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众人向来传宫内小殿下金贵,倒也没说小殿下骄纵。

    眼下看着殿下这般模样,似乎含了几分愠怒。

    那名属下感受到沈灼肆身上传来的威压,心里发麻,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纪午闻言却是变了脸色,双目中隐隐带了不满。

    “燕家小姐向来高风亮节,今日所为是做什么?”

    语气里或多或少也带着一些不相信。

    沈灼肆顾不得思虑甚多,抬眼远睨,看向诛妖台前的百姓,人头攒动,一派静待开始的模样。

    预定的诛妖时辰在即,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沈灼肆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再次看向那名属下,再次询问道:

    “孟枕如今所在何处?”

    燕千盏是断无可能放走小鬼的。

    眼下唯一的可能,便是妖魅假扮燕千盏的模样,放走了小鬼,欲栽赃陷害到燕千盏头上。

    那名属下思忆片刻,缓缓抬头回答,脸上带了难堪,声音也弱了下去:

    “南盼楼徒弟,属下并不知其行踪......”

    沈灼肆如今算是越发明白,为何当年孟清玖不管不顾,将自己废物的名声弄得人人皆知。

    所谓废物,有一个好处,便是无人在意。

    没有受了他人的注目,自然便也无拘无束。

    旁人不了解孟枕的实力,只唤他为南盼楼废物,可沈灼肆却再清楚不过这位“废物”的实力。

    第一次遇到孟枕,还是师父带他去南盼楼拜访的时候。

    听说南盼楼主收养了个孤儿作为座下唯一的小徒弟,南盼楼主向来是个肆意无拘的性格,用毒最为精深,如今收个徒弟,倒在众人意料之外。

    师父听闻此事,便带着沈灼肆前去拜访。

    才进了南盼楼,南盼楼主便笑嘻嘻地迎上前来,要师父替他看看新制的毒引。

    师父被南盼楼主带走,倒只剩沈灼肆一人站在庭前赏花。

    庭前浅紫色花影交错重叠,自然垂落,编织出一方华美的云彩,香气阵阵飘入鼻中,让人陶醉,一时忘了警惕。

    沈灼肆文思泉涌,下意识上前,抬手向枝头而去,想要摘下一朵,欲再细嗅花香。

    攸然地,那花香一转,浓郁得几近让人皱眉,再次呼入,似有细针扎入喉咙,叫沈灼肆说不上话。

    沈灼肆吃了惊,想要出声呼唤师父,嗓子却只发出“唔唔”的声音。

    身后传来一道少年戏笑声,语调上扬,幸灾乐祸,颇有隔岸观火的意味。

    “如今这年头,竟还有采花的小贼啊。”

    沈灼肆闻言抬头,只见花影重叠的枝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少年的身影。

    少年发丝随意披散,就这样懒懒倚靠在树干上,低眼斜睨着沈灼肆。

    “唔唔...呃...”

    沈灼肆看向树上的少年,脸上带了窘迫,起了向少年求助的念头,可嗓子里发出的嗓音却只有模糊。

    树上少年抱臂从树上跳下,在看清沈灼肆的脸后,他颇有些讶异地抬眉,眸中月牙忽地一转,露出一个笑容。

    “沈灼肆?”

    少年含笑看着他,一步步向他靠近,竟是直接唤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语气,倒不像询问,而是确认。

    沈灼肆应声微微点头,指向自己的嗓子,向眼前这位少年示意。

    能进南盼楼的人不多,大多和南盼楼主关系密切。

    沈灼肆也不傻,眼前这位少年,年纪尚小,还能在南盼楼中来往视若无人,想必就是师父今日相见的南盼楼主的徒弟。

    南盼楼主收养的那个孤儿,孟枕。

    孟清玖带着微笑看向沈灼肆,眸底泛出笑意,向他解释道:

    “那是老头细心养护的紫河花,断不愿意让人随意攀采的。”

