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晚是很安静的。

    打开窗户,只能听到风刮过树叶草木的声音,虫子和青蛙窸窸窣窣地叫声,偶尔有一声慢悠悠的牛叫,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林芝茵躺在二楼左手边的房间里。

    外婆住在正当中的主卧房间,她跟林芝茵说,这个房间是妈妈以前未出嫁的时候住的地方。

    这个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里面有一张很老的木床,老到甚至有踏脚。

    外婆说是以前外公还在的时候,拿山上的一棵山毛榉树做的。

    四根床柱高高大大,白色的老式蚊帐从四周垂下来。

    她身上盖着的被子有一股很浓的樟脑味道。

    外婆说妈妈走了之后很久没回来过,被子也一直收在柜子里。

    除了这张老木床,妈妈的房间里还有两个很大的藤箱子,上面扣着黄铜锁。

    里面装的都是一些花衬衫、喇叭裤,都是七八十年代流行的衣服。

    除此之外,还有靠窗的一张木桌子和一把木凳子。

    木桌子上用小刀刻着很多明星的名字,抽屉里放着本一看封面就知道它年代久远的本子。

    纸页泛着黄,上面用秀气的钢笔字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因为屋子里的灯泡是那种老式的黄色灯泡,看东西有些吃力,所以林芝茵把这个本子收好,等有空的时候再看。

    她现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了想,又掀开被子坐起来。

    大概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她还有些不适应的缘故。

    林芝茵摸黑走到书桌前,推开窗户,今天的月亮很圆很亮,于是她可以借着月色看到这边的这个窗户收到的风景。

    房屋和农田零星交错地散落其中,被细细的田埂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多边形。

    更远的地方是稍微平一点的平原,只有零星几盏灯散落其中。

    而她的窗户底下,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里面似乎有薄荷。

    因为林芝茵闻到了一点清凉的味道。

    再离薄荷丛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几个荧光点点的东西在上下飞舞。

    林芝茵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才确信这就是课本上说的萤火虫。

    这群小东西似乎不喜欢薄荷,只敢离得远远地飞。

    她的窗户就像一幅画框,把这些景色都圈起来了。

    林芝茵靠着窗户,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困了。

    她打了个呵欠,趿拉着拖鞋回去睡觉。

    没关窗户,林芝茵觉得山里的晚风很舒服,凉丝丝的。

    她迷迷糊糊地想,要是能在这里考试也挺好。

    至少晚上安安静静、清清爽爽的。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的户口转不过来的。

    只是她睡了没多久,就听到曲喆的声音在喊她。

    “林芝茵——林芝茵——”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林芝茵困得睁不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喊她。

    她睁开眼,发现月亮还挂在天上,就是往西倾斜了好多。

    曲喆的声音是从窗外传过来的。

    林芝茵困顿得趿拉着鞋子往窗外看,才发现他正在摘她窗户下的薄荷,听到上面传来的动静,他才仰起头,笑了笑。

    “起床啦,采菌子去啦!”

    林芝茵困顿得眨了眨眼睛。

    奇怪,她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睡眠质量从来没这么好过。

    居然还能碰到这种难得叫不醒的时候。

    不过既然外婆也在等她,于是林芝茵打了个呵欠,迅速地从行李箱里扒拉出一套淡灰色的运动服套上,运动鞋也是深灰色的。

    本来是为了高考的体育考试买的,林芝茵的各科成绩都很好,就是体育成绩老是上不去。

    所以林芝茵特地买了身运动服打算练练跑步。

    她穿好衣服,下去洗漱。

    天井里有那种一整块的、打了洞眼的青石板,就是天井下雨的时候的排水口。

    从天井一直通到屋子外面,里面同样长满了青苔和野草。

    外婆从来不管它们,说是一到冬天就会枯死。

    此时此刻,林芝茵就站在这上面刷牙洗脸。

    她小心翼翼地把含着的牙膏沫沫吐进那些洞眼里,避免那些白色的污渍留在外面,冲洗困难,显得脏。

    外婆已经在做今天的早饭了。

    她炒了几个鸡蛋,然后把那些小葱大蒜辣椒薄荷芫荽全都放进一个小石臼子里,开始捣今天的辣酱。

    林芝茵洗漱完毕后,就过来帮外婆捣。

    虽然这个辣椒酱吃着辣,但是闻着特别香,外婆还往里面放芝麻。

    她一边放一边说:“你妈以前也帮我捣呢,她以前就爱吃这个,后来她嫁到了那边之后,我还托阿喆给她寄过去两罐子,就是后来电话打到小卖部,我才晓得那辣椒酱都坏掉了。”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接着往石臼子里放盐放味精放醋。

    林芝茵不是外婆的辣椒酱的受众,她肯定还是盼着妈妈回来的。

    可是妈妈一直在照顾弟弟,要接送弟弟上各种课外补习班,根本没时间回来。

    等外婆做好一切事宜后,她却没急着喊吃早饭,说是要等采完菌子再吃。

    她看着林芝茵,说:“要是困就搁呢边睡觉,不要跟来了,我和阿喆两个人去嘛。”

    林芝茵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可以一起去的。”

    打开门,曲喆已经等在门外了。

    他今天换了件T恤,穿了运动裤和运动鞋,看上去清爽又好看。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已经装了好些薄荷。

    “阿婆种的薄荷比我家的好,吃起来肯定香。”

    “你采一些带回克嘛,我又吃不完。”外婆说。

    林芝茵问:“你也拿回去做辣椒酱吗?”

