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瑞兽苑的宫人前来献上一对白兔,正是沈韫珠前些日子命人去挑的。

    沈韫珠瞧了眼外头晴亮的天儿,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便动身前往毓庆宫探望昭宁公主。

    “昭宁,你瞧这是什么?”

    沈韫珠瞧见粉雕玉琢的昭宁公主,眉眼不自觉染上笑意,将身后的画柳轻轻推上前。

    画柳福身行礼,打开手中藤编的笼子。只见两只毛茸茸的白兔,探头探脑地从笼子里钻出来。

    “哇,小兔子!”昭宁公主拍着小手,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喜欢吗?”沈韫珠笑着问道。

    “喜欢!谢谢苏娘娘!”

    昭宁公主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抚摸着白兔柔软的皮毛。

    “昭宁喜欢就好。”

    沈韫珠柔声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门口处。

    秦妃一袭浅紫色宫装款款走来,长发绾成云髻,只用几支简单的珠钗点缀,笑语纠正:

    “璎儿,以后记得要叫娴娘娘了。”

    小公主裴璎放下怀里的小白兔,跑到沈韫珠身边。仰起小脸,甜甜地唤道:

    “谢谢娴娘娘。”

    秦妃摸了摸女儿柔顺的发顶,“乖,过去玩吧。”

    秦妃示意宫女将白兔抱到一旁,引裴璎去外殿玩耍。

    “拜见秦妃娘娘。”

    沈韫珠欠身请安,态度谦逊地道:

    “妾身想着公主年幼,便送了这小玩意儿来,希望能供公主逗趣。”

    “娴妹妹有心了,昭宁最爱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了。”

    秦妃轻轻颔首,请沈韫珠入殿叙话。

    沈韫珠招手命青婵上前,奉上她从披香殿带来的金镶珊瑚项圈。

    “娘娘赠了妾身许多贵重之物,妾身无以为报,特地命人去打了这只项圈,聊表心意。还请娘娘替公主收下。”

    “我谢你是应当的,妹妹何须如此客气。”

    沈韫珠与秦妃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进到内殿落座,宫女端上香茗。秦妃主动开口,聊起近来宫中之事。

    “妹妹可去景安宫探望过令容华了?”

    沈韫珠点了点头,又道:

    “令容华胎象平稳,也不怎么犯恶心。只是妾身瞧着,皇上好像没多欢喜似的。”

    “妹妹自个儿怀一个,便知皇上并非不欢喜,只不过是分人罢了。”

    秦妃笑意温和地望着沈韫珠,丝毫没有因为沈韫珠得宠而心生芥蒂。

    沈韫珠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羞涩的红晕,低声说道:

    “日后妾身若有福气诞下皇嗣,只盼他能及公主一半受宠,妾身便也知足了。”

    沈韫珠敛去眸中大半精光,故意出言试探,暗自留心秦妃的反应。

    秦妃摇头失笑,语焉不详地道:

    “妹妹与皇上的孩儿,自无需同昭宁比什么。”

    沈韫珠隐约觉着秦妃话里有话,刚要追问,忽闻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声:

    “皇上驾到——”

    秦妃和沈韫珠从软榻上起身,屈膝行礼。

    “参见皇上。”

    裴淮走进殿内,一眼便瞧见了沈韫珠。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忽又顿在半空。

    裴淮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身前,绕过二人,淡声道:

    “免礼。”

    秦妃自然也察觉了裴淮的动作,不禁抿唇轻笑。

    当着秦妃的面,裴淮难免有些拘束,克制着不同沈韫珠太过亲昵。

    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秦妃早晓儿女之情为何物,又如何瞧不出这俩人的黏黏糊糊。

    “娴嫔怎么在这儿?”裴淮若无其事地问道。

    秦妃替沈韫珠回答道:

    “自那日从赏花宴回来,璎儿便总吵着要见她娴娘娘。趁着这几日天儿好,妾身便邀了娴妹妹来毓庆宫做客。”

