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中那位异界帝君即将苏醒,这个消息不知掀起了多少人心中的波澜。如今的天帝陛下,较之她的父亲,心思更为诡谲莫测,但独独对她那位据说在异界行过大婚之礼的天君展现出了别样的在意。

    除却天帝的心腹,旁人连那位天君的面都没有见过,更不知他的性子究竟如何。翼渺洲议事堂内,只有鸿雁长老和他瞧着长大的族长凌云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盘胜负未分的棋局。

    凌云沉稳安静,一语不发,最后还是鸿雁长老耐不住,率先开了口:“听闻那位……就要醒了……”凌云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神情不变:“……嗯。”鸿雁长老又有些心疼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桌子,棋盘上的棋子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晃得偏离了本来的位置,可惜了好好的一盘棋。

    但到底是自家孩子,又是族长,鸿雁长老狠不下心说什么重话:“你啊,就是太死心眼……凭着你和陛下这么多年的情谊……怎么就叫那个劳什子抢了先呢!”凌云置若罔闻,只提醒道:“长老,不可对天君无礼。”

    鸿雁长老吹胡子瞪眼,显然被气到了:“好,你了不起,你清高,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瞎操心!殚精竭虑为陛下扫清后顾之忧的是你,一心一意操持鸟族的还是你,陛下呆在那异界那么多天,你一面忙着糊弄先天帝,一面还要帮陛下安抚属下,为此几日几夜不眠不休,要不是医修告诉我,谁会知道你积劳成疾!这些,你都不曾告诉过陛下吧……”

    凌云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仿佛鸿雁长老口中提到的那个痴心人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淡淡说了句:“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何必让陛下烦心呢?”鸿雁长老摇了摇头,心里忍不住又叹道:怎么他们鸟族族长,个个都是痴心不改,九死不悔的性子呢?

    凌云望着真心替他惋惜的鸿雁长老,平静的眼神里晃荡着柔和。他自然知道鸿雁长老不过是长老们选出来的代表。他家中在鸟族虽然有部分势力,也有清贵之名,但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没有足够的功绩,坐这个鸟族族长的位置,不知道明里暗里招了多少非议和中伤。

    但他最终还是坐稳了族长之位。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有个人要他当鸟族族长,他就一定要当好鸟族族长,就是这么简单。

    他的心意从来都不必宣之于口,只要能长久地伴君左右,他就心满意足了。

    鸿雁长老见他铁了心要做默默奉献的忠臣,只好无可奈何道:“罢了罢了,你性子执拗,谁也劝不动。只是我们都想着,你和陛下相伴多年,若是能……也是佳话一段。谁成想,这异界的帝君倒是好本事,也不知他是否会为难你,但愿这不是个狐媚的。”

    凌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天君的性子我知晓,再好不过了,长老就放心吧。陛下的眼光,一向很好。”他顿了顿:“他们很是般配……”极浅极淡的一缕伤怀,随着他的话音飘散在空中。

    鸿雁长老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岔开话题:“对了,上元仙子带着太巳仙人已去了先天帝留给她的封地生活,听闻这事也是你向陛下求的情?难怪这几日太巳的旧部向我们鸟族频频示好,大有结交之意。”凌云点点头:“只是有些不忍罢了。我与她,某种意义上也算同道中人。”

    鸿雁长老皱了皱眉:“这也算结了桩善缘,只是近来陛下似乎格外抬举鸟族,在朝堂上屡屡出言称赞。那些花精草精,我们鸟族分到的也是最多。我看其他各族瞧我们的眼神,又有些不对了。”

    凌云示意长老抬头望一眼那悬在议事堂之上的宝剑,阳光下宝剑锋芒毕露,叫人胆寒。“鸟族乃是陛下的母族,是以我族行事,应当更加谨慎才是。族中已有部分族人仗着鸟族复兴的势头,又趾高气昂起来,我们还是要趁早处理干净,省得惹怒了陛下,再让鸟族衰落下去。”

    鸿雁长老正了神色,他心里明白,凌云这轻描淡写的话背后,又要染上多少鲜血。凌云似乎并没有看到鸿雁长老神色的变化,继续道:“陛下就是要把鸟族架在火上烤,除却鸟族,你看水族近来不也是春风得意吗?只是各族都不愿与水族交恶,才没有我们鸟族这么显眼罢了。”

