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寒夜·星动
小师哥的emo生涯继续展开
盖聂病了。
不是心病，是真病。
他吃了朝云的半个玄虎心当晚就开始发烧，皮肤发红，血行加速，特别想打架，半夜敲门要和卫庄比剑。
秉持人要死别死在我屋外的正义精神，卫庄扛着盖聂拍响朝云树屋大门。
“有事吗？”
“我没有，他的事可不小。”
“聂儿怎么了？”
“这个问题得问你——你看他像不像吃错了东西发疯。”
“可我不会医术啊。”
“不会医术没关系，死了过来告诉一声。”盖聂现下已经烧迷糊了，病得昏昏沉沉，若是清醒时听见卫庄这么说，不知心里要悄悄难过多久。
“小庄，你去找点本草，要薄荷、连翘和忍冬。”
“你能治？”卫庄奇道。
“不能，他身上好热，我用寒咒压一压。”朝云说着结了一个印，寒气沿盖聂经脉下行，烧晕了的盖聂都痛苦到哼出声，看的卫庄眉头直抽——还好犯在她手里的不是他。
“快去呀。”
“你说的本草…我并不识得。”
“不识得没关系，花狸带你去找。”
“你这样，当真不会弄死他吗？”卫庄良心发现了一次——原本盖聂只是发烧，等被她治完，估计命都要没了。
“治好了是我天赋高超，治不好算他命该如此。”朝云两道至阴寒咒下去，盖聂的体温算是正常了，人也彻底意识全无。
“这么凉，再来个炎咒暖一暖。”朝云试了试盖聂的额头，少年的眉毛结了一层冰霜，淡红色的嘴唇冻得越发青白，她抬手结了一个火系的印，“小庄，你还不去？”
“我回来时，他最好还活着。”望着女孩指尖热辣辣的红光，卫庄没再说别的什么，跟着带路的花狸离开树屋。
她不会把师哥玩死吧？
果然命不硬不能做鬼谷传人。
“糟糕，寒咒打多了，连阳脉里都是寒气。”朝云细细思索，“可今晚你睡在这，我睡在哪里呢？”
树屋只有一张木床，她断断不肯分出去，朝云唤来赤豹，让盖聂躺在赤豹皮毛上保暖，自己美美睡了一觉。
“你怎么睡着了？”
“不然呢？”朝云睡眼惺忪，下床踢了踢盖聂，
“还是软的，人没事，你把本草给聂儿喂进去。”
“这最好有用。”看到师哥被踢得人都翻过去也没反应，卫庄狠狠拧了拧眉头。
“没用的话，赤豹明早就不用去打猎了。”女孩神色自如，仿佛根本不知道她的话说出口有多惊悚，卫庄不由侧目。
“小庄，我帮你救了聂儿，你总该谢我一谢不是？”朝云忽然笑盈盈道，“不如摘了你头上那根布条让我瞧瞧。”
卫庄也不客气，“不如你把你头上的草圈摘下来？”
“这叫花冠，没见识的小子。”朝云用食指挑起戴在头上的花环，她前额偏左，眉骨之上，赫然两道伤疤，也不知是被何物所伤。
“该你了。”
卫庄别过脸去，只俯身察看盖聂，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似乎没答应你什么。”
“果然只有人会哄骗人。”朝云倒不恼，卫庄在鬼谷还有段时日，她想看总能找到机会，不急于此刻。
“塞不进去。”卫庄试图将一把本草塞到盖聂口中，也许是寒咒太冷的关系，小师哥的牙关锁得死紧。
“你捏断他骨头就塞进去了。”
卫庄垂手不语，似乎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见朝云有动手的架势，下意识先拦住，“不可以。”
“你们人还真有意思，开始说不在乎聂儿生死的是你，后来又在意的也是你，你究竟是更愿他活，还是更想他死？”朝云不懂卫庄此刻的复杂，从他手中接过几株本草，含入口中咀嚼，一手托起盖聂的后脑，缓缓将草汁渡了过去，纵然盖聂牙关紧咬，但液体就是液体，进不进的去由不得昏迷的人，一丝鲜绿的草汁淌过两人的下巴，滴在盖聂的白色中衣上，薄荷清凉的苦意弥散，卫庄竟也有些唇上发刺，他移开眼睛，声音却越发不能忽视，咀嚼本草的声音与牙齿的磕碰声细细密密地钻入耳朵…若是他也尝了那玄虎心。
“你…”卫庄一时失神，一口暗绿色的药渣在他腿上炸开砰了满地，罪魁祸首正幸灾乐祸，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牙齿和嘴唇全被染绿了，活像山中的精怪。