    秦妃随裴淮落座在软榻,转头吩咐宫女搬个绣墩儿来。

    沈韫珠见状,婉声谢绝道:

    “既然皇上在此,妾身便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探望公主。”

    人家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若她非要死乞白赖地杵在这儿,也未免忒没眼色了。

    秦妃看向身侧的裴淮,只见他点了点头。秦妃了然,柔声道:

    “那我便不留妹妹了。绣棠,替我送送娴嫔。”

    裴淮的眼神自始至终就没从沈韫珠身上挪开过。待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裴淮这才收回视线,一转头却见秦妃正噙笑望着他。

    裴淮抬手挥退宫人。

    平日恣意惯了,此时在长辈面前竟有些难为情。

    “皇嫂见笑了。”裴淮低声道。

    听清“皇嫂”二字,秦婉烟笑意清浅,眼底划过几许怅然。

    一晃六年过去,除了他们,还有谁记得含冤而死的永王。

    “这些年,朕一直不曾放弃追查当年旧案,近日仿佛有了些眉目。”

    裴淮抿了抿唇,思忖着是否要如实相告。

    秦婉烟添茶的手顿时一颤,茶水倾洒在了炕桌上。但她已顾不得去擦,急切地抬眸追问:

    “究竟是谁陷害王爷通敌?”

    “皇嫂,”裴淮轻叹一声,“当年旧案,老师或许牵涉其中。”

    秦婉烟愕然地睁大双眸。能让裴淮以老师相称之人,那不就是杨太傅吗?

    “当日朕出征在外,对燕都之事并不知情。即便老师当年确有参与,也绝非朕授意为之,还望皇嫂能相信朕。”

    裴淮望向秦婉烟,语气诚恳地说道。

    “妾身明白。”

    秦婉烟泪水盈眶,连呼吸都在颤抖。

    她的夫君性情温柔敦厚,为人光明磊落,从未有半分觊觎皇位之心,却终究还是沦为了党派倾轧下的亡魂。

    如果真的牵涉杨家,皇帝还会为永王平反吗?

    秦婉烟不知道,却也不敢问。

    当初裴淮愿意出手保下她和昭宁,留下永王最后的骨血,已称得上仁至义尽。

    裴淮于他们一家恩重如山,秦婉烟也不想说些令裴淮为难的话。

    秦婉烟握着帕子拭泪,垂眸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

    “妾身失礼了。”

    裴淮不声不响地陪坐在旁,沉声道:

    “皇嫂不必见外。”

    秦婉烟扯了扯唇角,似乎不想气氛如此压抑,转而提起了沈韫珠。

    “当初皇上说,羡慕妾身与王爷情投意合,琴瑟和鸣。如今皇上坐拥无数佳人,可也曾寻着喜欢的了?”

    在长嫂面前,裴淮也没什么好掩饰的,颔首默认道:

    “朕喜欢她的聪慧。”

    “妾身瞧着,可不止如此。”秦妃轻笑道。

    裴淮握拳轻咳了一声,补充道:

    “心性倒也凑合。”

    “这么多年了,难得有人能入皇上的法眼。”

    裴淮意识到自个儿唇角勾起,立马摁了下去,清了清嗓子,嘱托道:

    “这阵子前朝事忙,娴嫔那边儿,还请皇嫂替朕照应一二。”

    “自是应当的。”

    秦婉烟微笑垂眸,颔首应下。

    -

    沈韫珠回到披香殿,便看见几个御前太监等候在门外,手里还抬着几个大箱笼。

    为首之人,正是姜德兴的徒弟丁盛。

    “奴才见过娴嫔娘娘。”丁盛满脸喜庆,哈腰请安。

    沈韫珠冷眼一瞅,差点儿以为是年轻十岁的姜德兴,心道果真是谁教出来的徒弟像谁。

    “不必多礼。”

    沈韫珠驻足问道:“公公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回娘娘的话,重华宫里已经拾掇好了,师父派奴才过来替您迁宫。”丁盛回道。

    “那便有劳公公了。”

    沈韫珠点点头,命青婵和画柳带人进去。

    沈韫珠想起昨日之事,顺便关心道:

    “你师父如何了,可有大碍?”

