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细辛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觉错过了站点,她坐在路口的圆墩子上找寻一个摆脱目前困境的方向。

    手机在包里响着,她慢腾腾地去接。一看是李局,她打个激灵。

    “小申,家里的事解决好了吗?”李局和蔼地问询,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大家都很想你呀,有些工作没有你还真不行呢。又要查在职在岗,我再给你圆过去一个月?”

    虽是一个通知她回去上班的电话,但她仍对李局一叠声地道谢。

    这通电话,又让申细辛多坐了十分钟。

    突然,她感觉背包被扯住,她来不及稳定身体,被大力带歪,侧着身子倒在了地面上,木匣也被甩了出去。同时,她也感觉有一个人和她同时倒在了一起。一切只是几秒钟的事。

    申细辛挣扎起身,一个老人正面摔在地上,旁边的男子搀扶着他:“爸,爸,你没事吧。”

    申细辛也匆忙帮着两人一起把老人扶坐上旁边的轮椅。

    老人除了脸上粘了点土,鼻子里出了点血,别的都还好。老人大概有七八十岁了。申细辛一再让男子查看骨头有没有事。老人冲她颤巍巍摆手,含糊不清说,没事没事。

    申细辛这才想起自己的古董,打开查查,不出所料,瓣数更多了。这下彻底没有修补的必要了。她不由连连吁气: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噎着。

    男子骤然大声嚷起来:“你把人弄倒了也不说个道歉的话,大家来评评理,我爸可是快九十的人了,可经不住这么一摔。鼻子骨折也有这个可能。你得带我们去拍个片子检查一下去。”

    蓦地出现很多围观的人,申细辛思前想后,她没感觉自己撞他呀,莫非这是碰瓷?男子还在鼓动人群,众人纷纷投来异样目光。

    申细辛果断报警。警察来后,问围观的群众谁看到事发经过了,没一个人说看到。而申细辛又自觉无辜,坚持说等查明真相,如果是她碰撞的,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她算赔。现在,她不会跟他们去医院。

    最后警察把申细辛带到了派出所,男子陪老人去医院。

    有了前几天的经历,她这次录口供有点轻车熟路了。

    不久男子也赶来了,在另一个房间录口供,录完后警察让他们商量怎么解决。男子握着一叠单子说是医院检查的报销凭证,申细辛说她之所以向后倒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挂住了她的包。男子气急败坏高声嚷嚷起来。申细辛只觉疲倦和厌烦。

    住的地方并不一定多安全,和尚跑了,庙没有跑,说不定此时就像葛老头说的那样有人虎视眈眈盯着她呢。反倒派出所是安全安心之所了。申细辛放下木匣,取下包。男子后退着躲在警察身后:“你想干什么?打人吗?这可是在派出所。”

    申细辛笑:“你有理你怕什么?”

    她转身去了卫生间。回来时,另一拨调查监控的人有了结果,视频虽模糊,但从拍到的角度也能看清是申细辛四脚后仰,手打住了老人,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倒地。

    “没有别的视频了吗?没拍到挂到我的什么东西吗?”申细辛询问警察。

    警察忙了一天,也想有个结果:“我们没有找到别的监控摄像头。事不大不小,你们协商,都忙,天又热,尽量和和气气地解决。”

    能怎么解决呢?不过是男子说多少钱,她赔多少钱就是了。男子说的数目不多但也不少,但她把自己仅有的钱,整数转给了申半夏,零的是她的口粮。

    她给男子说加个好友改天转给他,现在手里没有这么多。男子不同意,说是明天当着警察的面给他。

    终于出了派出所,申细辛坐路边的小公园里歇息,她今天这么幸运,回家的话,再有幸碰到那些要债的,该如何是好?

    确定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柳暗花明尚未可知。申细辛心一狠,电话打给了刘啸。“帮我找个人,就在这个城市里。好找吧?”

    刘啸说面谈,他就在附近。

    她踌躇着在刘啸来之前要不要收回这个决定。谁知刘啸转眼就到了。嘴里还念叨着:“你是个大客户啊。坐这里做什么?要不再喝一杯?”

    “在这里说吧。我需要提供什么?”

    “越多越好。”刘啸笑,“越多越收费越便宜。”

    “男性,他年龄和我相仿,个子呢,我平视能看到他脖子和下巴。”

    刘啸咯咯咯笑:“这不是重点,姓名,身份证号要有的话好找一些。”

    “银行卡行吗?”

    “更好。”

    申细辛递过了刘啸刷过的那张卡。烟在刘啸嘴上抖动:“叫什么?”

    “南江坤。”申细辛望向人群车流,木然地习惯地审视经过她身边的每一个年轻男子。不经意与南江坤相逢,是她一直执着的梦。

    终究有梦醒时分不是?眼下,她只求一个安身之所,一夜安眠。

    “葛老头说有什么事了可以找你,你们有交情?”

