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长宁公主和亲北漠,女帝亲自送其至定北城外。

    至此,北漠与大周定下避战十年之约。

    女帝那句“若公主不愿会接她回家”,其实众人都听明白了,根本用不上十年,待大周不必再让女子和亲换国家安宁时,便是长宁公主顾未晞回家之日。

    可此去山高水远,临到离别时,顾安歌能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抱歉”。

    沈宁禾和沈荣为顾未晞送嫁,原本,江时晏也该来的,但偏偏云泽山上那位难产,为着之前的承诺,他还是留在了云泽山。

    不知是何种原因,这个孩子生下来便是死胎,老燕王听闻妻子血崩而亡,拔剑自刎,殉情而去。

    沈宁禾再回淮安王府时,这里依旧空荡地如同当年,就连知许,都被她留在朝溪书院。

    沈淮依旧长居云泽山,沈荣镇守定北城,而她呢?

    她走到今日,踩着的是旁人尸骨,为什么,她的幡然醒悟要让旁人拿命来换?

    这实在是不公,她一开始想留的人留不住,一开始想救的人救不回。

    沈宁禾醒来后一直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可直到顾未晞和亲,她猛然发觉,这就像她曾做过一场梦,时至今日终于落幕。

    她该醒了,可醒来之后呢?

    物是人非,但她总得带着这些人,一齐朝前走。

    -

    三年后。

    上京城,淮安王府。

    沈宁禾听着耳畔稚嫩的读书声,打了个哈欠。

    “学到哪了?”

    不远处,一个扎着小辫的三岁孩童放下书端正道:“孔融让梨。”

    “你记着啊,孝不孝顺是看你本心,真孝顺吃个大点的梨子怎么了。”沈宁禾上前把书抽走,“心诚则灵,让不让看你心情。”

    姜知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学生明白了。”

    “别听你师父瞎说!”谢元洲吊儿郎当地将手臂搭在沈淮身上走了进来。

    “我说帝师大人,您师父当年教太子踹皇帝,您就教咱们家知远这啊。”

    沈宁禾眉梢一挑:“呦,稀客,勇毅侯什么时候从燕城回来了。”

    当日和亲时,谢元洲和江时晏都没去,后来两人领兵灭了西羌,谢元洲也没要别的赏赐,只说承袭父亲爵位。

    原本是谢元洲不愿,顾安歌才迟迟未下旨。

    后来沈宁禾和顾安歌闲聊时说起,大概也能猜到,谢元洲是怕自己纨绔之名辱没了勇毅侯的声明。

    谢元洲扶着沈淮坐下,才准头看向沈宁禾:“头儿快回京了,三年守孝期快到了,这不是让我先来探探帝师大人的口风。”

    “不知帝师大人,看上我家头儿没有啊。”

    沈宁禾故作为难道:“这可得好好想想,看上了如何,没看上又如何?”

    “哎呀,这可就不好说了,”谢元洲示意一旁的丫鬟把姜知远抱下去,等孩子走了才道:“看上了自然好办,若帝师大人不嫌弃他,便求娶大人下嫁做燕王妃。”

    “若没看上嘛,咱们头儿也说了,他做外室也无妨。”

    “噗”,沈宁禾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咳咳,这是你家头儿的原话?!”

    谢元洲想也没想:“那是自然。”

    一旁的沈淮默默摇头,看来谢元洲是又皮痒了。

    门外风铃轻响,君亭晚依旧是一袭红衣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宁禾,你真要嫁给江时晏?”

    沈宁禾一脸茫然:“亭晚,你怎么来了?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君亭晚大大咧咧坐在沈宁禾身旁,“江时晏说的啊,他给我写的信害得我急忙就来了。”

    沈宁禾接过君亭晚拿出来的信,还没看,谢元洲就猛得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君亭晚说着就要上手:“来来来,本神医当上药王谷的谷主之后还没给谁看过病呢,今儿个你算是赚大了!”

    “没!我没病!”谢元洲急忙躲开,“那什么,信我看看。”

    说罢,他直接从沈宁禾手中将信拿了过来,又十分做作地状似无意地将信不小心掉在了帝师,又被他踩了好几脚。

    “哎呀!你看看,我真不是故意的,都脏了就别看了吧。”

    君亭晚:“。。。”

    沈宁禾:“......”

    沈淮:“。”

    谢元洲越说声音越小:“我这不是...稍微把头儿的意思美化了一下吗。”

    沈淮:“你确定是美化了一下,不是改得面目全非?”

    谢元洲梗着脖子:“反正都是要来的嘛,快一点慢一点有什么区别?”