“愣着做什么，还不再给我一些。”
朝云渡了四五口草汁过去，药草加寒咒，双管齐下，不愁压不过热毒。
盖聂从树屋的地板的醒来，一抬头和赤豹来了个脸贴脸，大猫关切地望着他，瞪着绿莹莹的夜光眼珠舔了舔盖聂的头发，他浑身冰冷，没有一点力气，花狸警惕地叫了一声，朝云随之清醒。
“不要乱动，你体内如今寒气过重，安心躺着，赤豹身暖，对你有好处。”
“多谢。”
“若要谢我，讲个故事来听。”女孩没有不能压榨病人的自觉，她从床上爬下来，也躺在赤豹身上，如搂小花狸搬搂住盖聂的腰，花狸不满地嗷呜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不可。”盖聂推拒，他本身并不喜与人过近，而朝云离他确实太近了，这样亲昵的拥抱，他自记事起从未拥有过。
“若你视我为人，人碰你几下又有什么奇怪。”朝云不解，双臂一叠，横在盖聂胸膛上，支着下巴望他，“我同赤豹一起暖你，你也能好得快些。”
夜风穿过山谷，女孩的身躯像个小火炉，体温比起皮毛厚重的赤豹也不遑多让。
“昔日天皇娲神见世间混沌，大地生机寥寥，便以泥土造人，将人分为男子与女子，使他们如野兽般自得生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朝云淡淡道，似乎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没什么特别，皆随心意而定。
“若男子与女子两情相好，便同居一处，约为秦晋，如两心相离，便各自分开，不罹深怨…”
“两情非要是男子与女子吗？”朝云打断了盖聂。
“世情本无定事，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盖聂道，“只是在先辈追寻的大道面前，情，不过是最虚无的东西。”
“你我这般，便算两情相好吗？”
“…自然不算。”
“你与小庄，算两情相好吗？”
“也不算。”
“我与赤豹，算两情相好吗？”
“……”
“你说话呀？”
“……”
“又不理我。”
“小庄。”盖聂的目光似乎能直接破出树屋的木墙。
“也不过如此。”卫庄望着朝云，眼底有几分失望，“连我的存在都察觉不到。”
“我只是不想叫你进来。”朝云伸了个懒腰，背对着卫庄，“你太占地方。”
“哼。”卫庄冷哼一声，到底没说出什么‘我偏要进来’之类的鬼话，不客气地坐在床上，小花狸不满地嗷了两声，一看打不过，眯眼继续睡，“师哥，我来看看你还活着吗。”
“尚可。”
“我不会因为你有伤在身就手下留情。”
“不必。”
“明天你们想吃什么？”
盖聂略略摇头，而朝云兴奋起来——“我想喝蜂蜜酒，吃烤鱼、烤山鸡还有烤玄虎肉，最后来一碗荇菜莲藕羹，藕的个头要大一点，切薄片，不要炖太久。”
朝云每说一个字，卫庄的眉头就动一下。
“不为难你吧，小庄？”朝云笑眯眯地问。
“不为难。”卫庄冷笑，“明天这些你要是吃不完，别怪我把它们从你脖子里灌进去。”
“小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别被玄虎加了餐。”
当鬼谷子看到自己新招来的小徒弟左肩扛着一头成年玄虎，右手还提了鲈鱼、山鸡和一串带着新鲜湖底淤泥的大藕时，内心感叹了一句：今天又是有口福的一天。
聂儿的烹调手法比较简单粗暴，在能吃与能活着的范围之间，小庄做饭的味道要好一些，在能吃与好吃的范围之间，小云的饭，基本徘徊在活着与活不了之间，不过采蜂蜜花果酿酒，倒无人能出其右，不愧是山鬼灵均的弟子。
朝云念及自己客居鬼谷，且闲时得盖聂教导，颇认得几分投桃报李的道理，不时命赤豹衔着篮子送些美酒野味、山果野菜下山，赠予鬼谷先生，少则五六日一次，多则一日数次，山中野物易得，好酒难寻，天长日久，鬼谷师兄弟的剑术和酒量皆大有进益，卫庄尤甚，嘴上说不要，酒送下来了，倒是一次也没见他少喝。
