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有鱼回公寓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换好睡衣倒床就睡。

    主卧拉着飘逸的深蓝色窗帘,屋内光线暗沉,环境静谧,带着淡淡盐粒子气息的海风轻轻吹起窗帘边角,不时传来清爽的凉意,编织着睡梦的摇篮。

    再度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姜有鱼推开主卧的门,揉着晕沉沉的脑袋,趿着拖鞋走向厨房。

    喉咙干渴,她想喝水。

    经过客厅时,阳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驻足望去,有人独坐在高脚凳上,手持画笔,专注地在面前支起的画架上一笔一划慢条斯理地勾勒轮廓。

    姜有鱼走过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在墙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誉生难得没给她眼色,全神贯注地投入笔尖下的线条,薄唇轻掀,“七点回的。你真能睡,敲你房门半天都没回应,现在都九点了,晚饭都没吃。”

    姜有鱼微微惊了一下,然后摆烂心态接受她睡过头的事实,“嗯,挺好的,吃完晚饭又能睡了。”

    笔尖顿住,周誉生抬头瞧她,俊颜徐徐染上戏谑的笑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懒?吃完睡睡完吃,不是猪?”

    “猪怎么了?要你养了?”

    姜有鱼撇下一句,转身去厨房。

    周誉生没回话,注意力又回到快要完成的画作中,随意勾画几笔,笔锋倏地加重,刺在画纸上发出滋拉拉的声响。

    余光瞥见穿着睡衣的女人悠哉悠哉地从厨房出来,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冷饮,一边喝一边翻看手机,没有关心他的打算,甚至连他在画什么她都没有一丁点探知的欲望。

    指尖捏住铅笔,积压着戾气的眸中倒映出画纸上的人物肖像,一个能火遍全国的人注定外貌不俗,从知道陈向川的存在开始,他就调查到关于陈向川的所有背景,如果说姚尚景只是微不足道的过路人,陈向川就是刺眼的碍脚石。

    一周,最多一周,他要听到姜有鱼和陈向川分手的好消息。

    指尖压低,力道强压在笔尖,一条笔直的线划过肖像的脖颈,像是刀锋割裂皮肉,将画中人一分为二。

    他满意地看了看成品,起身收起画架,单手勾着画板走进客厅。

    姜有鱼在手机上点外卖,还没想好吃什么,周誉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别点了,我给你做。”

    姜有鱼回头看去,周誉生已经抱着画板进了次卧。

    姜有鱼不会做饭,连蒸饭都把控不好水量的厨艺盲人,开学后一日三餐都在学校解决,出去拍素材的时候就下馆子,很少在家里吃饭,冰箱里只有零食饮料和一些预制菜,就是没有正经食材,连颗蛋都没有。

    周誉生有先见之明,没期望能从姜有鱼的冰箱拿出一根菜叶子,便去小区对面的商场简单买了一些菜回来。

    吃上热气腾腾的第一口菜是在晚上十一点多,姜有鱼养足了精神,又吃到久违的正宗川菜,身心舒畅,格外餍足。

    周誉生陪着她吃了一点,然后兴致缺缺地躺到沙发上,拿起遥控板开电视。

    姜有鱼边吃边看他换台,等他调到自己喜欢的综艺节目,赶忙咽下嘴里的饭,“就这个,特别搞笑,我要看。”

    周誉生侧躺着,单手支起脑袋,听到她的话,淡淡瞥她一眼,果然换台。

    姜有鱼顿时冷脸,“换过来!”

    周誉生对她笑,“请你尊重一下自己的肠胃,吃饭不宜情绪过激。”

    说完,他从地方电视台换到中央台,百无聊赖地切换着,似乎是切得太快,又往回切几个台,最后停在财经频道,漫不经心的表情终于多出几分认真。

    催眠的财报分析内容嗡嗡地在客厅回响,宽大的液晶电视播放着股市曲线图,错综复杂的线条高高低低地纠缠,主持人嘴里不断冒出专业名词,听得人直发困。

    要不是周誉生给她做了一桌子菜,她定要抄起遥控板给他脑门几下,这才第二天就摆起主人的架子,典型的欠收拾。

    吃完饭,姜有鱼自觉把碗碟收进厨房清洗,等她做好卫生出来时,周誉生安安静静地躺着,遥控器从手中滑落掉到地毯上。

    姜有鱼轻手轻脚地走近,捡起遥控板,蹲下来仔细看他。

    少年曲腿侧躺,密密匝匝的睫毛乖巧地笼出两片薄影,眼窝深邃,挺鼻薄唇,睡颜恬静美好,说他是睡美人都不为过。

    裤腿延伸出一截瓷白脚腕,高大的身板委屈地蜷缩着,睡姿别扭。

    “醒醒,别在这里睡。”

