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就别带上去了。”沈听筠偏头给他示意了一下摊主的方向,“放那就行了。”

    视线在他脸上凝了两秒,又说:“眼镜也摘了吧,不然蹦跶飞了。”

    孟宴臣应下,摘了眼镜,同狮子放在一起,递给了摊主。

    “可以帮忙保管一下吗?”他问。

    摊主点头。

    周围都是些顽劣小学生,叽叽喳喳的好不吵闹,绕着蹦蹦床这一片追逐嬉戏。

    一看就不安全。

    孟宴臣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票递过去,“麻烦您多留意,不用找了。”

    摊主登时双眼放光,恭敬地接过,“诶,好,你放心!”

    要知道蹦蹦床蹦俩小时才五块,他这壕无人性的手笔差点给摊主整不会了。

    只见摊主小心翼翼地收起眼镜,跟供祖宗一样,不料下一秒,少年却道:“我说的是狮子。”

    摊主一愣,这小狮子的价位跟眼镜一比,就像水花似的,看它做什么?

    但他给的太多,摊主赶忙应下:“好嘞,我肯定看得牢牢的。”

    孟宴臣温和一笑:“麻烦您了。”

    蹦蹦床里,沈听筠蹦跶得正欢,跟周围人说说笑笑。

    孟宴臣进来时,几个少女的视线便不约而同地被吸引了。

    这……?

    这靓仔是谁?

    道馆训练是些剧烈运动,也不能戴眼镜,因此发小男孩子们对孟宴臣的颜值,还是有清晰认知的。

    早劝他换个活泼点的镜框,或者戴隐形眼镜,但这货爱黑框眼镜爱的深沉,怎么也说不动。

    这群年轻人们开始整活,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当问道谁来做老鹰的时候,沈听筠立马举手,晶亮着眸子:“我我我我!”

    “那谁来做母鸡呢?”

    兰少虞自告奋勇:“我!”

    嘿嘿,这样就可以近距离接触crush,跟她面对面量子纠缠,咩哈哈哈!

    于是乎,剩下的人便去做小鸡了,孟宴臣走到队伍末尾,自愿堕落到了这帮幼稚鬼里头去。

    沈听筠摩拳擦掌,只听一声令下,她立马向旁一窜,身如狡兔,迅速突破。

    兰少虞没拦住,任她弯腰从手臂下钻过,逮捕了一只他的娃。

    “椰丝~”沈听筠志得意满,如同开屏的小孔雀。

    “兰少虞你行不行啊?”

    “这么快孩子就被偷了一个?”

    大家嬉笑怒骂着,忍不住打趣他。

    少年腼腆地笑了笑,“再来一次。”

    一声令下,沈听筠又去偷娃。

    这次兰少虞学聪明了,微微弯腰自降身高,好歹也是个黑带,体力上总是占优势的,便轻松绊住了沈听筠。

    沈听筠只得兜大圈子,来来回回拉扯几次,终于捉到最末尾那只孟宴臣时,小姑娘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脸色微红。

    她一笑,桃花眸子便弯成月牙:“捉到一只宴宴!”

    也不知是谁心跳漏跳一拍,他拿出纸巾,递给她擦汗,自己的额角也已汗湿。

    大家跑累了,便换了个游戏,围坐在边缘,看男孩子们杂耍。

    只见林骁躺在蹦床中心,姜津风酝酿几个轻跳,忽而一个猛劲儿,竟然把那么大一只林骁直接横空弹起,少年手臂一拉,直接把兄弟抱了个满怀。

    周围起哄声一片,陈北柯普斯普斯两声:“筠筠,冲不冲?”

    沈听筠抬眉:“你躺着?”

    陈北柯:“我怕你踩着我,你躺着?”

    沈听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怕你踩着我。”

    两个菜鸡缩回了脑袋,沈听筠推推孟宴臣:“你去躺着,我来踩你?”

    孟宴臣:“……”

    她真的好温柔。

    孟宴臣凑近她,发汗后,她身上的葡萄味也跟着潮湿。

    “根据牛顿第二定律,质量与加速度越大,受力越大,所以单方面控制加速度,就能计算出你弹起的高度。”

    她鄙夷地看向身边神神叨叨的少年:“……”

    两人交头接耳,一番说服后,沈听筠认命地躺在了蹦床中心。

    得逞的少年扯唇,垂眸看向她时,戏谑一笑:“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他越这么说,沈听筠心里越没底,不由地嘴角一抽,认命闭上眼睛。

    身子随着弹力网轻轻一晃,下一秒便借着反作用力腾空而起,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失重感的伴随下,她微微一缩,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心脏也不免加速跳动。

    有力的臂膀擎着她的膝弯,稳稳地箍在腰后,她与清新的衣香撞了个满怀,少年玉质的声音带了些剧烈蹦跳后的喘意。

    “怕了?”