朝云想着有天等卫庄喝多再揭开他的抹额看个明白，可卫庄偏防着她这点荒唐心思，从没真正喝醉过，偶然几次朝云急了一时闹起来惹恼了卫庄，两人借着酒意拔剑对砍，还是盖聂从中调停，朝云对盖聂总也顾让些许，一是为着他教她怎么做‘人’——山中不知岁月，一个精怪顽皮、离经叛道，一个少言敢任、傲骨丹心，朝云与盖聂少年相对，亦有几分难得的情谊，二是盖聂几年间纵剑术已成，而她志不在剑术，若非生死相搏，寻常游戏比斗，她轻易动他不得，三是盖聂虽非师长，待朝云卫庄两人却多有爱护，言行如一，且每与两人互为对手，必尽全力，决不藏招屏式，也不因剑术长于对方而卸力相让，是以两人在心中对盖聂多有敬爱。
朝云天性自然，一来便以山花山果相赠，盖聂作策论时，她便如幼兽般依在他身边，非要蹭到他身上皆是草木香气才作罢，而卫庄早知自己与盖聂他日必为生死之敌，纵使人非草木，亦不足言说，见朝云与盖聂亲近，面上冷淡，心头不觉涩然，若是有一日他与师哥死了一个，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同另一个饮酒说笑——师哥也是，这么纵着一个客居的女孩，要是输的是师哥，难道他还要接着留她在鬼谷，像师哥一样照顾她不成？
卫庄思及此处，更觉无趣，又看见朝云拿她剥出的莲子喂给盖聂，一时气动，索性放下手中作了一半的策论，一言不发，提起木剑走了。
“小庄最近好大的脾气。”见盖聂不吃，朝云剥莲子送进自己嘴里，嚼得咯吱咯吱的，“难道我没给他吃莲子，恼了不成？”
卫庄的想法，朝云不能知晓，盖聂心里明白，可惜师弟明白不承认，师哥明白不肯说，只剩下朝云这一个不明白又肯说的散养弟子满脑袋疑问，不过她的疑问也没坚持很久，盖聂凝神专一，不肯理她，她闷了就带着赤豹花狸去山里招猫逗狗，弄得鬼谷四周狼怒虎怨，不时有松鼠狐獾一类的小东西背崽子下山找鬼谷子告状，云梦泽内，群山林中，不问世间兴废，当真是神仙也难求的生活。
可人终究要面对他们的命运。
盖聂病了。
不是心病，是真病。
他吃了朝云的半个玄虎心当晚就开始发烧，皮肤发红，血行加速，特别想打架，半夜敲门要和卫庄比剑。
秉持人要死别死在我屋外的正义精神，卫庄扛着盖聂拍响朝云树屋大门。
“有事吗？”
“我没有，他的事可不小。”
“聂儿怎么了？”
“这个问题得问你——你看他像不像吃错了东西发疯。”
“可我不会医术啊。”
“不会医术没关系，死了过来告诉一声。”盖聂现下已经烧迷糊了，病得昏昏沉沉，若是清醒时听见卫庄这么说，不知心里要悄悄难过多久。
“小庄，你去找点本草，要薄荷、连翘和忍冬。”
“你能治？”卫庄奇道。
“不能，他身上好热，我用寒咒压一压。”朝云说着结了一个印，寒气沿盖聂经脉下行，烧晕了的盖聂都痛苦到哼出声，看的卫庄眉头直抽——还好犯在她手里的不是他。
“快去呀。”
“你说的本草…我并不识得。”
“不识得没关系，花狸带你去找。”
“你这样，当真不会弄死他吗？”卫庄良心发现了一次——原本盖聂只是发烧，等被她治完，估计命都要没了。
“治好了是我天赋高超，治不好算他命该如此。”朝云两道至阴寒咒下去，盖聂的体温算是正常了，人也彻底意识全无。
“这么凉，再来个炎咒暖一暖。”朝云试了试盖聂的额头，少年的眉毛结了一层冰霜，淡红色的嘴唇冻得越发青白，她抬手结了一个火系的印，“小庄，你还不去？”
“我回来时，他最好还活着。”望着女孩指尖热辣辣的红光，卫庄没再说别的什么，跟着带路的花狸离开树屋。
她不会把师哥玩死吧？
果然命不硬不能做鬼谷传人。
“糟糕，寒咒打多了，连阳脉里都是寒气。”朝云细细思索，“可今晚你睡在这，我睡在哪里呢？”
树屋只有一张木床，她断断不肯分出去，朝云唤来赤豹，让盖聂躺在赤豹皮毛上保暖，自己美美睡了一觉。
“你怎么睡着了？”
“不然呢？”朝云睡眼惺忪，下床踢了踢盖聂，
“还是软的，人没事，你把本草给聂儿喂进去。”
“这最好有用。”看到师哥被踢得人都翻过去也没反应，卫庄狠狠拧了拧眉头。
