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大陆,德昌九年,春,燕南炎率西北天、泽、火、雷四部联军攻打皇都,推翻了德昌帝燕明霆长达九年的暴政,燕南炎登基,国号天昭,立长子燕璟珣为太子,次子燕嘉琛为睿王,次女燕嘉璎为璎公主,义女燕知回封西北大将军,举国欢庆。

    天昭元年,冬,西北大将军燕知回谋反,入宫刺杀天昭帝失败,一人绝杀天昭帝四大影卫高手后,逃出皇宫,下落不明。三日后,天昭帝伤重,不治而亡,太子燕璟珣继位,改元景明,史称景明国。

    三年后。

    苍梧城。

    时值盛夏,太阳还没有下山,街上行人匆匆而行,叶芃在铺子里整理完刚送来的货物,和老板娘阿娇打了声招呼,便走出了铺子,往叶家方向走去。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四妹萱萱和三弟阿芨在说话。

    “你别跟大姐和娘说这事啊,免得她们又要操心,这种游学去了也麻烦,还不如好好在家温习。“阿芨满不在乎地说道。

    “可是,这次是去瑞文书院交流啊,你不是一直想听那位焦夫子讲课吗?”

    “等明年,攒够钱再去也可以,不急,反正我也要后年才有资格去考金榜。”

    “嗯,可是……。”萱萱年纪小但也知道家里的难处,看了一下三哥,抿了抿嘴,想要再说什么。

    “好了小妹……别说了……” 看到叶芃进了院子,阿芨连忙示意萱萱打住。

    “大姐,你回来啦。”阿芨因为强硬结束话题有点尴尬地打了一下招呼,希望她没听到。

    今天叶夫人回了娘家,二妹薇薇还在医馆忙碌,晚上就三个姐弟自己吃饭。

    “刚才听你们讲什么游学,这次游学要去哪里啊?”叶芃边在厨房做晚饭,边好像不经心地问道。

    “嗯,说是去观山的瑞文书院,天太热了,我不爱动,就不去了,刚好在家休息一下。”阿芨低着头摆碗筷回答道。

    他知道家里情况不好,父亲不在了,自己和妹妹两个人上学的束修,还是靠着外祖家的帮衬。

    大姐姐在杂货铺辛苦打工,每个月才一千文的收入,堪堪养活一家子,二姐刚进医馆做学徒,每个月要交三百文的伙食费给医馆,真的是捉襟见肘。

    瑞文书院在皇城外的观山,离苍梧城有三天路程,此去路途远,还要在那边待上一个月,因为靠近皇城,东西也贵一些,所以书院通知学生最好自备两千文,以供伙食花销,自己如果节约一些估摸着也要起码一千文。

    一千文,对家里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大姐一个女子,每天在铺里搬搬抬抬的,已经够辛苦的了,自己在家勤奋点就是了,明天去书局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代笔的,赚点润笔费,等明年攒够钱,有机会再去瑞文书院听焦夫子讲课。

    有了计划,阿芨心里的难受不安缓解了许多。

    “萱萱,学院游学需要多少钱?”叶芃扭头问萱萱,兄妹俩在一个书院,她肯定知道,阿芨不肯说,只能问萱萱了。

    “两千文呀!”萱萱没想到大姐突然问自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妥,刚答应了三哥不说的,萱萱小心翼翼地看向阿芨。果然,被瞪了一眼,“大姐自己问的”,萱萱弱弱地说。

    “好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明天找老板娘看能不能预支一点,加上之前手里攒的还有点余钱,想办法凑一凑吧,肯定够的。“叶芃端着菜出来说道:”你不用操心了,好好准备游学的东西就好。“

    “大姐……真的不用”阿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做为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很是没用。

    “大姐,我也去找一点活干,等拿了薪水,我也可以出一部分。”萱萱自信地说。

    “你也还是孩子,打什么工,明年你也要考童榜了,今年非常重要,家里有我呢,不用担心,你们两个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好了,快吃饭吧。”叶芃给萱萱夹了一块红烧肉,示意弟妹快吃饭。

    在景明国,学子不论男女皆六岁入学堂,十二岁考过童榜,可入学院按兴趣分科学习,十八岁就可考金榜,金榜的考试分礼、医、工、武、文五科,学子可选一门参加,中榜者可由国家安排工作。二妹叶薇就是考过了金榜医科,被分到了苍梧城的医馆,但是还要再学习五年,经带教师傅考核合格后,才能独自行医,这五年没有薪水,还要每月交给医馆三百文伙食费。今年阿芨十六岁了,选的文科,长得瘦高白净,有股子仙气,又文采斐然,学院的夫子视其为得意门生,再过两年就可以去试金榜了。

