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拥抱,比施娟儿大许多的哭声。

    使得施娟儿本该继续坠落的情绪,像是撞上了一块没彻底脱水的云霜。

    有点硬、不好消化,却能填满某种空缺。

    悲伤氛围一下子被冲淡了,施娟儿情绪像是她眼睛中的泪海一样,从狂暴转向微微的涟漪。

    施娟儿很生气。

    现在她怀疑这个丫头早就醒了,甚至从一开始,她就只是非常短暂的昏迷,在路上她就醒了。

    而醒了之后,她为了享受全员的细心照顾,她故意装成昏迷的样子。

    这丫头演技太好了,我明明对他人的状态很敏感,却没发现一点端倪。

    施娟儿则继续往深了想,这狡猾的丫头,如果可以随意在她面前伪装自己。

    而单纯的自己,又完全不会发现她的小心机。

    这次是她自己‘意外’漏了馅。那么以前呢?

    之前她伤还未好透的时候,自己好几次都对着这样的她说过‘傻话’,那时她是不是也在装?

    这只小狐狸,是不是老早就开始套她的话了?

    想到这里已经清醒的施娟儿,掰开了她交缠的双臂,用手掌抵住了她的下巴,认真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

    风星的眼泪是正常的生物组织液,被施娟儿触动心防的娴丫头,所留下的也是寄托了真情实感的眼泪。

    既然是正常的眼泪,她嚎的那么大声,雷雨交加中,就不可能会好看。

    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挂在她稚嫩椭圆的小脸上,使她刚刚开苞绽放的面貌,好似又退回了芽嫩花苞的幼态特征中。

    或许也是因为会这样哭的都是孩子,大人总会习惯有两个面孔。

    施娟儿看着她的表情,再次陷入了迷茫。

    好像不是装的?

    这丫头,到底是笨的迟钝无比,还是精明的不挂一点相?

    施娟儿的眼睛比娴丫头大,五官也更加挺拔立体。如果说娟儿的面孔,是五名城最好工匠能雕刻出的最后雕塑,五官娟秀立体,单独看就美不胜收,组合在一起却又格外的融合,不着一点刻意。

    那娴丫头的脸型,就是饱满的青梨,未彻底张开的她脸很小,五官也显得小巧。比起娟儿的半分英气,她的脸就是没有一点进攻性的柔美,给人一种邻家妹妹可人怜惜的感觉。

    肤质上施娟儿是泛着点点银芒的冷白皮。

    娴丫头是暖白偏红,尤其是刚刚紧张导致的红潮汗渍,还有少许的残留,让她的脸更像是显得红扑扑的苹果。

    看着娴丫头满脸稚气的单纯样子,施娟儿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想多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颗饱满的苹果,搁回了自己的肩膀上。

    毕竟,不还刚让她认识了他们。

    总不好,马上就让他们看笑话吧?

    施娟儿露出了一个幸福的微笑,父亲、母亲,这丫头和我小时候比,是谁比较可爱啊?

    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她们都隐约明白,从现在开始,她们成为了真正的家人。

    娴丫头哭累了又睡了过去,施娟儿也闭上了眼睛,手臂却未停下轻轻地拍动。

    也许在她看来,丫头她始终还是一个孩子。

    连月光都不忍打断此刻的静谧之美,在将两人的身影都投射到墙面上后,它就未曾晃动过一丝。

    然后即便对方是它的最爱,一些更宏大的力量始终会推动它向前,也让它不得不暂时离开这里。

    ......

    月相的轮转,将五名城的时间,切分成六个月与六个夜。

    六个月,是五名城朝向六通星的时候。

    六个夜,是五名城朝向夜色的时候。

    在五名城庇护作用下,这里夜色的侵蚀并不严重,除了城门鬼阎浮外大多数的五名城人的夜色,只是字面意思上的夜色。

    一段必须用沉睡跳过的时间。

    六个月,也分别对应着六通星与五名城的锚点,为了方便记忆,五名城人大多数时候会将星与月共用一个名字,也是一个同步的时序。它们分别为泪月(视月)、聆月(声月)、闻月(水月)、味月(品月)、感月(风月)、臆月(福月)。

