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他们好般配
误会还是发生了。
毕了业，卿卿进了一所不错的高中，用陆川的话说，就是从校园到校园，还没经历社会的毒打。上学时，每天三点一线，上了班还是一样。早晚自习，备课上课，批改作业，监考阅卷……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不同的是，不用愁生计，每个月可以领到一笔不大不小的钱。
别人的风云变幻，吹不到她这里。她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不关心其他人的起起落落，也不参与那些角落里的窸窸窣窣。仅有的休闲时间，看看剧，购购物，想想陆川。
有一阵子，她迷上了叶嘉莹，买了一套《迦陵说诗》，陶渊明、杜甫、李商隐……流连书卷，排遣相思。那段时间，她讲诗词欣赏，别有兴致，学生也喜欢听。
不料，这还引出了一段小插曲。
有一次周末晚自习，学生休完半天假，陆续回来了。同事正处于孕期，身体不适，请卿卿替她。卿卿很慷慨地去帮忙。
那是一个理科班。一进班，就有学生搬来椅子，请卿卿坐。卿卿没有在意，照常站在讲台旁，看着学生们自习，遇到有疑问的，如果是共性问题，就写到黑板上讲一讲。
高二的学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一个男生，眉清目秀的，盯着卿卿看，卿卿也没在意。过了一会儿，还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卿卿。虽说是老师，到底只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卿卿下意识看了下自己的衣服，白色短袖上衣，齐膝牛仔半身裙，整洁得体，并无不妥。
后来，又有几次，替那个怀孕的同事值班。每次，一进教室，前排早已摆好了一把椅子。随着卿卿小步迈进，学生一阵唏嘘。卿卿不明所以，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然后落座，偶尔站起来讲解一下。
讲到杜甫，从年少漫游到长安十年，安史之乱的战火把少年浪漫的梦化为了灰烬，淬炼出一个忧国忧民的精魂。讲到李商隐，在党争的泥淖中愈陷愈深，但吾爱吾妻，吾亦爱真理。晚唐颓暗的政治终究让这个书生形销骨立。讲到仓央嘉错，不负如来不负卿。世间事，不正是难以两全者最痛，充满矛盾，痛彻心扉，悱恻缠绵……
讲起这些，卿卿仿佛变了一个人，时而神采飞扬，时而黯然神伤。她没注意到，台下有双清澈又炽热的眼睛，正望着她……
当卿卿有所觉察的时候，怀孕的同事已经度过了不适期。
那是深秋的一个晚上，在去办公室的路上，那个高大的男孩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特意向着卿卿问了声好。卿卿礼貌地回应了一下，就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每一次，只要卿卿走那条路去上晚自习，就会碰到他恰巧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起初，卿卿想不过是个学生崇拜老师罢了，没多想。后来，渐渐感觉他的神情不太对，越来越不像个小孩对待大人那样。卿卿开始和同伴结伴走，避免尴尬。
有几次，卿卿特意提前或者推后几分钟，竟然发现他在那里转来转去地等着。直觉告诉卿卿，不能这样放任了，他毕竟是个孩子。可是话要怎么说呢，万一不是想的那样，不更尴尬吗？
后来，卿卿干脆绕路走，或者提前很久走，即使见到，也淡淡的。
就这样躲着走着，冬天来了。
许久未见，相安无事。卿卿也渐渐淡忘了。
平安夜那天，卿卿走在路上，忽然被叫住。那个男孩，高高大大的，抱着一个超大的布偶，走过来，塞到卿卿怀里，“何老师，圣诞快乐。”“谢谢……”卿卿抬头看着他，像看自己的弟弟。
“我知道，您有男朋友。祝福你……”
“谢谢……”卿卿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没头脑地说了一句“好好学习……”
看着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渐浓的校园里，人来人往，卿卿心里涌上一丝酸涩，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想伤害，又无法接受，所以，就装傻吧，就冷漠一点吧。清清楚楚地，好过模模糊糊地。
这件事掀起了涟漪，但很快平复了。
陆川知道这件事后，调侃他的卿卿果然有魅力。
