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归央心不在焉地回了家,却见有几人站在自家门口。

    那几人看起来面生的很,她走上前去,其中一人问道:“这里可是穆归央穆姑娘家?”

    穆归央并不认识他们,问道:“你们是谁?”

    那人见她并未否认,说道:“我们是屏溪镇杨家的,找柳姑娘有要事。”

    “我就是。”穆归央拧眉,说道,“不过我并不认识屏溪镇的人,恐怕认错了吧。”

    同行的一位妇人却并不好说话的样子,道:“穆姑娘好大的出息,如今周边的几个村镇都传遍了,带着你们洛泉镇赢了这次的龙舟竞渡,谁人还不知道您的大名啊!”

    穆归央听得云里雾里,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这屏溪镇杨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提到过,她爹有一位姓杨的好友,原主与杨家的公子年龄相仿,订下了娃娃亲,还交换了信物。只不过原主还未等到杨家来提亲就已经死了,因此穆归央对这件事没什么印象。

    那妇人声音尖细,语气又仿佛绕了弯一般的阴阳怪气,已经有不少人过来瞧起了热闹,穆归央便道:“诸位还请进来说话。”

    那几人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穆姑娘,今日,我们是来退婚的。”

    退婚?

    她倒的确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年代盲婚哑嫁,但她要是被莫名其妙的理由退了婚,也挺麻烦的,不由问道:“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那妇人似乎怒极,指着穆归央的鼻子骂道,“你一个女人家,不要求你端庄贤淑,但恪守三从四德,在家伺候夫君侍奉公婆也是应该的吧。还未出阁就敢跑去赛龙舟,往后若是真嫁进我们杨家还得了!我儿子在外辛苦做工,做娘子的不说为他侍奉双亲,做饭洗衣,在外面抛头露面,跟一帮大男人混迹在一起,像话吗?你敢这么做,我们杨家还丢不起这个人呢!我可不敢要这么个儿媳妇!”

    杨母一通连珠炮下来,累得坐在凳子上,接着说道:“更何况,当时定亲的时候,我就不愿意。你们柳家贫困,夫妻二人体弱多病,到时候你嫁进来,还得帮衬着你弟弟那个拖油瓶。再看看你,品行都坏透了,哪里配得上我儿子!”

    “尤其是你相貌平平,还不梳状打扮。我儿子一表人才,青年才俊,谁不夸一句仪表堂堂,若你真要嫁给我儿子,说难听些,那就是好白菜让猪拱了!”

    穆归央平日里她最恨别人拿容貌说事,她是长得不好看,但也不是能随便拿来让人侮辱的。尤其是杨母的话,说得好像她家的儿媳妇嫁进去就要当奴隶使唤一样,让她不齿,更令她愤怒。

    要不是原主死后她顶了包,原主嫁了过去,岂不是真的要像这妇人说的那样,给他们家累死累活当牛做马?

    穆归央自来了这儿,受了不少气。一会儿女子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一会儿她长得不好看,一会儿又要伺候夫家。往常每次都是俞轩青恰好出现替她解围,可如今……

    再说,也不能每次都要靠别人,自己要是立不起来,有再多的人帮忙都是徒劳。

    这么想着,既然对方话说得如此难听,穆归央也不打算多么客气,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杨家也不用瞧不上我,我亦庆幸不用给你们家当媳妇儿。也不知杨公子是玉皇大帝下凡,还是二郎神转世,这么金尊玉贵的人物,怎么在我们这个穷乡僻壤里,当真是屈才了。要我说,就算不考取个功名,也该到战场上争个战功,怎么如今还是岌岌无名呢?”

    “哦——”穆归央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因为杨公子双手惧废,自己无法洗衣做饭,连侍奉双亲都困难,只能找个娘子帮忙啊。”

    杨母气到破口大骂:“你,你这个蹄子,竟敢咒我儿子!”

    看着对方气愤的样子,她心里极其畅快。以前每次受欺负都是自己伤心难过,原来让对方生气这么简单也这么快乐。穆归央笑了一下,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

    俞轩青说得对,不能白白得受这种小人的气,就是要狠狠地反击回去!

    穆归央回屋找到当年定亲的信物,随手抛给她,道:“伯母何出此言?难道是我会错了意?可不是伯母自己说,要媳妇洗衣做饭侍奉双亲,若杨公子身体并无残缺,为何要假借旁人之手呢?”