    姜有鱼拍拍少年的脸颊。

    周誉生不舒服地动了动手臂,软绵绵地推拒着姜有鱼的触碰。

    茶几上的振动声突兀地响起,姜有鱼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周誉生的手机。

    姜有鱼看了眼还在沉睡的少年,只好替他接了电话,“你好。”

    另一边是死寂,没有回应。

    姜有鱼拿开手机一瞧,来电备注是刘佳佳,名字有点眼熟,细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周誉生一个女朋友的名字。

    她记得周誉生两年前就跟刘佳佳确定了关系,没想到居然能保持这么久,看来刘佳佳在周誉生心里的地位很独特。

    “我是周誉生的姐姐,他现在睡着了,你要不明天再打过来?”姜有鱼先说明了身份,免得被对方误会。

    可对方似乎已经误会了,闷着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姜有鱼等得不耐烦,在她快挂电话前,女孩才唯唯诺诺地开口询问,“你是姜有鱼?”

    姜有鱼应声。

    女孩直接挂断电话,不给她丝毫反应余地,莫名其妙的。

    姜有鱼有些郁闷,不过这是周誉生的私事,她不想管闲事。

    放下手机,姜有鱼望着睡美人,坏心思一闪而过,伸出手就把少年的鼻子捏住,温热的气息拂过手心,痒痒的,随着时间拉长,少年的喘息逐渐紊乱粗重,终于被窒息感逼退了睡意。

    周誉生睁开眼,眼神迷离地盯着她,视线慢慢下移,落到捏着自己鼻子的手,眼眶微微发红,薄亮的水光在顶灯的映照下泛滥着娇软春意,好不可怜。

    “你要谋杀我?”周誉生没动,目光就这么直挺挺地锁着姜有鱼。

    姜有鱼缩手,瘪了瘪嘴,“我想叫醒你,睡沙发不舒服还容易感冒。”

    周誉生坐起来,看向搁在茶几上的手机,迟迟没有动静。

    姜有鱼解释,“刚有个叫刘佳佳的给你打电话了,我帮你接的。”

    周誉生没说什么,似乎并不介意姜有鱼私自动他手机。

    “我先去睡了。”

    姜有鱼起身,刚走一步,周誉生突然坐起来,拉住她手腕,把她身子掰正。

    她垂低视线看着少年扬起的双眸,听他幽幽地说,“我跟她交往两年了,但我们必须分手。”

    姜有鱼本来不想八卦他的私生活,但看他神情失落,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止不住软化,想着做一回情绪垃圾桶也行。

    印象里,周誉生并不是用情专一的那种人,刘佳佳能和他保持两年的恋情,证明周誉生是真心喜欢她的,至于这份真心能坚持多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昨天在海底捞,看他没心没肺地和刘佳佳理论,她以为他不在意,却不想只是表面装得比较风轻云淡,心里还是很在乎的。

    “她成绩优异,是家中独女,父母对她的期望很高,她的人生大事不该和我绑在一起。”周誉生自嘲地笑了声,“我跟她不一样,正如我选择厦城,她选择京城,南辕北辙,注定是要分开的。”

    姜有鱼敛眸,暗自抿紧唇瓣。

    “谈恋爱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热烈真诚,慢慢的熟悉对方后,迥异的个性、爱好、人生目标乃至家庭背景都会成为分歧,最后你会不得已地承认你们就是两条交叉线,经过一点后永远不会有交集。”

    周誉生恹恹地垂头,双手覆上脸颊,脊背弯下,手肘撑着双腿,寂静的深夜最容易勾起人的脆弱心理,夜色藏匿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如被他遮去的双眼,精怪狠毒全都被幽深的瞳色掩埋。

    姜有鱼不会发现他伪善的面目,他所表露的是一个深受打击的失恋者,连说话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脆弱,黯然神伤,喃喃自语,“我想我要是更喜欢她一点,说不定会跟她去京城,可惜我没那么喜欢她,还没到沦为附庸的程度。我首先得是我,然后才能把我的心分给另一个人,这样才是完整的,最忠诚的。我都明白的,可就是心里难过,你说我是不是很矛盾?”