    ……

    许沁拉着宋焰的手,走向蹦蹦床时,忽而瞥见两抹熟悉的身影。

    她瞧着孟宴臣紧紧抱住沈听筠的模样,应激似的一缩手指。

    宋焰被她猝然一握,疑惑地回头看向她,而后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蹦蹦床。

    彼时他已经放怀里的小姑娘落了地,因而两人只是寻常地站在一处。

    宋焰认出那两人,冷声确认:“许沁,我们好像遇上熟人了。”

    许沁垂眸,掩饰眼底的古怪神色,嘟着嘴,声音里几许落寞:“哦。”

    为什么哥哥会在这里?

    为什么沈听筠黏在哥哥怀里?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贱不贱啊?

    她也不懂为什么自己这么难过。

    蹦蹦床……难道不是从来都是宋焰偷偷给她送来的快乐吗?

    为什么也有人偷偷送给孟宴臣?

    好像内心的独一份被打破了,而那种独一份,她一时搞不清究竟是蹦蹦床,还是孟宴臣。

    好乱。

    她的思绪忽而凌乱,牵动着内心,也跟着摇摆不定。

    视线在沈听筠脸色逡巡片刻,宋焰想起有段视频还在她手里,但许沁说已经摆平了,这时不好再惹恼对方。

    “孟宴臣人很好的。”许沁说,“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宋焰沉默片刻,睫毛微颤,转身,眸色寒凉地睇着她:“你说……他叫什么?”

    许沁忽而心弦一紧,糟糕——

    她想起那部iphone12最后的消息弹窗,不由发颤,立马心虚地垂下了眼帘。

    “我问你话呢,他叫什么名字!”宋焰的语气冷得不像话,胸口也跟着剧烈起伏着。

    “孟宴臣。”许沁蹙眉,眼里泛起水雾。

    宋焰的拳头握得咔嚓作响,“是国坤的那个孟?”

    许沁不愿回答,这是上一辈的恩怨,她不忍宋焰陷进痛苦的泥潭,“宋焰,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决定不懂装懂,或许能救孟宴臣一命。

    宋焰冷哼:“跟你没关系,我问你是不是国坤家的那个小子!”

    “……是。”

    下一秒,少年的身影冲了出去,快到许沁根本拉不住他。

    ……

    蹦床蹦久了,刚回硬硬的地面,孟宴臣还有些不适应,因此步伐稍显迟钝。

    他在梯子前站定,沈听筠探出身子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接着他的手劲,小姑娘安稳落地,也是不适应回归原本的引力环境,脚下一重,险些一个趔趄。

    孟宴臣扶了她的腰,将人摆正,“小心点。”

    沈听筠觉得这种寸步难行的感觉很是奇妙,冲他嘻嘻一笑:“好玩吗?”

    瞧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孟宴臣扯唇,眸中暖意融融,“嗯。”

    “那我下次带你去江边看向日葵,坝上还有葡萄园,我们可以去骑小电驴兜风,夏天结束前,还可以去城南的莲池摘荷花……”

    她兴致勃勃地数着往后的行程,唇红齿白的少年垂眸看着她,在旁耐心听着。

    忽而,好似突然看到了什么,沈听筠忙找来他的眼镜,匆匆忙忙的给他架在了鼻梁上。

    他撩起眼,冷眼瞧着满身煞气的那个男孩,以及身后脸色苍白的许沁。

    对方来势汹汹,他垂手搭在沈听筠的手腕上,将人往身后一藏。

    宋焰冲上来就是一拳,青筋暴跳,犹如洪水猛兽。

    孟宴臣抬腿,干脆漂亮地使了个侧踢,长腿自空中划破一道尖肃声响,宋焰的拳头还没冲到他身前,人就已经被踢退两米,因下盘不稳,一屁股狠狠跌坐在地。

    而一旁安然伫立的少年,只是抬手推了推眼镜。

    沈听筠讶然地看着窜出去几米的宋焰,愣愣扭头看向孟宴臣,吞了口唾沫才恍惚夸道:“你这是属驴的啊?”