    六个月有时是按照一定顺序轮转,有时却会随机跳转不同的月相上面。

    例如这一次是先泪月,后风月,其中次序关系经历了一次无端的跳转。

    哪怕是五名也不知道,下一个月相是什么?也许是福月,也许还是泪月。

    每一个月相内的时间,也并不完全相同,只能说在感知上差异不大。

    相对规律的周期性轮转现象,与不那么规律的六通星浮现次序,让五名城人的时空感知需要因时而动。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有六个月、六个夜,五名城纪时历法最大、最小就都停在一个月上。

    最多在每一个月内,还有一轮与商道相关的初雾、暮雾时间。

    五名城不得不相对粗暴的,将时间也不统一的每个月,分成了三段时间。

    而只有商道上有雾时,这棵特殊的阎浮才能开始运作,雾气中的每一位五名城人都能缩地成寸、一步千里。

    在这两段时间之外的月时,商道就只是普通的道路,相邻的坊市依然可以直接透过商道,穿到对面的坊市。

    不同的是,当五名城处于夜时,整条商道都会消失,每个坊都无法出入,每个坊也会成为黑暗中的孤岛。

    初雾、暮雾,这也是五名城初市、与暮市的来源。

    只有这个两段相对较短的窗口期中,不同坊的界限才算是彻底的消除,人与物都会通过商道上的贸易行为,快速穿梭于一座座不同的坊市里。

    让这座极其巨大的高城真正的活动起来。

    相对的偏居住的综合性坊市,大多只需要从专项的工坊、农圃中补充一月或者一夜消耗的原材料,与之相连的商道也不会热闹太久。

    而后者这些专项坊市就要忙碌许多,处于上游原料端的几种专项类型的坊市,将会不断有各种巨兽、各式载具承载着巨量的‘养分’流向不同的需求端坊市。

    同时,处在最下游的商业服务类型的坊市,却也会特别忙碌起来。

    不同的是,在它们的内部流动的主要事物,不再是商品,而是人。例如各式酒楼、技所、艺馆、博所等等。

    相比起来,这上下游之间,在初市与暮市中的选择,也会有所倚重偏颇。

    初市大多是上游出货,流向各个综合街坊或是‘大工业’坊,在月华充盈之时进行生产与加工。

    暮市大多是下游消费,从各个综合街坊或是‘大工业’坊来的商品,或是携带才艺的人,又流入了商业服务型的坊市,在夜色将临时进行售卖或娱乐表演。

    在这一圈人与物的循环中,生产的人最后也会是那个消费的人,上游的工匠最后会坐在表演的舞台下。而舞台上,下游表演穿着工匠制作的锦袍,带来一场场令人惊叹的表演盛宴。() ()

    这两者结合,就是五名城内生的最普遍循环模版。

    这也是大多数五名城人,每一个月中相似又不同的生活图景。

    这些不同的图景,又会彼此相联系,在这经纬贯通中,汇聚成五名城不同月相中的繁城盛景。

    虽然高城外依然危机四伏,可至少当下的高城,它已经成为斑斓时空中最高、也最繁盛的景。

    哪怕是,它已经经过了一轮的衰退之潮。

    .......

    娴丫头经过这一番折腾后,反而对五名城环境逐渐适应了。

    时刻站在她面前的背影,所给她带来的安全感,也让那种紧张导致的恐慌消失。

    这之后,两人才终于想起来外面,还有等待的几人。

    施娟儿领着娴丫头走出了内宅,本来还以为他们在干等着。

    结果她看到小院子里的两人一鱼,已经玩上了五名城特有的轮转棋。

    这倒让她们心中,让他们等待的歉意淡了不少。

    果然是闲不下来的男人们啊~

    修铭与段妈妈都发现走出来的两人,却都没有在意,继续手中那尺寸间的博弈。

    一方面,他们杀得正酣,怎能因为女人影响拔刀的速度?

    一方面,刚刚隐约的哭声,让他们都明白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问,就装成像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施娟儿与娴丫头,走了过来,一人选择一边开始观棋。

    当然还有一条假装棋手,实则也在观棋学习的鱼。

    偌大的石台上面,放着轮转棋的基底与棋盘,一边还放着正在腌入味的‘鱼罐头’。

    娴丫头刚来的,她看不懂。

    其实,娟儿也不懂。

    修铭在五名城时,大多都在各种技所、艺馆消磨时光。

    所以大部分不涉及运气的游戏,他都玩的很好。

    段妈妈对此道称不上擅长,只是知道其中的规则,算是个半新手。

    只是这轮转棋,恰恰还需要一半的运气,才能赢下棋局。

    于是段妈妈带着新手光环,大战着气衰之子修铭。

    愣是做到了胜多败少的战绩,这一来二去,段妈妈赢得上了头,修铭气得上了头。

    上了头的两人,眼中燃烧着战火。

    让施娟儿相信,他们应该是没有听到什么。

    娴丫头也松了口气,她也有腹稿,若是他们问起。

    就说是她醒来害怕,这才哭出了声,定是与姐姐没有关系的~

    不然,她干嘛那样嚎哭呢?不就是为了掩盖姐姐的哭声,维护姐姐在这几人中的崇高形象吗?

