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想到,人之力却是无法穷尽的。大禹治水之心坚定,不惜决口铸好的堤坝,放出大水,水势迅疾,奔袭千里。

    那些本就被毁的差不多的堤坝还是困住了水龙,以至于开闸放水的时候,一泻千里,辰容终究变成了水国。

    臣民们流离失所,只能在山坡上居住。禹决口河堤,却又赈济灾民,我跟着流离的难民前去领取救助,在他们搭建的收容所义诊。

    涂山氏亦出医工,救治灾民,我听说涂山氏与禹结亲,真奇怪,这个神族却愿意与人族相亲。

    要知道傲慢的神族拥有漫长的生命,他们是不愿意与蒲柳浮游一样的人族结亲,毕竟谁想要早早守寡或是变成鳏夫呢?

    我有点沾沾自喜,毕竟妖族还是能活几百年,但看着那些躺在帐篷里的伤员,泥泞里的死尸,我又羞愧起来。

    我长在清水镇,师从六哥,见识过贫苦大众看病,因而在如此艰苦的环境反而比那些医工更加得心应手,我与大禹军中的医工倒是脾气相投,也许我们都是为普通百姓看病的人。

    我忽视了那几个涂山氏的医工不经意的观察,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没有意识到即将有一场人间喜剧的到来。

    事情起先是涂山氏的一个医工来向我讨教伤寒的针灸疗法,我有些奇怪但还是倾囊相授,那人很是热心,话至结尾好似顺嘴一提,阿九姑娘名字真好听。不知是不是家中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我头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搭话,一般别人起先话头不都是夸别人好看?

    我还是礼貌的回答了他的问题,说我是个孤儿,家里只我一个,有个义兄,但已经回他自己家了。

    话一出口,脑子里便想起了相柳骂我的话,真是个蠢货!我像报家底一样告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是个孤儿!我开始警惕,你问问这个做什么?

    那人笑笑,并无它意,只是族中觉得你很亲切,族中有个堂姐,你长得很像她。

    我闻言还是觉得有点怪,胡乱打发了他。

    后来一连串的事情,我觉得就像个梦,我一直以为是我太羡慕六哥的生活了做了梦,谁知道,我的人生也拿了一样的画本子。

    还记得那天醒来,床边坐了个长发长须的老大叔,一脸热切的看着我,我吓了一跳,坐起来,看见满屋子都是人,或站或坐,还有涂山氏的医工。

    这大叔张口喊我,“闺女!你受苦了。”

    人生,真是瞬息万变,前一天我还是领救济的孤女,朝不保夕,靠做医工过活,谁知下一刻我变成了大禹的女儿。是的,这个黑长髯的大叔是禹,也是我爹。

    我这个杂毛小狐狸,居然是他的女儿。我是涂山氏的女儿。

    父亲很疼爱我,可能是愧疚的,他说很对不起我和母亲,那时候我才知道,民间传闻大禹治水,其妻死在昌河是真的,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看望禹,却死在洪水之中。襁褓中的孩子,不知是死了还是丢了。

    我看他潸然泪下,也感念原来亲情是如此温暖。我拒绝了他要送我会都城的提议,我想留在军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想再看看相柳。

    禹与共工的战争打了好多年,神与人之争,本该是毫无争议的。怎料天命所归,禹的麾下贤士云集,人神妖共存。

    我想这样一支仁义之师,是该所限披靡。

    共工节节败退,早已日薄西山。相柳却始终站至最后一刻。夔每每阵前商讨,都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

    那小子是个汉子,只可惜跟在共工那个老匹夫手底下。他们说着说着便扯到儿女亲事,我已经长大,对此事亦有些小女儿心态,不大好意思。

    夔说,我要是有女儿,相柳准是是我看好的女婿。部落长!不若小九前去招婿,一举两得!

    禹不发声,只是含笑看着我。我总觉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能看透许多事情,比如我现在心里想着的人。

    夔笑着笑着便不作声了,他知道部落长最疼女儿,这样的玩笑也许有点过火。

    但自那以后军中便传出了禹的长女要招婿的传言,青年才俊都借故要来看看我。我还是不习惯太多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尽管那并不是恶意的,因为我没有任何安全感。

    我的安全感来自于自己灰扑扑的伪装,只有隐在人群中,我才能冷静的观察别人。

    混杂在谣言中传到辰容军队便大变了模样,听说禹有意招相柳做女婿,瓦解共工的势力。共工多疑,临到绝境尤甚。他迅速将前线重要关卡的相柳调任回来,他得亲自把相柳攥在手里,才能放心。

    相柳离开的那夜,站在城墙上远眺大禹的营地,篝火通明,他已然知道那个捡回来的小狐狸是禹的长女了。

    先是玟小六,再是这个杂毛小狐狸!他好像一直被放下,真是可恶,枉他那日奔回村里,指望着逮到一只落汤鸡,谁知他还不算蠢,知道跟着大家往高处等。

    只是,他心里深处,也许是渴望这个狐狸有尾声包柱一样的蠢笨,这样他才好伸手骂她蠢笨,抱她回家。

    毕竟,身为辰容军师,养一只狐狸还不算太过拮据。一定是这样!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也许他可以少吃点,毕竟狐狸胖点才好看……

    如果没有变故,我们也许没有后来。一个是敌国军师,一个是人族贵女。本就不该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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