卫,一边同时孕育新生的正常幼生体。

    这意味着荆棘卫要在复活自己,还是孕育子嗣,这两个选项中进行一次选择。

    一株健康的从株所能提供的营养,只能诞生一个健康的子体。

    这对期待子嗣的大多荆棘卫,都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夏所大人在离开之前,对蔓情花的从株进行了一个小的调整。

    一方面,他将过去由主株进行的选择权限,让渡给具体的每一个荆棘卫自己。

    这既为了荆棘卫们,也为了他的子嗣夏扬。

    是他为并不成熟的夏扬,作为新生主株,打的犯错冗余补丁。夏所关心他的儿子,却不信任他。

    这让荆棘卫可以相对自主行动,以提高他的离开,导致的大蔓情花可能的安全问题。

    另一方面,在这个略显残酷的选择中,添加了一个折中的温情选项。

    荆棘卫的主意识在重生时,可以不顶替掉原来就在发育中的果实肉体,而选择在同侧蔓情花下,孕育第二颗更小的果实。

    一花二果,看起来是美好的解决方案。

    虽然有点把父子处成了兄弟的感觉,这有点怪,不过这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真正的代价是,作为母体的主株,将无力承担足额的养分,也没有足够的信息宽度,同时处理两具身体的意识塑造。

    于从株,果熟蒂落之时,便是从株彻底回归土植之时。

    于荆棘卫,无论是一株两果中的大果,还是小果。

    他们都将很大的程度的发育不全,意识甚至都可能残缺。

    而虚弱的个体,便更加难以从果壳中挣脱而出,尤其是成熟的那个个体。

    余力不足的从株,会优先保证双果内的基本生命体征。

    较大的身体,也意味着他的身体构建,会更加的欠缺。本身意识对身体的负担,也要更大一些。

    选择保留孩子的荆棘卫,将很难从果壳中成功挣脱出来。

    而这也是修铭的视野中,果实的数目比原来的荆棘卫要多的原因。

    说明有相当大比例的荆棘卫,选择了一花二果的方案。

    却将自己原本平坦的复活路,变成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冒险,像是去攀爬一座无路的崖壁。

    这不是夏所期望的结果,一对虚弱的父子,已经陷入了危机中的大蔓情花,远不如一个强壮全盛的父亲。

    这可能整个大蔓情花,因为荆棘卫的集体虚弱,错失掉赢得战争的窗口期。

    他也不会预料到,这种看似愚蠢的选择,会成为大多荆棘卫间的心照不宣。

    大蔓情花需要他们复生,也许他们保护新生的幼生体。

    不然有许多荆棘卫,可能会放弃自身的生命,以让幼生体变得健全且强壮。

    喊痛的果实,终归只是里面少数,大多数的果实,都在无声中收缩。

    果皮干瘪的同时,里面的心跳声,却逐渐强壮了起来。

    无论里面的人是否准备好,无论是属于新生的狂欢,还是属于死亡的葬礼。

    都要落锤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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