    我哭无所谓,不能让姐姐哭嘛。

    不过这番准备没有用上,也许更好,算是过去了吧。

    心思落下,她也逐渐看入了迷,不过她看不懂规则,只是单纯被那棋盘的复杂机括结构,吸引了注意力。

    可能也有几分,他们已经认真专注的原因,也许这就是认真的魅力吧?

    不知不觉间,修铭又要输了。

    一名合格玩家素质,让他即使眼角有点抽筋,也不会去搞乱棋盘。

    修铭只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看到娴丫头好奇的目光。

    他也找到了另外一种‘赢’得方法,将心神从这烂局上面抽离,专心地给娴丫头,可能也给鱼咕咕,解释起轮转棋的规则背景。

    “娴丫头,这叫轮转棋。

    这是一种规则很简单,却会有较多变数的棋类游戏。

    对弈的每人都有十一个子,十一个子都没了,就是输局离场的时候。

    十一子初落时,只能侧道依靠滑落,虽然有一定技巧,但主要还是靠运气作为开局的底局。

    棋盘走动的规则,是一回三动,可以一子三动,也可以三子一动。

    要想消灭对方的子,主要有两种不同的玩法,一种是吃子,一种是染子。

    吃子相对比较简单,只要在这布满棋洞的弯月棋盘上,通过自身的子围合对方的子,那颗子就出局了。

    染子会比较复杂,因为染子不会发生在棋盘上,而是棋盘在基座里面。

    或者说芒星座是另外一个隐性的棋盘,这游戏的精髓就在于它有两个棋盘,也有两种赢法。”

    娴丫头听得入了迷,她赶忙问道:“基座怎么会是棋盘?棋面吃完不就已经赢了?又怎么染子?”她又变得困惑起来。

    修铭神秘一下笑说道:“你看。”

    弯月盘上密布着统一大小的棋洞,修铭只剩下了三颗金子,已经被段妈妈的九颗红子围在角落,眼看就要彻底失去活动空间而出局。

    因为弯月盘的形状所至,棋面上一旦一方占据优势后吗,就很容易放大优势,连环在一起绞杀对手!

    而要想占据优势,又是一开始的落子位置最为重要,修铭也在大多数一开始就是注定输定了。

    不过在刚刚绞杀过程中,他的一些意外落子,造就了一次胡手。

    就在这时,段妈妈九颗红子中,忽然有两颗被棋洞吞噬,而在随机的两处又冒出来两颗金子。

    修铭成功的将两颗红子染色,成功将其变成了自己的金子。

    于是弯月盘的局势一变,从九对三,又拉回来七对五。

    此消彼涨,修铭也再次看到了获胜的希望。

    娴丫头大为震惊,这不是作弊吗?!怎么就成了另外一个棋盘?

    她想要询问,却注意到修铭神色认真,又进入了‘顶尖城手’的状态中。

    娴丫头只好先按捺心情,静静地看棋。

    刀光剑影中,修铭和段妈妈再一次杀红了眼。

    他们早就不顾得彼此的颜面,处处逼子,又不断离洞拉扯。

    几番绞杀中,两边几乎同步的减子。

    最后,修铭还是惜败了。

    他的最后的两子一颗被锁在月牙上,一颗被红子在月肚子合围无缺。

    段妈妈发出爽朗的笑声,修铭陷入对人生的思考中。

    这该死的五名城!

    ε=(ο`*)))唉

    修铭看到娴丫头几次欲言又止。

    他无奈地说道:“弯月盘,是明棋。芒星座,是暗棋。”

    “当然作为一种公平棋类游戏,一切落子都必须放在台面上,暗棋也会不是偷偷去改变星座里面的机括。”

    “这个游戏的隐藏玩法,是在弯月盘落子时,通过观察、勾连、次序等因素,造出弯月盘上的芒星。”

    “芒星就会吃掉特定位置的棋子,这样再吐出来的子,就是染完色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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