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从来不知,沈听筠道歉的方式这么简单粗暴。

    就是攥着她的手腕把人扯上楼去,跑到三楼精准定位付闻樱的房间,然后——破门而入。

    “小姨!沁沁来跟你道歉啦!”声音里满是欢喜,仿佛逮到了一只小狗。

    今天是结婚纪念日,夫妻俩便在房间说了些知心话,孟怀瑾正把新买的耳坠给妻子戴上时,自家小外甥女就领着小伙伴破门而入了。

    刚刚平息了些怒火的付闻樱,火气噌得一下又窜起来了。

    好在她教养良好,只是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走到门口,同沈听筠平声道:“女孩子要娴静端庄,要知礼,小筠记得,进别人的房间前,要先敲门。”

    沈听筠被说教,倒也不恼,懵懵懂懂地又问:“那如果我长大了,进我女儿的房间,也要敲门吗?”

    孟怀瑾被逗乐了:“那是自然。”

    付闻樱倒是依稀听出其中所指,可能是孩子嫌她进房间不敲门了,过来闹腾一下,但也只当是童言无忌罢了。

    团子又问:“那如果我女儿也长大了,我进小外孙的房间,也要敲门吗?”

    孟怀瑾耐心解释:“当然,我们小筠不管多大,都讲礼貌。”

    团子故作明白地点头,“明白了,姨夫。”

    许沁就比较惨了,因为沈听筠打着她的名号破门而入,付闻樱逼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许沁自绝觉被坑了,羞愤不已。

    她这会儿还没羞愤完,倏忽又被沈听筠捉住了手腕,“那我和沁沁姐重新进来一次。”

    许沁:“……”

    鲨了她!

    沈听筠还不如直接鲨了她!

    当沈听筠敲了门得了允许,再次拉着许沁进门,再次喊出那句“小姨!沁沁来跟你道歉啦!”时,许沁同学今晚的社死已经到达了峰值。

    好崩溃。

    她湿润了眸子,垂着脑袋,咬着唇瓣,声音染上了些颤抖的哭腔。

    “对不起。”

    “叔叔阿姨对不起,沁沁不该弄脏你们的地板。”

    孟怀瑾和煦地拍了拍许沁的后背,“孩子,哭什么,你付阿姨不是小气的人。”

    另一时空里,这个和善儒雅的商业精英,曾因养女的正义帮腔,养女男友的刚正不阿,被警方带走审讯,被挂上热点的头条示众……不知算不算一生污点。

    付闻樱一个长辈,自然不会和小的计较,“好了,阿姨原谅你,跟小筠下楼去分小蛋糕吧。”

    许沁默默转身,一前一后同沈听筠一起下楼了。

    背影有点僵。

    其实,她知道自己天生不讨喜。

    沉默寡言,害怕社交,闷葫芦一个,只敢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舒适圈里。

    许沁的心里似塞了一团沾水的棉花,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沈听筠的画帮她争取到了肖家的领养,于情于理,她都该对沈听筠感恩戴德,以后一有机会便衔环相报,可是、可是另一时空的记忆又告诉她,沈听筠现在拥有的一切,本该是她的。

    矛盾之下,她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纠结踟蹰,让她不知到底该如何面对沈听筠。

    许沁嘴角扯出抹自嘲的笑来——如今,付闻樱对她的厌恶已经写在脸上了。

    一想到这,许沁便失落无比,泪水不觉爬上了眼眶。

    “你哭啥?”

    眼前猝不及防多出两盒精致的小蛋糕,沈听筠耷拉着眸子呲哒,“你是大小姐,但徐姨的命就不是命了?”

    小团子叹口气,“以后不要这样了,这两个蛋糕你一个,孟宴臣一个。”

    许沁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睛问:“为什么要我给宴臣哥哥送去?”

    “我找不到他,”沈听筠逮着自己的蛋糕赶忙咬了一口,“何况,他待你更亲厚些。”

    许沁微微睁大了眸子,讶然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把万千宠爱都献给她的哥哥,曾那般感伤——“有两只毛虫虫生活在黑暗的洞里,没有光,很压抑,它们只是毛虫虫,谁也没有办法逃出去,但还好有两只,它们可以相依为命,虽然黑暗,但有陪伴……”

    瞧着沈听筠离开的背影,许沁陷入了沉默,她盯着手里的两个纸杯蛋糕,眼眶一红。

    这次,即使她不在孟家,也要想办法让哥哥过的轻松一些。

    她提起裙摆,迈着坚定的步子跑上那段通往阁楼的台阶,那里曾经是他和她的秘密基地,收藏着为时不多的童年剪影。

    许沁满心欢喜地敲开阁楼的门,那边迟疑几秒,终于开了门。

    棕色眼瞳睇着莫名其妙的外来者,小少年没有把被人打扰的不快挂在脸上,只是淡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姑娘翘起嘴角,“掐指一算。”

    说着,便熟稔地托着两个蛋糕进了阁楼。

    阁楼顶上有个天窗,甚至还有个不小的阳台,小时候她不开心,哥哥总是带她一起,爬上阁楼的阳台上看星星。

    一切似乎未曾改变,窗外,傍晚的余晖与晚霞还是那么漂亮。

    忽而,她的视线滑过一排新制的桃木柜子,定睛一看,里面竟放了许许多多的手工。

    一瓶彩纸折出来的郁金香,矿泉水拼成的小飞机,五颜六色的折纸青蛙,还有个抽象的肺……

    她心中暗暗笑道:孟宴臣什么时候喜欢做这些花里胡哨的手工了?

