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阴雨绵绵,满城飞絮,家家闭门不出,整个崇安街都浸在白茫茫的雨中。

    “小姐我们还查吗?”王柒玖担忧地俯身询问。天色不早了,派出去的小厮迟迟没有回来,不免让人有些担心。

    前些日子大理寺接到一桩诡异的案子,说是绥安县县令在家中离奇失踪,连带一屋子的家眷全消失不见,京城中妖物作祟传得沸沸扬扬。

    “查,为何不查?”谢琳琅目光一闪,似笑非笑冷声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真当我大理寺无人了。”

    奇怪的是不到两日,整个相州失踪人口高达四位数。失踪的人是真不见了,还是在暗处摇身一变成了士兵,还是其他缘由,这都是圣上的威胁。

    当今圣人大怒,恐背后有人假借失踪豢养私兵,令大理寺尽快破了此案。得到消息后谢琳琅与父亲报备后,风雨无阻赶至相州,竟不料连身旁的小厮也不见了。

    谢琳琅略一沉吟,起身吩咐道:“我先去县衙走一趟,稍后要是有消息通知我。”

    “是。”王柒玖大声应道。

    令廨内物品整整齐齐,无半分打斗的痕迹,在来的路上询问过百姓,都说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谢琳琅看向战战兢兢的县丞,坐在圆椅上,轻敲扶手啪啪,转眼随口问道:“都知道什么信息,说来听听。”

    “这凌兄向来为人和善,从不与人为恶,在任期间百姓赞不绝口,这仇杀定然不是。下官知晓大人破案心切,是带着皇命替圣人办事,可是这妖物大人也奈何不得,还是保命要紧。”

    “如今连我那可怜的世侄女也不见了,还是一个及笄之年的孩子啊,肯定是妖物作祟,大人我们快走吧,”县丞吴辅神色慌张失措,说到一半有看了看四周,“连家眷都被那妖掳走,可见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

    谢琳琅随意翻动着案桌上的卷宗,短短几日绥安城失踪人口众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这么多人到底被藏到何处?

    为何张口闭口就是妖物,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怕不是幕后之人的借口,谢琳琅问:“如何断定是妖物所为?”

    “这……这大人你想,县衙里里外外没有丝毫打斗迹象,府门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附近的人也没有听过尖叫声。”县丞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缓慢道出:“除了妖怪还有谁有这个本领?”

    嗬,妖怪,哪里啊?

    “爹——”女子的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哭得好生凄惨,字字珠玑,谢琳琅瞥见身旁苍白异常的脸。

    突如其来的哭声,着实将二让吓得不轻,吴辅见来人脸色突变,连忙开口询问:“你怎么回来了,你爹呢?”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睡在竹林里,我实在是害怕就赶紧跑回来,府上情况如何?”

    女子一袭白衣,粉面含春,桃羞杏让,乌黑的发髻上簪着两朵重瓣海棠花,双手无力地垂在腰旁。

    “吴县丞,这位是?”谢琳琅细细打量着女子粘灰的衣角,以及手上的污渍。

    吴辅一拍脑门,憨笑道:“这位是凌县令的独女凌九鹤,想来也是凌兄在天上保佑,这才躲过一劫。”

    实在是蹊跷,家眷消失已过三日,为何今天却突然出现在府外,大难不死倒是未必,想来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放人。

    谢琳琅觉得其中定有什么隐情,要牢牢看紧凌九鹤,在她身上定然发生了什么。

    “我看姑娘下盘扎实,像是习武之人。裙角有泥土和竹叶的污渍,想来你未曾说谎。绥安城百姓不喜海棠,附近只有莫山村有重瓣海棠,想必你途经莫山村而来。”

    在竹林昏迷三日醒来,经过莫山村折走海棠插于发髻,这就是凌九鹤这几日的经历,只是为何昏迷不醒,幕后之人为何放过她,谢琳琅就不得而知了。

    凌九鹤略微打量谢琳琅,只觉得果然名不虚传,“我猜你就是朝廷派过来破案的谢大人,我听过你的故事。”

    吴辅看了看四处,只觉过分安静,连鸟叫声也听不见半分,像是什么东西将县衙隔离开。

    谢琳琅又继续问道:“你在莫山村看到了什么?”提到莫山村凌九鹤的脸色就不对,像是在害怕什么。

    “莫山村……村民全消失了。”凌九鹤联想到绥安城失踪的人,惊恐万分,声线颤抖异常道,“我本想路过讨水喝,却发现村子没有一个人。”

    吴辅只觉毛骨悚然,周围好似有无数的眼睛盯着他,他凑到谢琳琅身前道:“大人,我们快走吧,这里真待不得。”

    他回头对凌九鹤说:“九鹤你先到府上休息,你伯母还不知道你平安回来了,日日在香堂烧香拜佛祈求平安。”

    凌九鹤微微行礼,和吴辅一起拜别谢琳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谢琳琅站在府外,看着匾牌上的大字。

    这一切还得去莫山村走一遭,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有什么妖物吗?