十七岁的小男孩不足以构成威胁，让他陷入危机的是二十七岁的林师兄。
林师兄也很端正，因为师出同门，对卿卿格外照顾，说有困难随时可以找他。卿卿觉得很幸运，初入职场，有人愿意帮衬，她不禁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那次酒会。
卿卿不愿参加这类活动，但人在江湖，总有迫不得已。席间，林师兄也在。寒暄过后，开始劝酒。卿卿发现，酒局上也有一条食物链。不信且看杯中酒，杯杯先敬有权人。
“卿卿啊，北方姑娘，豪爽……”
领导仗势劝酒了。四十多岁，眼睛不大，但很亮，慢悠悠的一句话，气势却让人无法反抗。
卿卿正巧赶上生理期，面色无华，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哪有心思喝酒，而且她从未喝过酒。她那股清澈的蠢劲上来了，说身体不适，确实不能喝。
“哪里不适？小林，没把小师妹照顾好……”笑声四起。
卿卿见拗不过，只好端起酒杯，尴尬地站起来，硬着头皮要喝。
“怪我不好，疏忽了，卿卿确实感冒了。下次注意。”林师兄看出卿卿的难受和窘迫，接过话头，陪着笑脸向领导请罪。
“那这杯罚你喝！”领导丝毫不让。
小林师兄领命，端起卿卿的酒杯，一饮而尽。又是一阵笑声。卿卿惊呆了，这个人情怎么还！卿卿后悔不该推脱的，早知如此，自己直接喝好了。
“卿卿啊，小林是新起之秀，能力强，又肯干，条件不差，就是眼眶太高，给他介绍几个姑娘，他都没看上。你呀，是头一个……”邻座大姐努了下嘴，热情地向她安利。
卿卿直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您误会了。”
“害羞啦，大大方方地谈嘛。多般配……”
卿卿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小林师兄正向她这边看过来。
看热闹的永远不怕事大，事越大，越过瘾。
卿卿有些懊恼，但不好发作。这是外面的大世界，不是她和陆川的小世界。她在慢慢观察、学习，这个大世界的许多规则太微妙，不是她耍个脾气，闹一闹就能应对的。
散席后，领导发话，“小林啊，把师妹招呼好，机灵着点，实在不舒服就给批个假。”“明白！”陆川爽快应声。
上班大半年，卿卿几乎从未请假，有点困难，也都努力克服了，哪想到，小人物纠结半天，不过是领导一句话的事。
小林师兄奉旨护花，打开副驾驶的门，卿卿却自觉地坐在了后座。
透过镜子，小林师兄看到卿卿不自在。打破沉默，“听首歌吧？喜欢谁的？”
“都行，听您的。”卿卿淡淡地。
空灵缠绵的《红豆》回响在车里。
卿卿喜欢这首歌，团拜会上就唱的这首。
下了车，穿过操场，走回宿舍楼。
卿卿仰头看到星河灿烂，每一颗都亮闪闪。
人又何尝不是。
陆川明亮清澈，林师兄温雅体贴，不一样的光芒。
卿卿隐约觉得，林的身上还有种气质，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就是那种大人的世界。
卿卿多希望此刻陆川在，好想靠着他的肩膀，和他倾诉这一天的疲惫和烦恼。
异地就是这样，孤单的时候，那个人没办法陪伴，大多需要自己扛。电话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反倒会滋生一些问题。
到了楼下。
“卿卿……”“林……”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
“其实，我已经有……”
“我知道。”没等卿卿说完，林就接过了话。
“那他们那样说……”卿卿抬起头，嘴巴一抿。
“酒桌上的话，别当真。”林师兄拍了拍卿卿肩膀。
“真的吗？”卿卿喜出望外。
“真的。”林师兄慨然答道。
“太好啦，谢谢您。”一个“您”字，在他们之间划出一条银河。卿卿如释重负。
一年一度的颁奖典礼在大礼堂隆重举行，领导很重视。林师兄和卿卿担任主持人。礼堂坐满了人。卿卿穿一袭香槟色鱼尾礼服，发髻挽起，光彩熠熠。林师兄风神潇洒，侃侃而谈，赢得了观众的热烈掌声。他们站在台上，在鲜花的簇拥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婚礼。林师兄站在卿卿身边，笑容灿烂。
很快，照片推送到学校公众号上，陆川看到了。打开图片，放大，果然，有他心心念念的人，也有他不想看到的人。他相信卿卿，但也知道“近水楼台”，“日久生情”。
终于放假了。陆川填数据，写报告，有条不紊地忙完实验室的事，向导师告了假。
导师五十岁左右，很欣赏陆川的能力和钻研精神，把他当得意门生，也当作得力助手。项目调研、产品研发、现场调试、接受上级重要部门验收……都带上他，见见世面，锤炼科研能力和处世学问。科研的世界深不见底，自有规则。他很忙，也学到了很多。
