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目瞪口呆。

    刚刚柳荫还喜滋滋地说要做几个拿手小菜,打一斤散白,让自己和老方喝一杯庆祝呢,这咋就骂上了呢。

    这年头,大家伙生活节奏很慢,又没啥娱乐,生活单调乏味,对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那点事儿,都特别感兴趣。

    蚂蚁上树都能蹲下来看一会儿,还有个别穷极无聊之徒,喜欢偷听墙根的呢。

    听到柳荫摔碗,大杂院里足足十七八号人都不做饭了,纷纷出来看热闹。

    “咋的了?两口子又干架了!?”

    “别摔碗啊,摔坏了还得买,你直接挠他!”

    “柳荫,有啥话好好说,别动气!”

    “是啊,咱别和那些大老爷们一般见识!”

    柳荫叉着腰气呼呼地骂:“你们评评理,方远平填报志愿,竟然不和我这个当娘的说一声,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旁边,方长岭歉然朝老白笑笑,递上今天的第八根大前门。

    柳荫这是要炫耀呢,但也能理解。

    这两年是知青回城大潮,别人家有关系的找关系,有钱的使钱,不少人都把孩子调回来了。

    就两口子没门路,方远平的回城一直办不下来。

    为这事儿,两口子头发都愁白了,整天长吁短叹的,有人同情,但也有人看笑话。

    这下好了,儿子出息了,不用爹妈操心,自己考上大学了,还是燕京大学,全国文科第一,又发表了小说!

    那不得好好显摆显摆啊!

    “啥?报的学校太好了,落榜了?!”有人问道。

    柳荫演着呢,气鼓鼓地不说话。

    方长岭有点闷骚,也不说话。

    抽了老方八根大前门的老白,自然要站出来捧哏了:“嗐,啥落榜啊,远平考上燕京大学中文系了,还是分,全国文科卷第一名。”

    “真的假的?远平考了这么多?”大家不敢置信。

    “骗你有啥好处?!”

    老白一瞪眼,得意洋洋地道:“我们刚开始也不信,这不下午还去燕京大学找我那个负责保卫工作的发小帮忙,看过成绩和录取名单了!”

    “知道是方远平的家长来了,嚯!系主任过来给我们倒茶,副校长给我们点烟。那面子,真给足了!”

    要是方长岭两口子这么说,大家伙可能觉得是自吹自擂。

    但老白一个外人都这么说,大家虽然不可思议,却也不得不信。

    “啥?远平考上燕京大学了?!”

    “全国文科卷第一名,厉害啊!”

    “柳荫啊,这是好事儿啊,你咋还着急上火了呢!”

    “是啊,燕京大学,全国文科第一啊!我家那个看了半年书,才考了几十分,还不够远平的零头呢,备考的时候,老母鸡倒是吃了几十只,他娘的腿,一只鸡还不到一分呢,现在只能去街道集体厂去糊信封去了。”

    “听说现在上大学,免除学费住宿费,还有补助,可不老少,相当于学徒工了!”

    柳荫继续搁那演呢,气呼呼地道:“燕京大学中文系啊,全国几百万考生,才录取了人,真真是万里挑一。”

    “你说他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啊,都敢报考,这万一少考两分,那不就落榜了?!这主意也太大了!”

    “也不和我们两口子商量商量,就自作主张!”

    “他觉得自己念了几本书了不起了,翅膀硬了是吧,不把我们两个大老粗放在眼里了是吧。白眼狼一个,你们看着吧,他敢回来,我打断他的狗腿!”() ()

    大家都劝。

    “孩子这不是考上了嘛!”

    “他选学校专业,叫咱们参考,咱们也不懂啊,那就让他自己决定吧!”

    “不让你操心还不好嘛,我家那个,呵,我为了给他找工作,腿都跑细了一圈,他还嫌这嫌那呢,集体厂他还看不上非要找正经国企,嫌我们没本事,这找谁说理去!”

    “对了,孩子都拿到通知书了,咋不赶紧回来啊,月底就要开学了吧!”

    柳荫立刻找到话茬,一拍大腿,控诉道:“这混小子在陕省的《延河》上发了一篇小说,现在写上瘾了,搁那写第二篇呢,说想当作家,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大家伙一听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啥,远平还发表小说了?”

    “好家伙,真出息了嘿!”

    “听说现在政策改了,发表小说有稿费了啊,多少钱啊!”

    “咋发表小说还成自找麻烦了。”

    “咋不是自找麻烦呢,他是拿了块稿费,但担风险啊!”

    柳荫故意露出清澈而愚蠢的眼神道:“大家伙都知道,前几年,那些老作家老编辑都遭了大罪了。”

    “虽说现在政策好了,可万一再倒回去,我们两口子都跟着倒霉啊。”

    “安安生生当个普通人不好吗,非要当啥作家,这熊孩子,咋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她这么一说,人群再次一片哗然,毕竟大杂院里都是普通人,对文学稿费这块也不太了解。

    “块稿费,我哩乖乖嘞,一篇小说顶我三月工资!”

    “搞写作这么有前途?我也要写!”

    “你算了吧,你字儿都认不全。”

    邻居赵建设是中学老师,文艺中年。

    闻言,扶了扶眼镜腿缠着白色胶布的黑框眼镜,科普道:“柳大姐,你别瞎担心了,他愿意写作,能发表作品,这是好事儿!”

    “咋的成了好事儿了?”

    “现在文艺政策改了啊。”

    赵建设激动地道:“去年开了会议,拨乱反正,强调加强文化艺术领域的思想解放,推动文艺创作和评论的自由化,还颁发了稿费标准。”

    “今年,全国文联第三届委员会第三次扩大会议召开,决定在明年召开第四次文代会。”

    “目前,全国不少地区的文艺团体以及《文艺报》等刊物已经恢复了,作家知识分子也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光荣着呢!”

    ……

    方远平并不知道老妈在燕京搞了这一出。

    自己还没回去呢,就闹得北帽胡同人尽皆知了。

    有天他趁着写作累了,就带着录取通知书乘车回到插队的延川县办理了户口迁移的相关回城手续。

    至于他那些破烂铺盖卷、盆子水杯等生活用品,他也懒得带回燕京,直接送给了当地社员了。

    “双手插顶利三焦!”

    “手足前后利肾腰!掌根贴紧腰身,腿绷直,唉,对喽!”

    “左肝右肾如射雕,扎出弓步来,做二十个提肛动作,做一次默念一次!”

    这天早上。

    方远平和路瑶吃完早饭,就和前几天一样在办公室门口一起练八部金刚功。

    方远平做一个动作,路瑶跟着做一个,方远平不时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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