    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自然是酒肆。

    街市上各种形形色色的声音,热闹至极,马驴等牲口皮毛光亮,个个膘肥肉厚,茶馆牌子上写着免费续杯,衙役慵懒得倚在柱子上喝着小酒,也算是民生康乐。

    谢琳琅抬脚进了酒肆,刚一坐下,旁边传来争论声,原是在讨论近日的怪事,谢琳琅倾耳细听。

    “还真有妖怪啊?”说话的大抵是一名屠夫,腰身有力,浑身散发出血腥和肥肉的气味。

    另一名看打扮,应该是酒肆的小二,“当然啦,最近不是有很多人失踪吗?我那个婆娘昨晚哭得可伤心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影。”

    小二说:“现在就连县令大人全家也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不知这后山潜观的黄符可用有,求几张贴于家门总是放心些。”

    “客人,这是你点的几个大菜。”小二将饭菜递上桌,谢琳琅吃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听一听这激烈的讨论。

    不断有人加入谈话,“潜观的黄天师法力高强,修为高深,他那里的符如今已涨至五十两银子一张,反正我是买不起的。”

    青色麻衣的男子从回面走出来,低声呵斥道:“朝廷自然是会派人查明妖物之说,不该说的几位心里还是有点数为好,别到时候引火上身,扑也扑不灭。”

    瞧见没有闲话听,谢琳琅连忙吃几口肉,在桌上放了几两银子,匆匆离去。

    行至城门突然一个人拦着去路,谢琳琅疑惑看去,来人一袭青衫,身材高挑瘦削,腰挂木箱,轮廓分明,带着几分稚气。

    男子猛地抱拳,大声道:“在下杏林谷医师温若遇,听闻恒台山一带有妖物出没,擅自前来助大人除妖卫道。”

    谢琳琅围着男子走一圈,长得还可以,就是看起来瘦瘦弱弱,这年头江湖医师都这样?

    “还有喔——”谢琳琅闻声望去,竟然是凌九鹤,她手拎着包裹,急急忙忙跑过来,嘴里还嚼着吃食,说话口齿不清。

    谢琳琅本来打算只身前去,如今多了两人,她问道:“你怎么来了?吴县丞不是让你回去吗?”

    “我觉得吧,这件事再怎么说也与我有关,我也是绥安城的百姓,自然是要出一份力。”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凌九鹤大声喊道,“快走吧!”

    谢琳琅看了看一眼温若遇,没有说什么,几人过了城门盘查后朝着小道走去,莫山村位于恒台山深处,那里蛇虫出没,危险异常,有个医师同行似乎挺好的。

    “你不怕那什么妖怪吗?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我的行踪?”听罢温若遇只是眉眼微低,俯首轻笑道,“大人不必多虑,我不是什么恶人,只有一个爱好和平的江湖医师。”

    莫山村内寂静无声,敞开的木门,地上乱跑的走禽,说来倒是奇怪明明正值农作,村民全不见身影,定然有什么东西作怪。

    “小心点,这里不太对劲。”虽然温若遇不是什么捉妖师,但是他因为特殊体质,对妖感知能力强,而这里妖气冲天,丝毫不掩盖妖气怕是另有缘由。

    强烈的妖气让他觉得胸口疼痛难忍,在他们踏进莫山村后,迟迟未见妖的踪迹,不免有些害怕。

    啪地响声引起几人注意,谢琳琅看过去,心自然就放宽了不少。“瞄——”一只黑猫轻轻走过面前,甚至慵懒地舔舐脚下的肉垫,肉垫下沾满破碎糜烂的海棠花。

    在好奇注视下,黑猫朝着凌九鹤走去,亲昵地蹭着裙角,大大咧咧跑了出去。

    谢琳琅走进一户人家,明明才几日的功夫,这桌上的灰尘快有一铜币厚。与令廨不同的是这里打斗痕迹明显,破碎的桌椅随处可见,几乎没有半点生活气息。

    “砰——”正当谢琳琅想看看其他地方,头却结结实实敲在空气上,准确来说是一层看不见的结界。

    这下她才真的相信有妖物一说了。

    凌九鹤用手触摸,水纹层层荡开,她不安道:“这可怎么办?我们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了?”

    后面的温若遇低头忙着,发出哗哗的声音,两只手在药箱里翻来翻去,嘴里还不停抱怨道:“在哪里呢?我记得这里面有符啊?”

    凌九鹤瞥一眼温若遇,怨天怨地大声道:“唉,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厉害功夫,原来是纸上谈兵,最后还得靠本小姐。”

    不等温若遇找到所谓的符,谢琳琅和凌九鹤两人,一人拔刀一个执鞭,对着前面无形的结界劈来砍去,竟是无半分反应。

    “算了,我还有这个。”温若遇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细长条,用手一拉对准天空。谢琳琅心中窃喜,还算这小子聪慧,知道摇人救命。

    万众瞩目下,红色的信号冲了上去,窜到一半在空中炸开,化成一声巨响,震得谢琳琅耳中轰轰作响。

    谢琳琅愣住片刻,小声询问道:“你这个是不是坏了,这个高度只有我们几人看得见。”

    “对,一定是……是结界的缘故,我们在这里等等看有没有人。”温若遇左看右瞧,附近一个人也没瞧见,心情低落黯然神伤坐在地上。

    温若遇从衣袖中翻出一个纸鹤,眉飞色舞朝着两人喊道:“对了,我还有这个!”

    纸鹤在手中盘旋飞起,扑腾扑腾一下穿过结界,快速远离了几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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