跳上绿色的小火车，陆川一路奔袭。由于临时订票，座位根本没有，过道都挤满了人和行李。见缝插针地坐一下，吃饭时在餐车蹭一下，终于在凌晨三点左右，风尘仆仆的陆川敲响了卿卿的门。
卿卿很惊喜，怪他不早说，她好去接。陆川说，车晚点了，不确定时间，让她好好休息。其实，让她独自在黑暗中乘车，他不放心。
林师兄得知陆川来了，提出尽地主之谊，大家一起吃个饭。
卿卿觉得尴尬，不想去，哪料陆川欣然接受邀请。
他们年纪相仿，还不至于有很深的代沟。几杯酒下肚，陆林二人相谈甚欢。从职业规划到行业前景到今后的生活安排，林师兄关心的，陆川都一一拆解，谈吐得体，潇洒自如，酒量也见长。不能见面的日子里，大家都在成长。卿卿在心里嘀咕，“平时都研究了些啥……”
陆川扭头看向卿卿，自然地帮她抹去嘴角的蛋糕渣。卿卿脸上浮现出小女儿的娇羞态。这一幕，林师兄尽收眼底。
喝得差不多了。林师兄握着酒杯感慨，“你很幸运，好好珍惜。”“是很幸运。我会珍惜。”陆川看着卿卿深情款款地说。两人的总结发言，一个像是警告要求，一个像是宣誓保证。
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酒桌上的话，当不当真，取决于说话和听话的人。
这天夜里，卿卿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头高大威武的狮子温柔地看着她，把她叼起，驮着她驰骋在茫茫无际的草原，跑跑停停，一路颠簸，追逐天边的彩霞……
误会还是发生了。
毕了业，卿卿进了一所不错的高中，用陆川的话说，就是从校园到校园，还没经历社会的毒打。上学时，每天三点一线，上了班还是一样。早晚自习，备课上课，批改作业，监考阅卷……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不同的是，不用愁生计，每个月可以领到一笔不大不小的钱。
别人的风云变幻，吹不到她这里。她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不关心其他人的起起落落，也不参与那些角落里的窸窸窣窣。仅有的休闲时间，看看剧，购购物，想想陆川。
有一阵子，她迷上了叶嘉莹，买了一套《迦陵说诗》，陶渊明、杜甫、李商隐……流连书卷，排遣相思。那段时间，她讲诗词欣赏，别有兴致，学生也喜欢听。
不料，这还引出了一段小插曲。
有一次周末晚自习，学生休完半天假，陆续回来了。同事正处于孕期，身体不适，请卿卿替她。卿卿很慷慨地去帮忙。
那是一个理科班。一进班，就有学生搬来椅子，请卿卿坐。卿卿没有在意，照常站在讲台旁，看着学生们自习，遇到有疑问的，如果是共性问题，就写到黑板上讲一讲。
高二的学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一个男生，眉清目秀的，盯着卿卿看，卿卿也没在意。过了一会儿，还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卿卿。虽说是老师，到底只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卿卿下意识看了下自己的衣服，白色短袖上衣，齐膝牛仔半身裙，整洁得体，并无不妥。
后来，又有几次，替那个怀孕的同事值班。每次，一进教室，前排早已摆好了一把椅子。随着卿卿小步迈进，学生一阵唏嘘。卿卿不明所以，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然后落座，偶尔站起来讲解一下。
讲到杜甫，从年少漫游到长安十年，安史之乱的战火把少年浪漫的梦化为了灰烬，淬炼出一个忧国忧民的精魂。讲到李商隐，在党争的泥淖中愈陷愈深，但吾爱吾妻，吾亦爱真理。晚唐颓暗的政治终究让这个书生形销骨立。讲到仓央嘉错，不负如来不负卿。世间事，不正是难以两全者最痛，充满矛盾，痛彻心扉，悱恻缠绵……
讲起这些，卿卿仿佛变了一个人，时而神采飞扬，时而黯然神伤。她没注意到，台下有双清澈又炽热的眼睛，正望着她……
当卿卿有所觉察的时候，怀孕的同事已经度过了不适期。
那是深秋的一个晚上，在去办公室的路上，那个高大的男孩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特意向着卿卿问了声好。卿卿礼貌地回应了一下，就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每一次，只要卿卿走那条路去上晚自习，就会碰到他恰巧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起初，卿卿想不过是个学生崇拜老师罢了，没多想。后来，渐渐感觉他的神情不太对，越来越不像个小孩对待大人那样。卿卿开始和同伴结伴走，避免尴尬。
