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芃拿着定婚文书,独自一人来到了萧家。

    管家进来禀报萧夫人时,萧夫人正和杨夫人喝茶聊天。

    这位杨夫人是亚川城杨靖宁将军的夫人苗佩珊,两人有一儿一女,长子杨月海也是习武,小女儿杨月凝司礼科。前些日子,杨夫人带着小女儿也去参加了观山瑞文书院的游学,返回途中,便顺道来拜访萧家。

    萧夫人看着杨月凝真的是越看越喜欢,乌汪汪的明眸,细腻白皙的肌肤,言谈举止皆是不俗,心里想着:这样的孩子才和翼儿般配啊。只是这明艳的容貌似乎和杨夫人杨将军都不太像~,当然知礼节的人家是不会当面去说这种事的。

    本来大厅里,大家交谈甚欢,气氛和乐,听到管家的话,萧夫人一阵嫌恶,“不会是来催婚的吧,现在的小姑娘真是着急,都不怕人笑话。让她进来吧。”

    杨夫人笑了笑,便想起身告辞,人家家里有客,外人不好在场。而萧夫人打着如意算盘,想让叶芃见见杨月凝,一定会自惭形秽的。

    “无妨,杨夫人不急着走,这姑娘没什么事的,说两句打发了就是了,我还有好多话和你说呢~”

    叶芃走进厅里,一眼就看到了杨夫人和杨月凝也在,有点意外恍神。

    杨夫人看到叶芃,愣了片刻,努力控制颤抖的手,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手中的茶。萧夫人并未发现两人的异常,问道:“叶姑娘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叶芃清了清嗓子,“萧夫人,我今天来,是来退婚的。”

    萧夫人有点震惊,“退婚?”看到叶芃不卑不亢地站在厅中央,没有丝毫势弱。

    “你认真的?”萧夫人喜出望外,杨夫人也不可思议的看着叶芃。

    “是的,萧夫人同意的话,就把定婚文书换回来吧,当场销毁,以后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好,没想到叶姑娘是个爽快人啊,来人,去把婚书取来,”

    “萧夫人不问问缘由吗?”杨夫人看不下去了。

    “年轻人嘛,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对吧,叶芃。”萧夫人巴不得赶紧的。

    “是。”叶芃附和着,她现在,只想赶紧换完文书,赶紧离开。

    看着两份文书在金盆里燃烧,淡蓝色火苗逐渐将纸张吞噬,墨字跳动着直到消失,剩下一堆灰烬,就像这世间的缘分,轻飘而易碎。

    叶芃一刻也不愿多待,告辞离开了。

    杨夫人没有理会兴奋的萧夫人在和她说什么,只是望着叶芃渐行渐远的背影,穿着一身毫无款式可言的纯色衣裙,头上插着一根银发钿,手上没有一件饰品,腰间系着一个做工粗糙的茉莉花香包,但是那张端庄清丽的脸,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再看看身边的杨月凝,穿着牡丹纹长裙,头上插着錾花簪,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吉祥纹白玉镯子,脚上穿的是黄玉纱鞋,华贵倾城。杨夫人想起了自己母亲的话:“孩子永远是自己的心头肉,只要你将来不要后悔。”

    她后悔了吗?她后悔了。知道她从皇宫消失,下落不明的那天,她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鬼迷心窍,后悔自己的恶言恶语,后悔,但是,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十七年前,亚川城。

    杨夫人的正在房里给杨月凝梳头,管家嬷嬷急匆匆地进来,看到杨月凝也在,没说话,就静立一旁,等杨夫人让儿子带妹妹出去玩,下人都出去后,连忙禀报道:“夫人。”

    “老奴前日放假归家,在市集遇到了一个八岁小姑娘在卖饼,叫阿回,觉得十分面善,有几分小姐您小时候的模样。”

    “哦?”杨夫人对着镜子扶了扶头上的发髻。

    “老奴听市集上的人说他娘叫苗娘子,老奴心里有疑,便跟那小姑娘到家,正巧遇到她家邻居……细问之下,这苗娘子就是当年趁您有孕,不知廉耻地爬上了将军的床,后来被您赶走的死丫头苗蕊!”

    “而且这阿回并不是苗蕊的亲生女儿,不仅整日要做活,还非打即骂的。”

    “听说有一回,苗蕊喝醉酒,自己说漏了嘴。”

    “说什么!!”杨夫人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问。

    “说这个小杂种才不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乖女儿正在贵人家享福呢……自己把她们换了……”说完,嬷嬷低着头,不敢再看杨夫人。

    杨夫人不敢置信,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可能,她被赶走时,凝儿还没出生。难道她那时也有了身孕,不可能,不可能。”

    杨夫人想起杨月凝和自己不太像,现在看的确和那个贱婢有几分相像,当初将她赶出府,她必定怀恨在心。杨夫人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但还是冷冷地吩咐:“去把那个孩子带回来,至于苗蕊,先找人关起来,给我审清楚!”

