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细辛这几天全靠安眠药入睡,药片是能助眠,但副作用也大。白天不仅头疼还昏昏沉沉。口供断断续续录完后,公安局让去做个全面体检。申细辛挣命般起床下楼,坐最后一个台阶上揉额头。

    像每个早晨那样,申半夏在摆餐,葛老头坐沙发上,今天划拉的不是手机,而是报纸,不是在打发时间,像在找上面的错别字。场景没变,但家里的气氛不对。

    那个凌晨,葛老头从公安局把她接回来,什么都没有问。她能确认申半夏是不敢问,她恼怒的时候,她一皱眉,申半夏就哆嗦。葛老头呢?他会怎样胡乱猜测?他丢下报纸的瞬间似乎长出了一口气,走过来故作轻松地问:“姐,今天好些了吗?”

    她已经几天没去上班了。

    “吃了饭,陪夏夏出去散散步?”

    “去不了,今天去做个体检,要空腹。”

    申半夏带着哭腔:“姐,你怎么了呀?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瞒着我呢?”

    申细辛困倦眨眼打哈欠:“就是失眠。”

    正说着,申细辛手机响了,她晃晃手机:“有人来接了,走了。”

    来接她的人是两个女警,身着警服。她在医院见过警察带人体检,体检的人双手并着,手腕上还搭着衣服遮掩着手铐,但还是引人纷纷侧目。申细辛虽然是受害者,但人各有各的想法,看申细辛的目光也是各种各样。

    有两个女警的加持,一上午楼下楼上跑得没遍,终于算是做完了。她们翻着体检报告,似乎有话要对她说,但申细辛一心在找医院的饮水机,并没有追问。

    在申细辛连喝了三杯水后,那个在公安局见过几次面的女警问她:“你是否做过修补术?”

    申细辛没有听明白:“修补什么?”

    女警把检查报告那行字指给她看。

    那一行字如一颗震爆弹,她眼前发白,双耳失聪,女警嘴一张一合在说话,大厅里人头攒动,都成了背景。

    宋御的桌子上摆着两份文件,一份是几年前申细辛的病例,一份是刚新鲜出炉的体检。医生前后的诊断有各种X光片,C^T片互相佐证。唯一不同的是,体检上多了一个私密部位的检查,上面几个黑字犹为醒目。

    宋御不禁哑然,怎么就赖上他了?还破份到不惜自毁清誉。再说,他有那么手黑吗?饶是几年过去,申细辛骨头断裂愈合后的痕迹,也能一目了然,何况当时的病例,更是触目惊心。从头到脚,无一处完好:软组织挫伤,血肿,骨折,腹腔淤血不胜枚举。

    病例上的日期?宋御按着桌子陡然站起来,又缓缓坐下。

    新州的夏日,中午时分,爱美的女士都是遮阳伞,遮阳帽不离身的,但在步行的女士里,独有一个姑娘,迎着烈日曝晒,时而仰头痴痴笑,时而低着踟蹰而行,十字路口,绿灯了眼神直勾勾地不知道走过去,红灯了又向前走,喇叭响了,又退了回去。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申细辛。

    好在她还知道自己住在哪里。申半夏和葛老头听到浴室里申细辛的不在调上地歌唱,不由相视皱眉。饭桌上,申半夏问:“遇到好医生了?”

    “解了心病了。”申细辛大口吃菜。“老葛,公司没我不行吧?”

    葛老头差点呛住。申半夏没亲眼目睹,他可是历历在目。根据申细辛的表现,个中关窍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申细辛和宋御,葛老头盘算几遍,哪一个他都惹不起。这一个,他的肩膀刚好,她不祸害他,已是诸神眷顾。他还敢问她?但那一个,关乎他以后能否东山再起。他每天都在手机上查找那天的意外事件。他亲眼看到有拍照的录像的,跟踪的但在这个自媒体时代,这么大的人物这样的事居然没有一点水花。他旁侧打听着,合作的公司,同行间,几个相与那里仍旧一如既往。没人中止合约,没人冷嘲热讽。他都怀疑那天的事有没有发生过。

    既然申细辛这样说了,那就没事了。不过,他根据他半辈子的经验,这种平静更有点像是暴风雨来的前兆,心里始终有点忐忐忑忑的。

    第二天,他习惯性地翻看手机,各大网页上风平浪静,他不由长长松一口气,喜悦得要哼出戏曲来了。

    愉悦庆幸的心情到公司后戛然而止。该在客户那里的,该在工地上的人,全都手足无措窃窃私语着呆在公司里,看到申细辛进来后全都噤声了。

    有胆大的凑到葛老头身边打开了手机,葛老头这才看到主播平台上,朋友圈,热搜都是申细辛宋御的各种八卦,标题不愧为标题党一组,有图有真相,有各种猜测和评论。

    葛老头太阳穴突突跳着,第一反应居然是捂着手机以免申细辛看到。申细辛自顾自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没有注意身后。

    葛老头觉得举动过了,尴尬放下手:“别信谣,不传谣。”那天的活动,就他和申细辛参加了。公司的军心是要先稳定的。

    他这个公司本来就小,虽小五脏俱全,也都是一起打拼多年的人。在申细辛来之前,他们没有打成了一片,根本没有上下级这一说。为了申细辛,他这才板着脸子做了几天老板。别的人也围过来七嘴八舌起来。

    “说好材料款今天打上的,我等到现在,人那边没信了。”

    “万里物业昨天说今天在说一下预算的事,刚又打电话说,那边临时有事,今天洽谈不成了,改天有空再约。”

    “老葛,我大胆问一句,你这是从哪里请来的祖宗?”