    沈灼肆闻言,瞥了一眼树上的紫色花朵,在阳光下泛出微白的光,一派盈盈堪折枝的景象。

    沈灼肆面上露出歉意,向孟清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知晓刚才所为不当。

    孟清玖凝眸看着沈灼肆,露出极淡的微笑,抬手随意拽下一枝紫河花,摘了枝上绿叶,向沈灼肆随意抛去。

    沈灼肆被孟清玖的举动一惊,面上带了不解。

    明明刚才孟清玖还告诉自己,这紫河花不能随意采撷,可眼下,孟清玖自己却随意将其拽落枝头。

    “把这花咀嚼咽下,可解你现在中的毒。”

    沈灼肆闻言,抬手浅浅作谢,伸手将枝头的花瓣摘入嘴里,嚼咽片刻。

    这紫河花,瞧着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可如今入口,才知味道苦涩,难以下咽,嘴里好似有草药冲洗口腔。

    沈灼肆忍不住微微皱眉,随后一咬牙,将这花瓣咽入腹中。

    孟清玖所言不假,刚咽下这紫河车花瓣,嗓子里的堵塞感便骤然消失,好像一切不过幻觉一场。

    沈灼肆清了嗓子,面上正色,抬手对着孟清玖道谢:

    “谢过阁下相助,感激不尽。”

    孟清玖缓慢缠绕着指尖的绷带,闻言懒懒抬眸,含笑睨着沈灼肆:

    “无事,以后我还需要你帮忙。”

    沈灼肆不解,不知自己能帮上孟清玖什么忙,刚欲开口询问,就被身后师父的嗓音止住。

    “沈澈,过来。”

    凌清子白发如雪,立在沈灼肆身后,站姿仙然,眉眼间一片漠然,向他挥手。

    沈灼肆闻言向师父走去,想起自己刚刚的窘况,面上有些不自在。

    凌清子旁边,一位满面皱纹的白发老者负手而立,瞥眼打量着沈灼肆,微微点头认可,眼尾含着和蔼:

    “不错,这孩子又长高了。”

    这便是南盼楼主。

    眼里满是慈祥与沉稳,端的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若不是沈灼肆之前曾听说,这位楼主喝得酩酊大醉,一时兴起,跑到青楼与众多女子竞选花魁,恐怕也会被这仙风道骨的模样欺骗了去。

    就连沈灼肆也想不明白,为何师父这样高风亮节的人,竟与南盼楼主交情极深。

    沈灼肆听到南盼楼主的夸赞,闻言一怔,想到自己手上还拿着紫河花断枝,手心默默向背后隐去,嘴角扯出一个极牵强的弧度:

    “谢过楼主夸奖。”

    可千万不能让楼主发现自己手上的东西,不然......

    南盼楼主目光慈祥,颇为欣慰般点头,转身换了个方向,向着孟清玖迎面而去。

    沈灼肆见状松了口气,下意识低眸,呼吸逐渐平缓,攸地右眼皮开始突突地跳。

    沈灼肆隐在背后的手失了力,手中断枝一下被人扯出,完全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谁能料到,南盼楼主不按套路出牌,刚才方向迎着孟清玖而去,可步伐却是倒退。

    沈灼肆心下一惊,抬头对上南盼楼主得意的眼睛。

    “你在藏什么呢?”

    沈灼肆竟是大意了。

    南盼楼主带笑,看向手中的断枝,在视线触及孟清玖脚下散落的绿叶时,面上笑容霎时凝固。

    “我的紫河花!”

    南盼楼主见状大叫,丝毫没有顾忌作为楼主的体面,霎时发出惨叫,疾步走到紫河树前,心痛地看向紫河树上被掰断的枝干。

    他老脸上皱纹横生,面色充斥着恼怒的红色,气势汹汹地走到凌清子面前,张开嘴,嗓音洪亮:

    “你看看你徒弟做的好事。”

    “你知道为了养这紫河花,我费了多少心血吗。”

    “你这小徒弟,才来这里多久,就如此作贱我的花......”

    沈灼肆听着南盼楼主的数落,目光愈发恍惚,只觉自己又给师父带了麻烦。

    凌清子目光淡淡,瞥向一旁暴跳如雷的南盼楼主,嗓音平常:

    “两件稀世法器。”

    南盼楼主闻言,额角青筋暴跳,看向凌清子,眸里全然不满。

    “就你玄器库里那些破烂玩意,如何能比得上紫河花......”