    审问了整整三天,苗蕊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鞭子抽打翻滚起来的血肉爬满了整个后背,手指一根一根地被掰断了,还不肯开口。

    “再不说,我就让月凝下来亲自审你!”杨夫人抓着苗蕊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恶狠狠地说道。一听到月凝两个字,那死寂的眼睛才动了动,嚅了嚅唇,“常嬷嬷,去叫月凝过来,就说,娘,要教她怎么管家,怎么从不听话的人嘴里听到想听的话……”

    “不,要……”苗蕊终是忍不住了,不能让女儿担上伤母的罪名。

    苗蕊幽幽地开了口:“当年我本来已经和小德在一起了,是你,是你这个毒妇,拆散我们俩,赶走了小德,是你让我去伺候将军的,但是,你忌妒我,哈哈哈,看到将军宠爱我,你忌妒得发狂吧,竟然倒打一耙说我与人苟且,把我赶出府,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身孕。”

    “我出了府,才知道小德早就死了,是你,是被你打伤的,无钱医治,死了,哈哈哈,我恨啊,我好恨啊~”苗蕊越说越颠狂。

    “我要报仇,我要让你没有好日子过,我忍辱偷生,天可怜我呀,你生了女儿,我也生了女儿,哈哈哈……”

    “那天百日宴,我偷偷进了府,把两个孩子换了。”

    “我要让你养我的女儿,给她锦衣玉食,给她无上荣宠;我要让你的女儿,替你还债,折磨她,让她永远只能做一个贱民;”

    “你知道吗,我一心情不好,我就打她,掐她,踹她,和她说,你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每次打完她,我的心情就好了……”苗蕊看着那张气得铁青的脸,得意极了。

    “就算现在你知道了又怎么样,月凝也是将军的女儿,你不能拿她怎么样,而那个小杂种呢,除非你自己把你做的恶事抖出去,否则,她一辈子,也不是杨家人……哈哈哈哈,这就是你的报应!”苗蕊咬牙切齿地说。

    “你,你,你这个贱婢!”杨夫人恨不得将苗蕊挫骨扬灰,拿起一旁的鞭子,开始疯狂地抽打她。身旁的下人一个个噤若寒蝉。柴房里,有鞭子抽打的声音,还有苗蕊疯狂的笑声。慢慢的,就只剩下鞭子抽打的声音了。

    杨夫人怨毒地盯着这个拐走自己亲生女儿的人,还让自己养了她女儿八年,可笑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八年来,可怜的小阿回过得是怎么样的日子啊,我可怜的孩子。

    可是这个贱婢说得没错,自己如果不向丈夫坦白,怎么让阿回回来,婆婆又向来不喜自己,如果被她知道自己连女儿都没有保护好,出了这样的丑事,又会说自己无用的,到时候管家权利肯定会被收走,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杨夫人捏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

    当杨夫人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披头散发,跟着嬷嬷走进来的小姑娘,那血脉相连的感觉,她很清楚的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女儿,那要挨千刀下地狱的苗蕊,竟然还打她!杨夫人多想冲上去把弱小的阿回抱在怀里,但是她不能,家里的下人都在看着。

    “乖孩子,你过来。”杨夫人强装镇定地向阿回招招手:“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回。”小姑娘怯生生地回答道。

    “以后,你就在姨姨家住下好不好?”

    “我娘呢?”

    “她死了,托了姨姨照顾你,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杨夫人心疼极了,把阿回搂在了怀里。

    从此,阿回便在杨家住了下来,杨夫人说她是自己娘家的远房外甥女,家人都去世了,只能来投奔她了。

    但在不知情的下人眼里,阿回就是个穷酸亲戚,说是表小姐,但没有人真把她当回事,杨夫人让她陪杨月凝读书,顺便也让她能识得几个字。

    起初杨夫人真的十分关心阿回,但这也引起了杨月凝的不满,从小就是家中最受宠的孩子,怎么可能让这个来路不明的打秋风亲戚分走母亲的关心,所以,经常自己故意闯祸,然后嫁祸给阿回。

    久而久之,在杨夫人心里,虽知道杨月凝是那贱婢的女儿,但是,这孩子也是自己从小如珠如玉的亲自教养长大的,养得粉雕玉琢,小小年纪诗礼俱佳,举手投足间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公公也一直夸自己教导有方。

    再看阿回,八岁了,却大字不识,举止满是市井之气,言行粗鄙,顽劣不堪,还到处惹事闯祸不承认,像极了那个贱婢。

    所以杨夫人总是自己开解自己:“阿回能食无忧已经很好了,如果没有找回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现在这样很好了,也算全了母女缘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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