    鸿雁思索了一番,的确是这个道理:“陛下是想让鸟族与水族互相制衡?先天帝毕竟是水族出身,那龙鱼一族虽然灭迹,但那位洞庭水君倒还有个先天帝义弟的名号。不过他还算识相,早早便递了折子辞官云游。眼下陛下对新水神,也称得上有几分亲近。”凌云点点头:“水族和鸟族,本就是大族,无论哪一族太过强大,于陛下而言都不是好事。相较之下,陛下还是更看中鸟族。陛下就是要鸟族除却她,谁也不能依靠,如此,她才能放心。鸟族已经衰落太久,如果失去了天帝的庇护,只怕再也起不来了。所以我们只有顺着陛下的意思,做孤臣,做权臣,做陛下手中的一把没有心的快刀,才能活的更久。”

    鸿雁长老已经彻底明白了凌云的意思,咬了咬牙苦笑道:“是啊,鸟族哪有回头路可走。陛下真不愧是百鸟之王,我等凡鸟,望尘莫及……”凌云摇了摇头,看向鸿雁长老的眼神里有些不快,轻声道:“长老错了,陛下之所以尊贵,只是因为她是陛下,而不是因为她是凤凰之身。”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有股怪异的轻蔑,眼神示意鸿雁长老瞟向上方的宝剑:“这位婚前叔嫂通.奸,堕魔谋逆的,难道不也是凤凰之身吗?”鸿雁长老默了默,起身行礼告退:“族长所言极是。”

    看着鸿雁长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凌云的眼神冷了下来,他将桌上的棋子一颗又一颗摆回原来的位置,竟是丝毫不差。凌云盯着棋局瞧了一会儿,吩咐道:“前些日子为本族长看诊的那个医修,不必留了。”一旁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的仙侍躬身领命,缓步退了出去。

    他才是鸟族族长,他的决定,岂容长老们置喙!他与天帝之间的事,又何须他们多此一举来试探!

    鸟族……他当然会好好管理,只是这些多事的长老,是该换一批了。】

    果然昭华身边的,不会是什么庸碌之辈。润玉和穗禾瞧着这鸟族族长游刃有余地三言两语既敲打了鸟族族长,又树立了自己的威严,更把昭华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看他不免觉着更加顺眼了些。

    穗禾原先瞧着鸿雁长老和凌云的谈话,很有几分温情脉脉的模样,还以为他们是真的亲近。直到他们开始揣测帝心,互相试探,她才看出这两位原来是在博弈。长老们的难缠她早有体会,纵然她血脉高贵,还要三天两头地被挑刺,凌云真身既为鹤,自然要受到更多的刁难。

    可他身上那股一族之长的威严,居然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深重。穗禾觉得,她大概明白,为什么鸟族会有这样一位族长了。润玉默默看了眼穗禾,心想看样子凌云确实比她更适合当族长。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被什么缺粮之事拉下族长之位的样子。穗禾……可能还是更适合做个……咳咳……天后吧……

    这么看,昭华的智慧主要还是随他。

    见微知著,从鸟族的情况便可以大致推断朝堂的情况,润玉终于明白,昭华为什么一定要攻打异界了。“他的问题也是昭华的问题。年岁太轻,总让人觉得不够威严。”润玉理智地分析道。

    他这么一提点,穗禾也就明白了:“所以昭华才要急着攻下那琉璃界,为此不惜辜负柏麟。她需要一场足够显赫的功绩,来让那些心存怀疑的朝臣们闭嘴。只有这样,她的天帝之位才能够稳固。”

    润玉很是欣慰,他总算能跟明白他在说什么的家伙交流了。从前与锦觅单独相处,他们鸡同鸭讲的时候,润玉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小小的失望的。

    他们俩还同时关注到了挂在鸟族议事堂上方的那把品相不凡的宝剑。“婚前叔嫂通.奸,堕魔谋逆……”穗禾一字一顿地将凌云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这个评价,怎么看都像是……旭凤!

    “这件事是真的吗?”穗禾看着润玉,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答案。润玉微微偏过头,极为不自在地小幅度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除了难堪,更多的是心虚。大概是他已经放弃了锦觅吧,如今将这件事说出来,早就没有当初那宁愿自毁元神的憋屈了。

    穗禾连连冷笑,旭凤倒真是怕她死心死得不彻底,三番两次要来恶心她。如果没记错,那时润玉还在孝期吧。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和未过门的大嫂……厮混……他们两个真是没皮没脸,天生一对!

