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四十四条。

    院子里赵振开、姜世伟、史铁生、陈皑鸽人很多、很拥挤。

    《今天》停刊,他们就玩儿个花招,成立了个文学研究会,刊物也变成文学研究会的文学资料。

    “我们今天来讨论《许三观卖血记》这篇。”赵振开说,“你们都看过这篇了么?”

    查海英非常积极的举起手,“我已经看过了,这绝对是一篇很好的,江弦写这篇文章写的就像在做衣裳,只用特别少的材料,就裁出了一件特别合身的衣服,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又特别的饱满。”

    史铁生也很热情,紧接着就说:“江弦这篇写的经纬分明,经线是许三观的十一次卖血,这条经线让故事清晰,但是的纬线比这十一次卖血的经线还要重要,这个纬线写的就是亲情,是最朴素的生活。”

    “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和江弦以前的文章不同。”

    姜世伟分享道:“他以前写恨不得什么都写进去,恨不得每个段落都特别出彩,总体看下来就像是热带雨林,特别繁密,但这篇文章有点像”

    他思索了一阵儿,马上展现出他写诗时意象选择独特的特点。

    “就像秋天的田野!”

    众人一听,纷纷觉得这个意象美妙。

    秋天的田野是什么样子呢?树掉光了叶子,特别疏朗,天空特别晴朗,枝干特别清晰,基本上没有特别多的旁枝。

    可不就是这篇《许三观卖血记》了?

    李陀坐在椅子上,翻了翻书页,一边说一边往下想。

    “我当时看到许三观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三观’这个名字很有讲究,‘三观’是一个境界,叫作立三观、破三惑、成三德。

    三观即空、假、中,意思就是:世界一切皆空,一切皆假,一切都在其中。

    但我觉得江弦是把三观这样一个含义倒了过来,他是让我们看许三观在俗世里头,在他不知道空、假、中的前提下所维护的一种朴素的自尊。”

    李陀讲的很深,听懂的人不多。

    赵振开眼前一亮,“一切空、一切假、一切都是虚幻,对许三观而言,只有朴素的本分,只有自尊和尊严。

    许三观追求的是平等,但实际上,一切都不可能平等.”

    赵振开越想越觉得精妙,越想越觉得佩服。

    “不愧是江弦啊,哪怕条理这么明朗的一篇文章,背后竟然都藏着他这样多的巧思!”

    诗人杨炼作为理事之一,快速把讨论的内容记述下来,“我觉得我们今天的讨论内容可以写成一篇评论文章,你们同意么?”

    编辑部其他人表示没什么意见。

    杨炼便确定下来,待到讨论会结束,众人解散,他回到家里坐在桌前,将讨论内容的笔记展开。

    稍作思索,便灵感丰沛挥笔从容

    ——《生活中朴素的平等——读‘许三观卖血记’有感》,今天文学研究会。

    一篇评论,洋洋洒洒,一挥而就。

    杨炼甚至想好给它排在这一期最后的位置。

    不过他并不知道,这就将是《今天》编辑部所编辑的最后一期文学资料,巧合之下,这篇文学评论恰恰成为《今天》杂志的“墓志铭”。

    沙滩北街2号。

    《人民文学》编辑部又忙活起了一年一度的全国优秀评选活动。

    “今年冒出来的好真不少啊。”

    “有哪几部热门么?”

    “徐怀中的这篇《西线轶事》、张贤亮的《灵与肉》、陈建功的《丹凤眼》.都深受读者们的追捧。”

    尝鼎一脔,一叶知秋,从评选就能看出,今年的文化界宛若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大量新人、新,这令编辑们振奋异常。

    我们的文学在走向繁荣!

    “今年江弦没发短篇?”

    “发了,《京城文学》帮他申报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参评,不过票数没有《灵与肉》《丹凤眼》那么高,《西线轶事》今年应该是要砍倒一片了。”

    《西线轶事》是今年的一部大热,由军旅作家徐怀中创作。

    作家们终于将反思的目光,放到了军旅这个敏感的区域,徐怀中一改以往军事题材的老路子,不写捷报频传,反而写战士们的生活,加以反思,再外加环境的影响

    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终于促成这篇的大热。

    “这小子今年终于能给其他作家一点机会了。”有编辑感叹。

    江弦年年都能憋个第一出来,去年更是一个人拿三个奖,拿奖拿得手都快软。

    而且每年都还是顶着《京城文学》的名义拿下第一,让他们主办方《人民文学》很没面子。

    今年总算是没了这个大魔王的阴影。

    “也就是没长篇奖,不然他怎么可能不拿”角落里不知谁幽幽说了一声。

    大家集体沉默。

    他们自然知道,江弦今年的写作重心一直都在长篇上,就光一篇《许三观卖血记》,绝对是今年12月份的重头戏了。

    《许三观卖血记》没有不火的道理,毕竟他们《人民文学》给江弦的待遇是前所未有的。

    做个比较就能看的出来。

    《西线轶事》最初是一篇六万字的中篇,但是因为《人民文学》只登短篇幅,徐怀中只好将中一部分情节抽离,重新整理稿件,变成了三万五千字左右的短篇,这才有机会发表。

    后来抽离的情节又由他改写成了短篇《阮氏丁香》,作为《西线轶事》的姊妹篇,发表于《十月》。

    “读者的评票又送来了?”

    见男编辑梁烜又扛着几麻袋上来,众编辑赶忙过去搭手。

    “评票?”

    梁烜擦了把汗,“这是读者给《许三观卖血记》写的信,都快赶上评选票那么多了,下头还有好几麻袋呢,我都快成力巴了。”

    “这才发出去多久,就已经有反馈了?”一名年轻女编辑吃了一惊。

    “这次这么大力度推出一篇,要真没反馈可就有大问题了。”

    有人调侃,“刚才还说没法评比,这不就有比的了,才刚刊发这么几天就收到这么多信,要是换成评选票,这么一投,恐怕《西线轶事》都得被压下去。”

    王扶作为《许三观卖血记》的责编,见手下文章这样受欢迎,自然是面露喜色。

    她拆开几封读者写给编辑部的信,有几封信里送了几张粮票,让王扶印象最深的是一封来自河南的信件。

    读者语句真挚的讲了自己的故事,说自己就是许三观本人,这个故事就是他的故事,包括卖血之前先喝八大碗水,喝的膀胱都要炸了才卖,这样能让血淡一点,能稀释开血液。

    [我不怕卖血,也不怕死,我只怕再也没有能力去为家里抵御风雨了。]

    王扶唏嘘不已。

    江弦的这篇文章,是真的写到了人民的心坎儿里头!

    “我今天收稿子,还收着了《许三观卖血记》的文学评论。”有编辑说。

    “这么快就有人些评论了?”

    “我也收着了,还有些是老评论家的投稿呢。”

    编辑部里喜气洋洋,王扶也满脸激动。

    以她丰富的工作经验,自然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许三观卖血记》,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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