    沈宁禾揉了揉眉心:“我说,谢元洲你是不是忘了,最近北漠那般又乱了,沈荣有孕,陛下打算让江时晏去定北城。”

    “什么?!”这回谢元洲和沈淮都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沈荣有孕?!”

    “二姐有孕?!”

    谢元洲不可置信道:“谁能入了她沈荣的眼?”

    沈宁禾眨巴眨巴双眼:“唔,听说是位体弱多病的美少年,在家中排行最末,自幼精细养着的,偏偏小少爷爱往外跑,就去年,虽说如今大周百姓也能安稳度日,可那回小少爷要看什么大漠风光跑去了定北城。”

    “结果大漠风光没看到,因为被家里人暗算差点死在北漠人手里。”

    “恰巧遇到沈荣巡营,把人救了,啧,说起来这故事还有些俗套。”

    众人听完,纷纷面露菜色,沈淮干巴巴笑了两声:“挺好,挺好,不过这小子是不是还没和我二姐成婚?!”

    沈宁禾:“沈荣并无长辈,我不好离京,小少爷那边也因这回刺杀独自在外立了府,沈荣也并不在意这些,两人拜过天地便是成了婚。”

    “原来如此,”沈淮点点头,旋即又转头朝向谢元洲:“现在轮到你了,老实交代你都做了些什么。”

    谢元洲垂头,嘟嘟囔囔半天众人才听清楚,陛下有意接长宁公主回来,江时晏大概得等到公主回来时一并归京,但心系沈宁禾,就让谢元洲先回来报个平安。

    “所以,”沈宁禾无语望天:“你是怎么把报个平安报出这么多花样的?”

    谢元洲讪笑道:“我这也是为了头儿好!”

    沈淮叹息一声:“完了,等头儿回来,恐怕会打断你的狗腿。”

    “沈淮你别胡说八道啊!”

    “我从不胡说八道,”沈淮冷笑道:“像你脚底下那样的信,你一共送出去多少?”

    “就一二三...六封,”谢元洲仔细回想:“药王谷一封给君亭晚、千金阁两封给貔貅和谛听、朝溪书院一封给知许、一封给了云游的祝余,还有一封...”

    数到这,谢元洲略有些僵硬地抬头,“还有一封,送北漠了呀,梼杌不在那呢吗...?”

    实在是梼杌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他又贵人多忘事,于是水灵灵忘了当初梼杌在的地方如今是西羌那位十一王子的地盘。

    沈淮:“听梼杌说,当年他救下我姐时,北漠那个十一王子似乎对我姐别有用心。”

    “完了...”

    谢元洲呆愣站在原地,他就说北漠那边内乱不该这么快才对!

    沈淮:“我记得北漠那些王子就剩下三个了,先动手的是那个十九王子。”

    谢元洲:“北漠那些王子为了活命什么做不出来!”

    “但,但我大周如今也不是好欺负的了!”谢元洲安慰自己:“就算他当上北漠王,我们也断然不会像当年一样!”

    沈淮一脸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谁说这个了,我是说你把我姐要嫁人这事搞得人尽皆知,要送请帖也是晏哥自己送,你这般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你想越俎代庖,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是,是吗?”

    谢元洲尴尬地挠了挠头,“反正也是用头儿的名义说的。”

    沈淮:“算了,随你吧。”

    沈宁禾也颇为无语:“对啊,我可还没答应嫁给江时晏呢,虽说我不太看重自己的名声,但若真因此让你家头儿做我外室,啧啧。”

    “别!我错了!”

    谢元洲边说边想逃:“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淮无奈摇头,旋即看向沈宁禾道:“姐姐真要嫁晏哥?”

    沈宁禾笑道:“目前是,往后便看他表现吧。”

    正闲聊着,谢元洲沉着脸去而复返。

    “怎么了?”沈宁禾问。

    “北漠那边,十九王子篡位,如今情况不明,但...确有与大周开战的意思。”

    沈宁禾立即站了起来,待她和谢元洲赶进宫时,见到了一位故人。

    李惟之朝站在御书房内,朝两人行礼。

    沈宁禾顾不得这么多,问过安后看向顾安歌:“陛下,公主如何了?”

    “北漠那边要我们归还当初那座城,否则便杀了未晞。”

    沈宁禾沉默片刻,道:“若还,大周颜面受损不说,即便还了北漠那边也不见得会遵守承诺,毕竟这位十九王子是出了名的奸诈,但若不还,公主又...”

    顾安歌担心的也正是这个,原本她已经与墨予白商量好,让她先见妹妹一面,若顾未晞愿留在北漠,她也不会阻拦,一切只看顾未晞自己的心意。

    可现在,墨予白不知是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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