    凌清子微微抬手,理正自己的衣襟,嗓音依旧极淡:

    “五件稀世法器,一方绝世上好的辟邪玉,明日送到你的楼里来。”

    南盼楼主眉间紧蹙,似乎还欲开口。

    “就你这样的条件......”

    凌清子瞥眼看去,视线扫过南盼楼主脸上的红涨,目光淡淡,攸地出了声。

    “还想继续讹我的话,再要就不给了。”

    南盼楼主登时变了神情,脸上的恼意完全消失,改了口:

    “就你这样的条件,其实也不是不行。”

    说罢,南盼楼主拍上沈灼肆的肩头,哈哈大笑道:

    “少年郎就是好啊,想我当年在他这个年纪,也是一个爱赏景吟诗的性子......”

    凌清子闻言,目光在南盼楼主身上打量片刻,过了一会,出声揭穿:

    “你当年在他这个年纪,最烦诗书,谈何吟诗。”

    南盼楼主讪讪一笑,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

    “今晚留下来吃饭啊......”

    “不必。”

    凌清子侧身长立,向着楼外走去,微微回首驻眸,示意身后的沈灼肆跟上他的脚步。

    走至孟清玖跟前时,凌清子顿住了脚步,驻眸看向孟清玖,眸光里含了劝诫,以仅二人能听见的嗓音说道。

    “这世莫再张狂,不要再试图逆天改命。”

    孟清玖双眸微阖,嘴角似笑非笑,抬眼看向凌清子,语气寻常。

    “多谢提醒。”

    凌清子见孟清玖这样回答,眸光微沉,刚要点头,只听眼前这位少年嘴角升起一个明晃晃的笑意,悠悠补充道:

    “但我不听。”

    多谢提醒,但我不听。

    凌清子再次顿住脚步,眸中情绪风云变化,末了只提醒道:

    “别对沈澈动手。”

    眼看着沈灼肆就要跟上自己的脚步,凌清子再不多言,待沈灼肆靠近,继续提步走向楼外。

    沈灼肆此时反应过来,刚才南盼楼主是故意讹他们,他跟上凌清子,出声道:

    “师父,楼主存心讹我们......”

    凌清子并未停下脚步,继续走着,嗓音却不受影响,极为沉稳。

    “无事。”

    “就算今日没有紫河花一事,那五件法器和辟邪玉,我本就是打算送他的。”

    转眼到了马车前,凌清子替自家徒弟掀开帘子,示意沈灼肆进去。

    “刚才靠近紫河花,你没有中南盼楼主的毒?”

    凌清子最为熟悉这位老友的脾性,用毒精妙,记性又极差,时常忘了自己一众毒引下在了哪。

    能活在南盼楼主身边,还得命大。

    沈灼肆闻言,面上有些窘迫,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弟子中了毒。”

    凌清子上了马车,闻言一怔,向沈灼肆投去目光。

    沈灼肆以为凌清子意欲责怪,急忙出声。

    “弟子下次定会细心谨慎,自当小心。”

    凌清子半分责怪他的意思也无,只询问道:

    “那你是如何解的毒?”

    南盼楼主下的毒,寻常方法是解不了的。

    沈灼肆见师父并无责怪的意思,思绪飘转,想起孟清玖递给他的断枝。

    “楼主弟子让我吃了紫河花瓣,不多时便好了。”

    凌清子闻言,微微顿眸,最终还是点头,出声提醒道:

    “以后紫河花瓣不可再吃。”

    凌清子目光冷淡,瞥向马车窗外行走的风景,若有所思。

    紫河花瓣带有剧毒,不慎食之,即刻便暴毙而亡。

    看来,孟清玖最开始对沈灼肆还是心存杀意。

    只是不知为何,孟清玖后来竟改了主意。

    非但没杀沈灼肆,反而解了他的毒。

    至于孟清玖用何而解......

    凌清子攸地想起,刚才他与孟清玖说话时,孟清玖指尖缠绕的绷带。

    层层包裹之下,仍渗透丝丝血腥味。

    当真一滴血可肉白骨、解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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