    随手拾起一个绿油油的折纸青蛙,许沁冲孟宴臣甜甜一笑:“哥哥,原来你还会做小手工呢。”

    孟宴臣耸耸肩,眼神不自觉地追随着她掌心的小青蛙,“小筠做的,你最好别弄坏,否则她会发火。”

    许沁看向他的眼神复又变得怜悯,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同情。

    妈妈是个女魔头也就罢了,新来的妹妹也是。

    孟宴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许沁捧着小青蛙,摸索着一块空地板坐下,诚恳的看向男孩:“哥哥,你这里真好,安静,偏僻,像个小小的避风港。

    孟宴臣眸光寡淡地睇了她一眼,便也席地而坐。

    他并不排斥许沁,甚至可以说,在最初相识的时候就对她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

    可是被擅闯禁地的感觉并不好。

    这让他想起沈听筠跟他说过的一席话。

    刚来时,小团子晚上总是不肯自己睡觉,一喝完牛奶,就会悄悄从自己的房间偷跑出来,自觉地去爬他的床。

    在床上躺好,后便又要缠着他讲睡前故事。

    为了暗示她应该乖乖就寝,孟宴臣挑的第一篇故事就是《睡美人》。

    原本以为故事讲道一半,这小作精就该昏昏欲睡,不想倒是把自己讲的昏昏欲睡,每每偷瞄时触到小团子亮晶晶的眸子,和那丝毫没有困倦的笑颜,他就忍不住在心里锤爆这个世界。

    “哥哥。”压低的小奶音。

    “嗯?”困得不行的小奶音。

    “你觉得我像故事里的谁?”

    “睡美人?”女生不都喜欢做公主?

    “Nonono~”

    “不会是王子吧?”女生都有个王子梦?

    “不是啦,是巫婆耶!”

    “……为什么?”

    “避开人群,搬进森林独自生活,再养几只小宠物,就是不跟人类打交道——拜托,这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生活!哼,如果有不识相的人跑来森林打扰我,我也会鲨鲨鲨把他们都干掉,这不跟巫婆是一样的嘛?”

    当时他哑然失笑,晚上被她抢了被子然后冷醒。

    现在可轮到他笑不出来了。

    “其实我也通音律,我的小提琴和钢琴还不错,我也会打高尔夫,”许沁只顾着自说自话,深情凝视着这方小天地,“哥,以后我可以常来找你玩么?”

    风吹进房间里来,那些手工折纸苏苏作响,仿佛活起来一样。

    孟宴臣推了推眼镜,“自然是可以的,希望沁沁下次可以带上肖亦骁。”

    这话的意味,就要许沁自己去品了。

    她垂眸,想起刚刚的经历,忍不住又失落起来,“可是小筠似乎……不那么喜欢我。”

    惹得男孩轻笑一声,“怎么说?”

    许沁一时又说不上来,微微嘟起唇,沉默地捏了捏手里的小青蛙。

    孟宴臣凝眸看向她指腹压住的小青蛙,无甚表情地拿过,又放回了桃木架子上。

    “你想过原因么?”他问。

    许沁迟疑地摇了摇头。

    男孩嘴角扬起抹浅淡的笑,“你可以猜一猜,然后可能就会发现,自己心里的那些猜想,或许就是她不喜欢你的原因。”

    许沁怔然:“……”

    这话语过分犀利,再度刺痛了她敏感的神经。

    “去琴房么?”孟宴臣邀请道,及时转移了话题。

    许沁点头,跟着他出了阁楼,路过餐厅时,一只小团子独自坐在餐桌前,短腿尚且够不到地面,只安静地悬在半空。

    她旁边摆了个纸杯蛋糕,孟宴臣有点好奇,是什么阻挡了小吃货开心米西的脚步?

    绕过去一看,她手里拿着几根彩笔,正用她拙劣的画技画着一副全家福。

    那全家福,无论从线条还是配色上来看,都极为幼稚,却一下子刺痛了许沁,让她想起自己摔碎的那副全家福。

    于是琴房里,纤弱的手指滑过黑白键时,带出的音符串联出含蓄哀婉的调子,似有不甘,似有炽烈的过往回忆,割舍不掉的眷恋与挽留。

    孟宴臣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她弹琴,心想,倘若当初来的是个音乐家,那许沁是不是就不需要拼凑那么多的谎言?

    与此同时,他也觉察出几分异常。

    许沁多大一个孩子,这曲子怎么弹出这么多变幻的感情?仿佛一路经历了许多坎坷与鲜花,才到达他面前。

    又想起她平日不符合年纪的沉静气质,孟宴臣不动声色地抿直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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