    矛盾的不只是他。

    周誉生和刘佳佳分手的原因像极了她和陈向川之间与日俱增的裂痕。

    姜有鱼也曾为陈向川反思自己改变自己,后来她真的没办法坚持下去才主动提出结束关系。

    陈向川正处在事业巅峰时期,他不会为了迎合她的喜恶让一切回到原点,而她也不可能继续为陈向川放弃她的傲气,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和平分手。

    她懂,陈向川何尝不懂,恰恰就是在双方心如明镜的情况下,分手成为最磨人的纠缠,同时撕扯着两个人的心。

    她还算洒脱自在,只要不去刻意想就不会难过,但陈向川呢?

    姜有鱼适时收好自己的情绪,把手抽出来,故作轻松地开玩笑缓解沉重的气氛,“看得出来这两年我家阿誉成熟了不少,懂得思考人生哲学了,朕心甚慰。”

    周誉生耷拉着脑袋,似乎还很难受。

    姜有鱼捧住他的脸颊,抬起他的脸,轻轻地捏他的腮边,像小时候一样安抚他,“好啦,不合适就不合适呗,追你的女生绕地球排一圈了,还怕找不到合适的?”

    周誉生怔愣了下,对上姜有鱼明亮的眼眸,他旋即偏离视线避开她,眼睫敛低,掩盖住深处的算计。

    姜有鱼没看出端倪,温声低语,“生活不全是恋爱,你还有更长远的目标要去追求,把精力分给事业,这样会好过些。”

    顿了几秒,她又低低地补了一句,“我也是。”

    周誉生抬眸睨着她。

    姜有鱼觉察到周誉生的目光,释然一笑,“早点休息。”

    然而在她关上主卧门后,萎靡不振的少年像是换了一个人,可怜无助的小白花缓缓张开食人的利刺,气质变得森冷骇人,犹如地狱里生长出的曼陀罗,浓浓炼出死气沉沉的瑰丽妖冶。

    周誉生面无表情地拨通了一个电话,等了几秒,对方接起电话,嘈杂纷乱的DJ音乐和群魔乱舞的欢呼声扰得他皱眉。

    男人轻佻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声传来,“哈喽亲爱的,早上的提议考虑得如何?南非那批羊毛长势旺盛,多少人如狼似虎地盯着,要是晚了一毛钱都没有。我可提醒你,压对赌注,早点动手,咱们这次保守能圈三个亿。”

    浓厚的美式口音裹挟了嚣张膨胀的野心,谈吐间皆是金钱靡废的味道。

    周誉生睫羽微颤,他倒是没那个实力主导这场资本博弈,顶多算是诸多幕后推手中的一个,他需要钱,却游离在周氏财团势力范围之外,周朝圣防他跟防贼似的,根本不让他插手周氏,但这并不影响他利用周朝圣的关系结识盟友。

    丹尼尔就是他的盟友,手下管着一家投资公司,在大拿聚集的华尔街,他的这家公司算不上名号,不过条件还算看得过去,勉强能够当作一支潜力股培养。

    按照约定的规矩,周誉生只拿十分之二的利益,在羽翼薄弱的劣势阶段,伏低做小是最好的交易手段,他不贪心,丹尼尔才会喜欢和他合作。

    “不急,这场仗没那么容易打完,再观望半个月,我们要卡在最低点买入。”

    有人饱受战乱之苦,有人布局谋利,世间两个极端莫过于此,人性并不相通。

    周誉生的判断向来准确,这是丹尼尔几次与他合作谋利后得出的结论,这回他也选择无条件地信任,“好,今天是八月三十,九月十五咱们操盘。”

    周誉生提起茶几上的水壶倒水,眉目神态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老练,他抿住杯口,喉结微微滚动,甘甜的水安抚了他躁动的血液,“丹尼尔,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丹尼尔爽快答应,“你说。”

    周誉生双手端着水杯,指腹来回摩挲,眼中冷意渐生,唇角扯出悚然的笑意,“认识华盛文娱的老板么?”

    “不认识,但可以认识。”丹尼尔说,“这取决于你想怎么玩。”

    周誉生勾唇,“让他好好培养一个叫陈向川的艺人,给他最好的资源。”

    名利是最好的致命利器,它能把人变成卑躬屈膝的奴隶,从古至今没几个人能经受得住它的诱惑。

    届时陈向川会在名利和爱情之间做出选择,那么他在背后施加的手腕就会变成爱情忠诚度的考验,名正言顺。

    如果是陈向川自己放弃了姜有鱼,那就怪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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