“没用的话，赤豹明早就不用去打猎了。”女孩神色自如，仿佛根本不知道她的话说出口有多惊悚，卫庄不由侧目。
“小庄，我帮你救了聂儿，你总该谢我一谢不是？”朝云忽然笑盈盈道，“不如摘了你头上那根布条让我瞧瞧。”
卫庄也不客气，“不如你把你头上的草圈摘下来？”
“这叫花冠，没见识的小子。”朝云用食指挑起戴在头上的花环，她前额偏左，眉骨之上，赫然两道伤疤，也不知是被何物所伤。
“该你了。”
卫庄别过脸去，只俯身察看盖聂，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似乎没答应你什么。”
“果然只有人会哄骗人。”朝云倒不恼，卫庄在鬼谷还有段时日，她想看总能找到机会，不急于此刻。
“塞不进去。”卫庄试图将一把本草塞到盖聂口中，也许是寒咒太冷的关系，小师哥的牙关锁得死紧。
“你捏断他骨头就塞进去了。”
卫庄垂手不语，似乎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见朝云有动手的架势，下意识先拦住，“不可以。”
“你们人还真有意思，开始说不在乎聂儿生死的是你，后来又在意的也是你，你究竟是更愿他活，还是更想他死？”朝云不懂卫庄此刻的复杂，从他手中接过几株本草，含入口中咀嚼，一手托起盖聂的后脑，缓缓将草汁渡了过去，纵然盖聂牙关紧咬，但液体就是液体，进不进的去由不得昏迷的人，一丝鲜绿的草汁淌过两人的下巴，滴在盖聂的白色中衣上，薄荷清凉的苦意弥散，卫庄竟也有些唇上发刺，他移开眼睛，声音却越发不能忽视，咀嚼本草的声音与牙齿的磕碰声细细密密地钻入耳朵…若是他也尝了那玄虎心。
“你…”卫庄一时失神，一口暗绿色的药渣在他腿上炸开砰了满地，罪魁祸首正幸灾乐祸，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牙齿和嘴唇全被染绿了，活像山中的精怪。
“愣着做什么，还不再给我一些。”
朝云渡了四五口草汁过去，药草加寒咒，双管齐下，不愁压不过热毒。
盖聂从树屋的地板的醒来，一抬头和赤豹来了个脸贴脸，大猫关切地望着他，瞪着绿莹莹的夜光眼珠舔了舔盖聂的头发，他浑身冰冷，没有一点力气，花狸警惕地叫了一声，朝云随之清醒。
“不要乱动，你体内如今寒气过重，安心躺着，赤豹身暖，对你有好处。”
“多谢。”
“若要谢我，讲个故事来听。”女孩没有不能压榨病人的自觉，她从床上爬下来，也躺在赤豹身上，如搂小花狸搬搂住盖聂的腰，花狸不满地嗷呜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不可。”盖聂推拒，他本身并不喜与人过近，而朝云离他确实太近了，这样亲昵的拥抱，他自记事起从未拥有过。
“若你视我为人，人碰你几下又有什么奇怪。”朝云不解，双臂一叠，横在盖聂胸膛上，支着下巴望他，“我同赤豹一起暖你，你也能好得快些。”
夜风穿过山谷，女孩的身躯像个小火炉，体温比起皮毛厚重的赤豹也不遑多让。
“昔日天皇娲神见世间混沌，大地生机寥寥，便以泥土造人，将人分为男子与女子，使他们如野兽般自得生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朝云淡淡道，似乎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没什么特别，皆随心意而定。
“若男子与女子两情相好，便同居一处，约为秦晋，如两心相离，便各自分开，不罹深怨…”
“两情非要是男子与女子吗？”朝云打断了盖聂。
“世情本无定事，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盖聂道，“只是在先辈追寻的大道面前，情，不过是最虚无的东西。”
“你我这般，便算两情相好吗？”
“…自然不算。”
“你与小庄，算两情相好吗？”
“也不算。”
“我与赤豹，算两情相好吗？”