    "薄荷的吃法可多了。"曲喆说,“阿婆的辣椒酱就是其中之一,我是比较喜欢用开水烫一烫,然后蘸着蘸水吃。还有的呢,放太阳底下晒干了泡水喝。”

    他们准备上山了。

    外婆屋子后面就有通到山上的小路。

    一开始还是夯实的小路,后来路上就长满了野草,看样子是没什么人打理的缘故。

    曲喆走在最前面,用手里的木棍轻轻地敲打着沿路两边的低矮草木。

    说是避免有蛇虫鼠蚁冷不丁地蹿出来。

    外婆家里有条小路通往山上更深处,一开始是那种土夯实的田埂,两边都是外婆开垦出来的小菜地,种着一些青翠碧嫩的菜蔬。

    田埂两边挖着小沟,沟里的水是从山上的山泉引过来的。

    沟连着山泉的地方有一个缺口,平时用土堵着,要浇水的时候,就把土挖开,水就顺着水沟流进来了。

    要浇水的时候,就之前拿粪瓢直接在沟里舀水浇菜,方便得很。

    再往前,没了菜地,那些小土路没了打理,就会长出野蛮疯长的各种野草。

    但是很快它们就会被人踩倒,然后重新走出一条路来。

    一直延伸到山上的更深处的时候,就没有路了。

    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林芝茵踩着脚底下的土地,上面铺着一些枯掉开始烂掉的草木,山上的气候有些冷,草木腐烂得有些缓慢。

    一脚踩下去,是软绵绵的脚感。

    她本来还想扶着外婆,但是发现外婆走路比她还要稳当。

    毕竟是在这山上住了大半辈子了。

    曲喆看她走得艰难,就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

    他手腕上的银镯子滑了下来,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外婆的手上也有一个,不过上面的花纹比曲喆的多。

    注意到林芝茵的目光,曲喆解释道:“我们这里不管男孩女孩都会给孩子套一个银镯子,保平安用的。”

    林芝茵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其实她也就是好奇而已,并没有多问什么。

    倒是曲喆似乎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曲喆哈哈一笑,跟她说:“之前有外地人来旅游,问我是不是被爸妈当成女孩子养大的,我才知道有些习俗不一样,有的地方男孩子不戴首饰的。”

    林芝茵道:“其实也没什么,你戴着挺好看的。”

    他的皮肤白,银饰戴在他身上衬得也更精致。

    曲喆的脸似乎红了红,没再接她的话茬,就只是拉着她的手,闷着头走路。

    也没再敢看她。

    菌子一般都长在山上背阴的地方,和那些民房不一样,都建在向阳的地方,所以他们得绕好大一圈。

    曲喆让她在那些烂叶子、松针底下多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长出来的菌子。

    菌子要不开伞的才好吃,开了伞就老掉了,不好吃了。

    而且一块地方的菌子也不能全采光,得给后面的人留一点。

    这都是规矩。

    “有的人会在树上做标记的。”曲喆示意林芝茵往其中一棵树上看。

    那棵树被砍掉了一小块树皮,看起来还有些新鲜。

    这是为了下次还能找到长菌子的地方,不容易弄丢。

    “阿婆就厉害了,她记性可好了,菌子长在哪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根本丢不了。”

    曲喆笑着说。

    “跟着她走,才叫沾光。”

    这个时候,外婆从前面转过来,大声地问他。

    “阿喆,你啊是在讲我呢坏话?”

    “我哪里有讲你坏话了嘛!”

    曲喆有些委屈地道。

    “我是在夸你呢!”

    “莫要讲咯,把篮子拿过来!”

    外婆指挥着他过去提篮子,她找到了一大片新鲜的鸡枞。

    曲喆眼前一亮,他蹲下来,一边挖一边对林芝茵说。

    “炒着吃可香了!”

    林芝茵蹲在一边跟着他们采。

    菌子散发着泥土的味道,闻起来有点清新,有的上面盖着腐烂的松针,要把那些东西拨开。

    曲喆就教她小心翼翼的,不要碰断这些菌子。

    而且不要摘乱七八糟的菌子。

    只能摘他们认识的。

    不然吃了要中毒。

    林芝茵认真地点了点头。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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