    杨母已经气到失语,穆归央打开大门,还做了个“请”的手势。那群人走的时候脸色很差,但穆归央心情很好,她还没来得及关门,就看见有人站在外面。

    是俞轩青。

    穆归央心下一紧,面不改色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是说要来送东西,我等了许久,便来看看。”俞轩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幸好我今日过来了。”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毫不见外地进了门。

    俞轩青自顾自地坐下,接过穆归央递过来的东西,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生气。”

    他都听见了。

    穆归央闷声答道:“她的话太过分了。而且不是你说让我不要任人欺负吗。”

    “你做得对。”俞轩青笑容不减,语气里甚至多了点逗弄的味道,“只是可惜了一段好姻缘。”

    穆归央心里大呼“晦气”,脸上的嫌恶显而易见:“可得了吧,这算哪门子好姻缘。好好的姑娘,爹娘含辛茹苦地养大,还没在父母膝下尽孝,就要给别人家当牛做马,生儿育女,婆家还不念你的好,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过的。我宁愿孤身一人,也不愿意嫁到这样的人家里。”

    “我不想作为谁家的媳妇、谁的娘子、谁的母亲活着。尽管我不够貌美,不够优秀,但我仍然是我自己。”

    俞轩青沉默了许久,脸上若有所思。

    那日之后,穆归央便许久没见过俞轩青。她的确是有些躲着对方的成分在,毕竟人家已经有了心上人,她还是要主动避嫌为好。

    只是天不随人愿,穆归央出门便又和俞轩青碰上。穆归央本想打个招呼就走,没想到对方倒是很有兴致地样子,说道:“今日天气这般好,你能教我划龙舟吗?”

    穆归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想学划龙舟。她刚想推辞,抬头却见俞轩青满含期待的看着她,顿时心下一软。

    算了,就当是感谢他几次三番对自己的帮助吧。

    洛泉湖上停着一艘小型的龙舟,正适合俞轩青这样的新手练习。穆归央拿了浆递给他,先给俞轩青指正了姿势。

    动作倒是挺像模像样的,穆归央让他先在空中划了几下,就让他入水练习。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也算得上有点天分,俞轩青谨慎地试探了几下,在得到穆归央肯定后,胆子便大了不少。

    他自己一个人在侧边划,动作大了容易翻,穆归央刚要制止,却见俞轩青突然站了起来。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人已经掉了下去。

    穆归央毕竟当了龙舟运动员很多年,这样的事情遇见不少,因此很快浮出水面,她游了几下,却没见到俞轩青。

    俞轩青他,莫非不会水?

    穆归央当下便潜入水中,果然见俞轩青在水中扑腾。穆归央揽住他的腰部,奋力往岸边拖去。她就算力气再大,拖个成年男子也有些吃力。好在俞轩青并未挣扎,穆归央咬紧牙关,总算是上了岸。

    她大口喘着气,来不及休息,先去查看俞轩青的情况。好在他只是呛了水,并无大碍。

    穆归央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浑身湿透,在外面也不像个样子,穆归央把自己收拾好,终究是不放心俞轩青。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俞轩青就烧了起来。

    穆归央后悔莫及,她为什么要答应教一个天天坐着读书写字还不会水的人划龙舟呢?听着俞轩青的咳嗽声,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俞轩青脸色通红,看起来也不是很有精神。他嗓音嘶哑:“今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穆归央帮他掖紧被角,闻言摇头道:“若是我不答应你带你去划龙舟,你也不会生病了。”

    她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问道:“若是我在这里不方便,不如让别人来照顾你?”

    其实从刚才,穆归央就在想这件事。俞轩青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他家里也没人,到了晚上要是发热更严重了也没人能照顾他。俞轩青落水,她也有责任,照看倒是不成问题,可对方要是介意呢?

    俞轩青低声笑了下:“除了你还有谁会来照顾我?莫不是你不想管我?”

    还有心思说笑,想必病的不是很重。穆归央心里松了口气,无奈道:“怎么会,毕竟你落水我也有责任。只是……”

    她咬了咬牙,思虑过后还是说道:“那日我见一女子从你家出来,不如让她来照顾你吧。”

    俞轩青闻言不禁笑了起来,他咳了几声,说道:“原来那日你在门口不进来是因为这个。”

    他看见了?

    穆归央惊讶不已,又听俞轩青说道:“她是我父亲朋友家的女儿,我与她并不亲厚,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嗯?

    我紧张了吗?

    穆归央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见俞轩青戏谑地看着自己,有点气恼。但看他这样,又不好发作。穆归央端了杯水给他,没好意思提自己偷听的事。

    她垂下眼睫,盯着俞轩青的指尖,说道:“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不知道多少人想把女儿嫁给你,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

    穆归央话音刚落,却听见一声轻叹。盯了许久的手指虚虚搭上她的,指尖的热度烫的她一缩。那人低声道:“那日既然见到了,为何不直接问我?还要装作没来过。”

    “总是这样胡乱猜测,若是没有今日之事,你就要一直憋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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