    如今的景明帝务实,文科题目多是针砭时弊,要想在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就要能了解实事,而且还要有独道的见解,所以对于文科学子来说,开阔眼界非常重要,而对于不在皇城上学的学子们而言,信息是非常闭塞的,去皇城的观山游学就是一种简单有效的接近实事的途径。

    因为在观山,不仅有瑞文书院的焦宜钧大儒坐堂讲学,还可能在山间偶遇来此踏青、品茗畅谈的达官贵人。

    去观山游学好处多多,相应的,花费也不小,“哎,看来晚上要去仓库里翻一翻,看看有什么能卖的。”想到这,叶芃也忍不住想叹气,家有三个上学的孩子,真的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啊,谁又让自己欠叶钦一条命呢。

    当叶夫人晚上从娘家回来,萱萱把这事和她说了,叶夫人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叶夫人原本是苍梧城文人世家金氏二小姐,名裕华,在学院上学时遇到了身无长物的工科穷小子叶钦,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和叶钦在一起,两人也是恩爱,生了三个孩子,后来叶钦追随先天昭帝夺位成功,一路做到了皇城总务长,掌管国库。

    可惜,先天昭帝遇刺伤重不治,也许是厌倦了权利的争斗,叶钦辞了官,两袖清风的回乡了,却带回了一个女孩,说是自己在外的私生长女叫叶芃,这对叶夫人来说可以说是晴天霹雳,当场晕厥,醒来后,为了自己的三个孩子也只能默默接受了,而后不到三个月,叶钦突然急病去世了。

    三年来叶芃这孩子很自然地担起了这一家的重担,没有学历,只能在杂货铺搬货,还四处打零工挣钱,虽沉默寡言了一点,长相也只是清秀,但对自己也还算尊敬,对三个弟妹也是尽心尽力,从不抱怨一句。

    慢慢的,叶夫人表面上也似乎接受了这个女儿,但她自己知道,叶芃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看到叶芃,就会想到丈夫的背叛,自己当年义无反顾的选择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好在金老夫人疼惜女儿,经常找借口让女儿回家,接济女儿一家,但这也引起了金大嫂的不满,总是话里话外的,让叶夫人把叶家长女和苍梧城总军萧言开长子的婚事给悔了,让自己家女儿金玉研去结亲。“你不会想让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攀上萧家,享受荣华富贵吧?”想到嫂子的话,叶夫人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叶家和萧家的婚事,本是因为叶钦和现任萧家家主言开为少时患难好友,约定双方长子长女结亲,并立字为据。后来叶钦追随先天昭帝征战,而言开加入苍梧城军,得到萧老将军赏识,取了他唯一的女儿萧婷婷为妻,自己也改名萧言开,生下独子萧远翼。

    本来应当是叶薇和萧远翼结亲的,但是叶芃凭空出现,最后叶芃和萧远翼定了婚。因为这件事,叶夫人对叶钦可以说是失望透顶。

    叶钦去世的那个傍晚,叶夫人坐在床前,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丈夫甚是陌生,心中异常平静,当叶钦想要握住她的手,和她说什么时,她面无表情地直接将手抽走,起身让孩子们去和他说话,自己径直走出了房门,望着院子外,残阳如血,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笑如朗月入怀的侠气少年,在马上把采来的山花抛给她,和她挥了挥手后,跃马远去的身影。

    叶夫人在叶芃房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敲门,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女儿,感谢她为这个家的付出吗,可是她也是丈夫的私生女,就像一个耻辱的烙印一样印在了自己的婚姻上。叶芃在床上迟迟没有等到敲门声,也没有起身开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叶夫人事实真相,有些事,她现在不能说,只能在心里对叶钦夫妻俩感到深深的愧疚。

    入夜,一个黑色的身影敲响了一家当铺的门,在寂静的夜里有点炸耳。当铺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探出一个睡眼眯蒙的脑袋,萎靡花白的胡子看到来客,瞬间都来精神了,大主顾!“快进来快进来。”店主老聂连忙轻声招呼着。

    “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进了门老聂问道。

    “想去仓库翻一翻,看有没有什么能当的,你给我写个当票,我缺钱,现在要。”叶芃停下脚步,看着老聂说。

    “缺多少?”

    “两千文吧。”

    “哎哟,我的殿下,你寄存的那些哪有那么便宜的东西啊,别当了,当了我也出不起价,我直接给你拿钱,写个借条吧。”老聂挺无奈地走到柜台前摊开了纸,写了张借条,递给叶芃,“来签字吧。”

    叶芃看了看,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三个大字:“燕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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