    “劳娘娘挂心,师父他老人家伤得不重,将养几日便能回来当差了。”

    丁盛嘿嘿一乐,“奴才们皮糙肉厚,二十板子不妨事的。更何况皇上跟前儿离不开师父伺候,宫正司的人也不敢真下狠手。”

    沈韫珠颔首道:“如此便好。公公回去时,记得替本宫带个好儿。”

    “诶。”

    丁盛躬身应下,俏皮话儿张口就来。

    “师父若知道娘娘惦记,怕不是立马能从床上蹦起来,麻利儿地赶来替主子鞍前马后了。”

    沈韫珠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不禁掩唇轻笑。

    -

    因着姜德兴早先提过,沈韫珠自认见到什么都不会大惊小怪。

    可真当踏进重华宫的时候,还是不免惊愕。

    只见重华宫中金砖墁地,兰桂绕梁,极尽奢华之能事。

    庭中美池绿竹交相掩映,浮翠流丹。各色珍玩古器更是数不胜数,尽数堆放在金丝楠木打造的博古架上,琳琅珠玉在残阳夕照下熠熠生辉。

    甫一迈入寝殿,便觉芳香扑鼻。沈韫珠扫向迎面的粉墙,立刻便反应过来。

    “椒房?”沈韫珠犹疑道。

    “正是。皇上特意吩咐,为您重葺了这座椒宫。”

    丁盛跟在沈韫珠身后,见状喜眉笑眼地解释。

    “漆涂椒房工序繁琐,需得宫里专门的匠人来做,这才耽搁了些时日,不然早该请您搬进来了。”

    沈韫珠闻言,却并未流露出惊喜之色,反而蹙起眉心道:

    “眼下燕都百姓正苦于水患之灾,本宫却住进如此富丽奢华的寝殿。且不论众人非议,本宫自个儿也觉心下难安。”

    裴淮早料到沈韫珠会有此顾虑,特地嘱咐丁盛该如何回话。

    “娘娘不必忧虑。修缮重华宫的银两,皆是皇上从私库里拨出来的,并未动用半分国库积蓄。皇上说了,朝政上的事儿他有分寸。娘娘只管相信皇上,安心住进来便是。”

    “皇上还说,这阵子太忙,恐怕不能带您出宫过七夕。这座重华宫,就当是提前送娘娘的七夕节礼了。”

    沈韫珠闻言,心中登时五味杂陈。

    裴淮在她身上倾注的心思,实在是过分多了。虽然沈韫珠一直假作不知,但她又不是块木头,怎么会当真毫无察觉。

    但之前不是说好的各取所需,不求真心吗?

    沈韫珠愈发看不透裴淮的所作所为,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失控。

    沈韫珠强作欢颜,吩咐画柳备下丰厚赏银,分赐给众人。

    丁盛笑得春风满面,跟见了财神菩萨似的,忙不迭地磕头道:

    “谢娴嫔娘娘赏赐。奴才这便带人回去了,皇上那儿还等着奴才复命呢。”

    “青婵,送丁公公出去。”沈韫珠唇边挂着浅笑,画柳却瞧得出她甚是疲惫。

    画柳放下银案,将沈韫珠扶去美人靠上歇着。

    “娘娘,毓庆宫果然从瑞兽苑挑了个宫人过去,专门照料那对儿白兔。”画柳低声禀告。

    “嗯。”

    沈韫珠无精打采地应声,半阖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幽光。

    “不用他做别的,只替我盯好毓庆宫的动静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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