    ……

    葛老头插不上话,抿着嘴,挥舞着双手,向后退到他办公室门口。

    众人虽然跟着,但音量降低了。葛老头有些伤感,又有些心理平衡:怕申细辛的不止他自己一个啊。正感慨着,大家都惊恐地看着他身后没了声响,又都快速地慌不择路地逃窜了。

    申细辛依着门,抱着臂,一手还点着下巴:“说什么呢?还不让我听。”

    “进来我说给你听。”葛老头整整衣服。

    “咱们是做生意的,在新州,凡是生意,都能跟宋先生有多多少少的关系。我不屑说咱们是人家手心里的蚂蚁,实际上,咱们连当人家手心里的蚂蚁的资格都没有。咱们接的活儿,纯利润刚够公司运作,刚够咱们果腹。那天你去医院,我也差点跟着去,去卖血去了。夏夏那样了,我急啊。姐,你说,万一……唉,现在供应商,合作商不知听了什么风,多好的关系现在也翻脸不认人了。”

    “合作不合作的,那个姓宋的还单会派人瞧着吗?”

    申细辛一句话噎得他差点背过气去。不生气不生气,是他自己没有讲通。

    “这么说吧,据说在一次酒会上,有个做卫浴的老总借着醉意问了宋先生一句什么话,那句话触碰了宋先生的禁忌。第二天,那个老总就离开了新州,资产变卖,携家小离开的。再这样下去,我也快了。”

    “袖手旁观的,为虎作伥者比作恶的人更可恨。你惯着,我不惯。与天斗,与地斗,与宋御也要斗上一斗。”

    葛老头看着他没有没有说话,不是不说,是说不出来了,他一手捂住头,一手指着申细辛:“1-2-0!”然后,头重重磕在了桌子上。

    120来之前,申细辛一直在和葛老头说话。他意识清醒,就是头疼头晕恶心。申细辛大吼着让人去买降压药,又不停地跟葛老头赔礼道歉做各种保证。申细辛额头上的汗甩着飞落,她把事情想到最坏,万一葛老头这次被他气过去了,如何面对申半夏和未出世的孩子?

    120来之后,申细辛瘫软无力地坐在地上,几近虚脱了。瞬间又蹦起来,看医护人员忙碌。随即又打车跟到了医院。

    果真如申细辛判断的那样,老头血压骤然高了。她赶到医院的时候,老头已经缓过来了,正躺着输液。医生说得输两个星期左右,是住院还是开了药回去。葛老头说回去吧。申细辛默默去缴费。回来坐在葛老头旁边,两人相顾无言,很久。

    葛老头突然叹口气问“多少钱?”

    “几大千。”

    “哪来的?”

    “信用卡。”葛老头先教她的就是看账,公司净收入是多少她心里明镜似的。

    随即又是沉默。

    “几年前,我带公司里的人去团建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乡,我带夏夏去他那里一阵吧。公司先撑着看是什么情况,撑不下去了,给我说一声,员工的工资是不能少他们的,跟我那么多年了。”

    “我来解决。”申细辛低着头打断他。“欠钱的是我不是你。”

    葛老头张着嘴,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这样的事,两人心照不宣。对申半夏只字未提。而申半夏在他们一进门的时候,双手却猛然背到了后面。申细辛扫一眼:“什么呀?”

    “没,没什么。”

    申细辛瞄过去,赫然是手机。她听到过葛老头嘱咐她不让她玩手机,有辐射,怕对孩子不好。也就没放心上,转身上楼来。

    经历重重的打击的次数多了,她已经养成了遇到问题快速想到解决问题的习惯。哪有时间和心情去伤春悲秋。?申细辛手放在后脑勺,眼睛盯着阁楼上方的房脊,在脑子里罗列出方案一二三来。

    申半夏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她身边,晃晃她的胳膊肘她才发现她。

    “上来做什么?”

    “姐,你和宋御怎么认识的?”

    “别管我的事。”半夏怎么知道了?葛老头有点多嘴了。

    申半夏低头咬嘴,不让她管,她真不敢多问一句。

    “我担心你呀。”

    “好好养你的胎,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申细辛一直保持着眼睛朝上姿势没变,直到申半夏把那些带视频,照片的解说举到她脸上给她看。

    视频里她的脸并没有完全显露,但从衣着上,她还是能看出是自己。也明白了那天会出现在宋御家里的原因。

    照片或视频显示最早的是两人倒在草地上,她扑在宋御怀里。视角是在她背后。她一遍一遍播放,终于看清了她之所以晕过去是宋御的暗算。在公安局的照片也没有她的正脸,她在台阶下,宋御在台阶上笑着看着她。那些标题里的猜测且不提侮辱诽谤,冷嘲热讽,没有一个能比她所经历的更恶意,更残暴。

    “他真把你甩了吗?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怎么会认识呢?真想不到呢。”申半夏像在询问又像在喃喃自语。

    “来来来,我去卫生间,顺便把你扶下去。”

    网络上蜀犬吠日的话不必听,听了也不必在意。申细辛想到的所有方法都奔着一个目的,也是一个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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