    “那当然,交情颇深。葛大哥有恩于我,我这个人向来又讲义气。”

    “哈!看你报恩的方式,我以为你们至少有九世深仇。”

    “没办法,我这行竞争也厉害。况且,都是做给外面人看的,谁曾想你们姐妹一头扎进来,假的也成真的了。”

    申细辛唯有沉默以对。不经意的一句话,一次出行,一个决定等一个细枝末节就影响了事情以后的走向,或一个人的一生。

    她婉拒了刘啸送她回去的邀请,就近找了个宾馆凑合了一夜,第二天在去派出所之前,她在借贷平台上凑足了要赔偿的钱数。

    晨曦在树叶间,玻璃窗上闪耀,凉爽的清晨里,叶细辛想起葛老头说公司是下蛋的母鸡,她笑了。天无绝人之路的。完结了这事,无论想什么办法,公司也要运作起来的。

    还没到上班时间,昨天处理事情的警察就在门口等着她了,她扫视一圈,没见那个男子。警察说:“别急,等会一块看个视频。”

    在视频里,申细辛看清了自己为什么会向后仰倒了。男子推着轮椅经过她身边时,扭头看向了别处,轮椅上放着的拐杖挂住了她的背包带子。男子在证据面前,自知理亏,期期艾艾着道歉。申细辛没有得理不饶人。警察扫过她的胳膊肘以及她一直搂抱着的盒子说:“错不在你,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一说。”

    “谢谢你们费心找到这个监控视频,可以走了吗?”

    “不敢承受,视频是有人匿名发到我手机上的。”

    申细辛仍旧道谢,心情随之畅快,脚步轻快地奔了出来。

    否极泰来。下一步也会走得顺畅吧。

    公司的人都在,她找几个平时议论声音最大的人进办公室议论下一步怎么办。一开始他们还面面相觑,最后是群情激昂各抒己见。申细辛神色如常,不发一言。等他们说完,说了句:“说得好。”就走了出去。

    她先去派出所撤案,后又去花卉市场买了两盆君子兰,打了辆车,凭着记忆来到了宋御的家。

    她从中午等到了天黑,从站着到坐着,到最后几乎依着树睡着了。宋御还没有回来。

    一开始等一小时后,她已经后悔了,事先应打个电话的,或者找个人商量一下的。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来道歉,本身就失礼。

    可如果预约人家推迟呢,压根就不见呢?申细辛摇头叹息着笑了: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

    申细辛看看时间:等到十点就回去。回又回哪呢?她在手机上找租房信息。她也要换个地方。万一被要债的堵门,她孤身一人,没有谁可以求助的。

    一道车灯闪过,申细辛站起来,紧追两步,车停了,却没有人下来。她疑心是不是宋御,后车门突然打开了。申细辛走近,一股酒气涌出来,宋御坐在车里,闭目撑着额头。眉头皱着,嘴唇紧抿。她松了一口气的心又揪起来:赶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了。

    “上来!”

    听这不耐烦的语气,申细辛想,道歉的话需要再组织组织。她刚坐好又匆忙蹦下去:花忘了搬上来。

    司机帮她两人一起搬上车,她偷瞄宋御一眼,他的咬肌都鼓起来了。

    她笑:“送你的。”  说了她又懊恼咬自己嘴唇,索性扭头看着窗外。

    宋御没说要不要,利落下车进门。司机帮申细辛把花放到门厅就走了。申细辛低头看看花,看看脚尖,叹口气,推门进去。

    宋御躺在沙发上,安静的让申细辛以为他出了意外。他眉毛在动,哦,还有气息呢。

    “给我倒杯水。”宋御闭目说着。

    申细辛犹豫不决,又磨磨蹭蹭半日,水端了过来,不轻不重地放在桌子上。宋御瞬间睁开了眼。敢情睡着了呀。

    申细辛想:赶紧办正事吧。

    “宋先生,我今天主要是给你道歉的。我已经去派出所……”

    “药在那边柜子第一个抽屉里。小白瓶那个。”

    申细辛张口结舌,出于人道主义地帮他拿过来药,宋御吃了又躺下。

    申细辛攥着手: “宋先生,我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再见。”

    “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是最后一个见过我的人。”

    “什么?”申细辛似乎没听懂,不可置信地看着沙发上蹙着眉头的人。

    “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去。”

    “我帮你叫人吧?”

    “你叫谁?”

    “能照顾你的人。”

    “你就挺好。”

    申细辛不可闻地叹口气:有求于人必受制于人。古人诚不欺我。

    申细辛轻手轻脚接了杯水喝,思忖:半小时后有药效了,就能走了。她找了张勉强能躺的沙发蜷着。身上刚被蚊子咬的大包小包触目惊心,她倾听宋御呼吸声,确定他睡着了。刚那个柜子里有药,想想还是算了吧。

    申细辛此时最大的担忧不言而喻,她时不时仔细观察宋御的胸膛是否起伏。

    这两天她张张惶惶,昨晚又几乎彻夜未眠,不知不觉中,她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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