    还有润玉,好得很呐他,对旁人是客客气气,冷淡疏离,前不久才把自己从鸟族族长位置上撂下来,但对着锦觅,他倒是宽容得很。连这种奇耻大辱他都能忍得下去,还一直好声好气地待锦觅,真是够情深的!

    润玉有些紧张地瞧着穗禾那不断变化的面部表情,心里暗道不妙,他那时候怎么会料到还有今天这一出在等着他呢!

    穗禾忽而抬首犀利地瞪着润玉,皮笑肉不笑道:“夜神殿下可真是自古以来少有的痴心人,就连这种污糟之事都可以容忍。”不妙不妙,连称呼都变了,润玉小小地为自己辩驳了一下:“锦觅仙子她身怀陨丹,不知情为何物,所以我才……”

    穗禾惊讶了一下,而后毫不留情地打断:“那又如何,不知情爱又不是不知廉耻!到现在你还在为她辩护,好啊,你们兄弟两个真不愧是亲兄弟,原来都喜欢这种家伙!”

    这话润玉哪里敢接:“没有,你误会了。当时锦觅仙子还是我的未婚妻,我……我……”穗禾用力点了点头:“未婚妻啊,那夜神殿下莫不是忘了,我们进来之前,你们可还在举行大婚呐……”

    机智的润玉连忙描补道:“我原本打算在大婚起事,所以那大婚做不得数的。眼下我们已经……已经……说好了……”他小心翼翼地觑着穗禾的神色:“那些自然都是过去的事了。”

    穗禾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又发起了另一波灵魂质问:“你早知晓我就是杀害先水神和风神的元凶,却一直隐瞒此事,恐怕也是为了离间他们二人,好自己趁虚而入吧。你明知他们做出如此丑事,却帮他们遮掩,也是为了让我继续纠缠旭凤,用我来牵制他,好断绝他二人的一丁点可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好一个处心积虑,机关算尽的夜神殿下!”

    润玉一时语塞,他真的很无奈,为什么穗禾在这种事情上反应这么敏锐?她为什么把自己的打算猜得这么准……这就好像……他们心有灵犀似的……咳咳……

    穗禾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想越觉得委屈,就好像所有人……所有人都知道旭凤和锦觅的丑事……只有她不知道……他们一个个都在看她的笑话!尤其是润玉,他一边呵护锦觅,一边冷眼看着她处处围着旭凤转……

    她气得眼眶都红了,索性朝润玉吼了起来:“你不是发过上神之誓,要替你的锦觅仙子报杀父之仇吗?现在罪魁祸首就在你眼前,你还不动手!”她不知道自己眼下这副模样到底多么脆弱可怜,浑身颤抖,紧咬下唇,兔子般殷红的眼眸里,泪水早就蓄满了,却强撑着不让自己落下一滴。

    润玉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他伸出了手,却是落在穗禾的耳后。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替她别开了耳后的发丝,然后抹去了那个疤痕,又君子地收回了手,静静地看着她。穗禾赌气地别过脸不去瞧他,但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在迁怒润玉罢了。

    锦觅真是瞎了眼!穗禾心里恶狠狠地想到。她忍不住又用余光去瞧润玉,却正好撞见了那被锦觅称为“像喝了二十坛桂花酿”的眼波里。润玉他……

    大概是她受的刺激太大了吧,所以脑子不清醒了。穗禾闭了闭眼,撞进了润玉的怀里,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也终于落下,打湿了润玉胸前的衣襟。她不住地抽噎着,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哪里还有孔雀公主平日里嚣张高傲的模样。“你们都欺负我……”

    润玉脸红了,两只手先是僵硬地举在空中,后来又迟疑地轻轻拍着穗禾的后背,温柔道:“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至于那什么上神之誓,不过是没有期限的空头誓言罢了。就算真的要追究,旭凤……还是你顶上吧,反正穗禾她也是为了你……锦觅对你应该也下不了手。润玉在心里对他的弟弟礼貌地说了声对不起,毕竟再怎么样也比未来连全尸都没留下要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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