    孟宴臣偏头,无语地眄了她一眼。

    许沁忙扶起宋焰,蹙着秀眉瞪向孟宴臣:“孟宴臣,你过分了!”

    没等兄妹俩开口,宋焰便站起身子,指着孟宴臣鼻子破口大骂:“杀人犯的儿子!你们全家都该死!”

    沈听筠眉心一跳,眸色复杂地看向宋焰,少年清俊的相貌微微扭曲。

    “许沁,这是你男朋友?”孟宴臣冷笑,可棕色的瞳仁中,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许沁闻言脸色一白,瞬间攥紧了衣角,不安地看向孟宴臣。

    他眸色认真,似在甄别:“你要转去二高中,不会是因为他吧——许沁,亦骁知道这事?”

    “我没有!”许沁好似被踩了尾巴,她一点也不想让肖亦骁知道自己跟宋焰的关系,不然她就完了。

    “你为难她做什么?”宋焰恼火,冲他大吼:“我是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少牵扯旁人!”

    “许沁,”孟宴臣的视线仍旧落在许沁身上,“他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

    此时的沈听筠逐渐开始磨牙,脸色也随着孟宴臣不断重复这逼话,而变得越来越难看。

    孟宴臣他不是属驴的,他是脑袋让驴踢了!

    人家找他干架,非追问人家女朋友关系的事情!

    他妈的恋爱脑,都给爷去死!

    周围的少年们凑了上来,林骁认出了那两人,立马翻脸:“我说你俩脸可真大,又来我们板社闹事?”

    姜津风冷嘲热讽:“嗯,还没打过。”

    兰少虞走到孟宴臣身后,背地里偷偷朝沈听筠问了句:“没伤着你吧?”

    孟宴臣听到了,立马把小姑娘往身旁带了带,给了兰少虞个眼神:“怎么会?”

    兰少虞嘴角一抽,他兄弟什么时候变成妹控晚期了?怎么这么要命?

    沈听筠打掉他的狗爪子,往远处站了站。

    孟宴臣瞧着小姑娘的冷脸,投去个询问的视线。

    结果沈听筠根本不理,一整个无视掉了。

    宋焰的气焰并未消退,仍旧缠着不放:“你家的钱那么脏,你好意思花?孟宴臣我告诉你——”

    少年不悦的蹙眉,刚刚打架都没甩脸色的他,这会儿显得有些烦躁,拿着手机拨通了电话:“亦骁。”

    许沁脸色顿时一白,也不知哪来的手劲,自身后捶了宋焰一下:“你别说了!”

    沈听筠倏忽摸透一条许沁的血脉压制——笑一笑。

    “我要说!凭什么不让我说?!”宋焰气得推开她,眸中怒火烧得有些可怖。

    孟宴臣简单谈了两句,便挂断电话,扯住沈听筠的手腕,领她往回走。

    他这次攥得格外紧,她一时挣脱不开,只得双手发力拉住他,“等等。”

    孟宴臣看向她。

    她看向许沁。

    许沁看向宋焰。

    一圈的眼波流转下来,许沁柔声道:“宋焰,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

    “我不!你以为在这丢脸的是谁?”宋焰怒道。

    沈听筠不假思索,声音还有些纳闷:“是你呀。”

    ……

    因为害怕打起来,四人也没找餐厅水吧,沈听筠就近找了个长椅,想坐着谈。

    但大家伙除了她,好似都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作为主持人,沈听筠清了清嗓子道:“呐,宋焰,你在这里把话说清楚,骂人总得有理由吧?”

    宋焰皱眉,漆黑的眸子冷冷睇着对方,口吻冷硬:“理由?我的理由足够让他们孟家给我下跪!”

    沈听筠有些不耐烦了,宋焰怎么总搁这虚张声势:“说重点,孟家怎么你了?”

    许沁诧异地看向沈听筠,似乎奇怪于她的有意引导。

    为什么她要帮宋焰?

    难道真的看上宋焰了?

    宋焰将当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孟家无故辞退员工,在父亲团结工人进行罢工索赔时,孟家耍阴招背刺父亲,诬告他收受贿赂,先一步将他辞退,害的他丢了工作,没有收入,妻子也弃他们而去,最后冻死在家门口。

    他每每说道一处,语气恶劣起来,忍不住要骂人时,沈听筠便会咳嗽一声,桃花眸子冷冰冰地睇着他,示意他好好说话讲重点。

    好说歹说,终于把这世仇说清楚。

    孟宴臣沉默片刻,平声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替孟氏国坤替你道歉。”

    “道歉?”宋焰冷嗤,“我不稀罕你的道歉!”