“……”
“你说话呀？”
“……”
“又不理我。”
“小庄。”盖聂的目光似乎能直接破出树屋的木墙。
“也不过如此。”卫庄望着朝云，眼底有几分失望，“连我的存在都察觉不到。”
“我只是不想叫你进来。”朝云伸了个懒腰，背对着卫庄，“你太占地方。”
“哼。”卫庄冷哼一声，到底没说出什么‘我偏要进来’之类的鬼话，不客气地坐在床上，小花狸不满地嗷了两声，一看打不过，眯眼继续睡，“师哥，我来看看你还活着吗。”
“尚可。”
“我不会因为你有伤在身就手下留情。”
“不必。”
“明天你们想吃什么？”
盖聂略略摇头，而朝云兴奋起来——“我想喝蜂蜜酒，吃烤鱼、烤山鸡还有烤玄虎肉，最后来一碗荇菜莲藕羹，藕的个头要大一点，切薄片，不要炖太久。”
朝云每说一个字，卫庄的眉头就动一下。
“不为难你吧，小庄？”朝云笑眯眯地问。
“不为难。”卫庄冷笑，“明天这些你要是吃不完，别怪我把它们从你脖子里灌进去。”
“小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别被玄虎加了餐。”
当鬼谷子看到自己新招来的小徒弟左肩扛着一头成年玄虎，右手还提了鲈鱼、山鸡和一串带着新鲜湖底淤泥的大藕时，内心感叹了一句：今天又是有口福的一天。
聂儿的烹调手法比较简单粗暴，在能吃与能活着的范围之间，小庄做饭的味道要好一些，在能吃与好吃的范围之间，小云的饭，基本徘徊在活着与活不了之间，不过采蜂蜜花果酿酒，倒无人能出其右，不愧是山鬼灵均的弟子。
朝云念及自己客居鬼谷，且闲时得盖聂教导，颇认得几分投桃报李的道理，不时命赤豹衔着篮子送些美酒野味、山果野菜下山，赠予鬼谷先生，少则五六日一次，多则一日数次，山中野物易得，好酒难寻，天长日久，鬼谷师兄弟的剑术和酒量皆大有进益，卫庄尤甚，嘴上说不要，酒送下来了，倒是一次也没见他少喝。
朝云想着有天等卫庄喝多再揭开他的抹额看个明白，可卫庄偏防着她这点荒唐心思，从没真正喝醉过，偶然几次朝云急了一时闹起来惹恼了卫庄，两人借着酒意拔剑对砍，还是盖聂从中调停，朝云对盖聂总也顾让些许，一是为着他教她怎么做‘人’——山中不知岁月，一个精怪顽皮、离经叛道，一个少言敢任、傲骨丹心，朝云与盖聂少年相对，亦有几分难得的情谊，二是盖聂几年间纵剑术已成，而她志不在剑术，若非生死相搏，寻常游戏比斗，她轻易动他不得，三是盖聂虽非师长，待朝云卫庄两人却多有爱护，言行如一，且每与两人互为对手，必尽全力，决不藏招屏式，也不因剑术长于对方而卸力相让，是以两人在心中对盖聂多有敬爱。
朝云天性自然，一来便以山花山果相赠，盖聂作策论时，她便如幼兽般依在他身边，非要蹭到他身上皆是草木香气才作罢，而卫庄早知自己与盖聂他日必为生死之敌，纵使人非草木，亦不足言说，见朝云与盖聂亲近，面上冷淡，心头不觉涩然，若是有一日他与师哥死了一个，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同另一个饮酒说笑——师哥也是，这么纵着一个客居的女孩，要是输的是师哥，难道他还要接着留她在鬼谷，像师哥一样照顾她不成？
卫庄思及此处，更觉无趣，又看见朝云拿她剥出的莲子喂给盖聂，一时气动，索性放下手中作了一半的策论，一言不发，提起木剑走了。
“小庄最近好大的脾气。”见盖聂不吃，朝云剥莲子送进自己嘴里，嚼得咯吱咯吱的，“难道我没给他吃莲子，恼了不成？”
卫庄的想法，朝云不能知晓，盖聂心里明白，可惜师弟明白不承认，师哥明白不肯说，只剩下朝云这一个不明白又肯说的散养弟子满脑袋疑问，不过她的疑问也没坚持很久，盖聂凝神专一，不肯理她，她闷了就带着赤豹花狸去山里招猫逗狗，弄得鬼谷四周狼怒虎怨，不时有松鼠狐獾一类的小东西背崽子下山找鬼谷子告状，云梦泽内，群山林中，不问世间兴废，当真是神仙也难求的生活。
可人终究要面对他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