    “你自小养尊处优,怎么可能知道我的痛?”他撸起臂膀,上面伤痕累累,都是些陈年的旧伤,“就因为你们这些无良奸商,我爸爸才整日酗酒,打人,妻离子散,最后冻死在家门口!”

    沈听筠的视线自他肩膀上扫过,声音稍稍缓和:“他打你?”

    宋焰忽而眸色一滞,垂下眼帘,喉结滚动几下。

    他想起童年的那些往事。

    父亲失业之后,终日惶惶,酗酒、暴戾,醉了便要抓着他毒打,用肮脏的词汇辱骂他的母亲,醒了又抱着他痛苦,祈求原谅。

    可宋焰从不曾恨过他,自小逻辑清晰如他,已经辨别了其中因果,他深知父亲不过是个被妻子抛弃的可怜虫,自尊心粉碎的如此彻底。

    从大人的话中,他知道妈妈去给有钱人做情妇了,他可怜父亲,因此无论他怎么施暴,他咬牙捱着,却从未恨过他。

    他声音发沉:“不重要了,我从不曾恨过他。”

    四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许沁红着眸子,心疼地看着他。

    沈听筠就事论事:“可是家暴是不对的,你知道吧?你爸爸做错了。”

    宋焰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所以你,你想说什么?受害者有罪论?”

    沈听筠又道:“你妈妈呢?就算你爸爸没有失业,她会留在你家吗?”

    宋焰眸色猩红,手臂肌肉贲发,满身低气压地走向沈听筠。

    沈听筠幽幽劝道:“我从没否认孟家有错,但你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孟家的背刺,宋焰,这是悲剧的根本原因吗?”

    “那是什么?!”少年咆哮着,表情有些狰狞,“是什么我自己心里不清楚?”

    孟宴臣往两人中间一挡,隔开了剑拔弩张的对视,他个子高,沈听筠只看得见他的脊背。

    “我会回去跟家里核实,”他声音平淡,“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会赔偿。”

    “赔?你们拿什么赔?!”

    果然,情绪稳定是男生最好的医美,沈听筠看着宋焰,明明是个可人儿,可她就是欣赏不来。

    孟宴臣并没打算把赔偿的谈判权交由对方,沉默着没说话,只视线向旁一瞥。

    那边,一辆SUV缓缓驶来。

    许沁认得那是自家的车子,忙拽上宋焰,语气央求:“宋焰,快走,我哥来了!”

    “我还怕你哥不成?!”

    沈听筠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不怕,她怕啊,还不快走?”

    宋焰气恼地盯了许沁一眼,瞧见她眸中的哀求神色,才咬牙咽下这口恶气,粗暴地拽着她手腕,将人带走了。

    两人走后,沈听筠撩眼,审视地看着孟宴臣:“你一开始怎么总是针对许沁,我孟总也懂得欺软怕硬?”

    孟宴臣觉得这话好笑,但此时心情不算太好,就只是扯扯唇角:“那个宋焰,十句里面有九句是发脾气,我没法沟通,只盼着许沁快点把人带走。”

    沈听筠心中腹诽他狡猾,“你该知道的,维持一个庞大的企业,不可能凡事磊落,不然早被对手吞掉了。”

    她见识过比国坤手段更卑劣的事迹,劝他的口吻也沾点客观理性。

    “我知道。”孟宴臣道,声音听不出喜怒,“可是这样,就能心安理得么?”

    他知道此时就是孟家卑鄙在先,有孟家的过错,他也担心,作为家族继承人的他,往后会不会也沦落成这般不择手段的模样?

    她眨眨眼,抬手拍了拍他手臂,“哥哥,别难过,你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他瞧见火红的落日渐没长河,播撒在水面的金箔摇曳生辉。

    女孩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是去是留,都有定数,何况归其根本,并不是孟家害死了他父亲,而是他爸爸消磨的意志。也不是孟家逼走了他母亲,是他妈妈拜金的秉性。而孟家那波操作,只不过是催化剂——寻常人失业了就死了,那一年得死多少人?还活不活了?”

    孟宴臣凝眸看着烟波浩渺的江水,静静听着。

    “如果一个父亲可以家暴自己的孩子,一个母亲可以抛弃自己的孩子,就算这家富有,你觉得他们会长长久久吗?”

    她问完,就给出了答案:“不会的。”

    “宴臣——”远处传来一声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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