有几次，卿卿特意提前或者推后几分钟，竟然发现他在那里转来转去地等着。直觉告诉卿卿，不能这样放任了，他毕竟是个孩子。可是话要怎么说呢，万一不是想的那样，不更尴尬吗？
后来，卿卿干脆绕路走，或者提前很久走，即使见到，也淡淡的。
就这样躲着走着，冬天来了。
许久未见，相安无事。卿卿也渐渐淡忘了。
平安夜那天，卿卿走在路上，忽然被叫住。那个男孩，高高大大的，抱着一个超大的布偶，走过来，塞到卿卿怀里，“何老师，圣诞快乐。”“谢谢……”卿卿抬头看着他，像看自己的弟弟。
“我知道，您有男朋友。祝福你……”
“谢谢……”卿卿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没头脑地说了一句“好好学习……”
看着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渐浓的校园里，人来人往，卿卿心里涌上一丝酸涩，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想伤害，又无法接受，所以，就装傻吧，就冷漠一点吧。清清楚楚地，好过模模糊糊地。
这件事掀起了涟漪，但很快平复了。
陆川知道这件事后，调侃他的卿卿果然有魅力。
十七岁的小男孩不足以构成威胁，让他陷入危机的是二十七岁的林师兄。
林师兄也很端正，因为师出同门，对卿卿格外照顾，说有困难随时可以找他。卿卿觉得很幸运，初入职场，有人愿意帮衬，她不禁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那次酒会。
卿卿不愿参加这类活动，但人在江湖，总有迫不得已。席间，林师兄也在。寒暄过后，开始劝酒。卿卿发现，酒局上也有一条食物链。不信且看杯中酒，杯杯先敬有权人。
“卿卿啊，北方姑娘，豪爽……”
领导仗势劝酒了。四十多岁，眼睛不大，但很亮，慢悠悠的一句话，气势却让人无法反抗。
卿卿正巧赶上生理期，面色无华，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哪有心思喝酒，而且她从未喝过酒。她那股清澈的蠢劲上来了，说身体不适，确实不能喝。
“哪里不适？小林，没把小师妹照顾好……”笑声四起。
卿卿见拗不过，只好端起酒杯，尴尬地站起来，硬着头皮要喝。
“怪我不好，疏忽了，卿卿确实感冒了。下次注意。”林师兄看出卿卿的难受和窘迫，接过话头，陪着笑脸向领导请罪。
“那这杯罚你喝！”领导丝毫不让。
小林师兄领命，端起卿卿的酒杯，一饮而尽。又是一阵笑声。卿卿惊呆了，这个人情怎么还！卿卿后悔不该推脱的，早知如此，自己直接喝好了。
“卿卿啊，小林是新起之秀，能力强，又肯干，条件不差，就是眼眶太高，给他介绍几个姑娘，他都没看上。你呀，是头一个……”邻座大姐努了下嘴，热情地向她安利。
卿卿直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您误会了。”
“害羞啦，大大方方地谈嘛。多般配……”
卿卿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小林师兄正向她这边看过来。
看热闹的永远不怕事大，事越大，越过瘾。
卿卿有些懊恼，但不好发作。这是外面的大世界，不是她和陆川的小世界。她在慢慢观察、学习，这个大世界的许多规则太微妙，不是她耍个脾气，闹一闹就能应对的。
散席后，领导发话，“小林啊，把师妹招呼好，机灵着点，实在不舒服就给批个假。”“明白！”陆川爽快应声。
上班大半年，卿卿几乎从未请假，有点困难，也都努力克服了，哪想到，小人物纠结半天，不过是领导一句话的事。
小林师兄奉旨护花，打开副驾驶的门，卿卿却自觉地坐在了后座。
透过镜子，小林师兄看到卿卿不自在。打破沉默，“听首歌吧？喜欢谁的？”
“都行，听您的。”卿卿淡淡地。
空灵缠绵的《红豆》回响在车里。
卿卿喜欢这首歌，团拜会上就唱的这首。
下了车，穿过操场，走回宿舍楼。
卿卿仰头看到星河灿烂，每一颗都亮闪闪。
人又何尝不是。
陆川明亮清澈，林师兄温雅体贴，不一样的光芒。
卿卿隐约觉得，林的身上还有种气质，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就是那种大人的世界。
卿卿多希望此刻陆川在，好想靠着他的肩膀，和他倾诉这一天的疲惫和烦恼。
异地就是这样，孤单的时候，那个人没办法陪伴，大多需要自己扛。电话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反倒会滋生一些问题。
到了楼下。
“卿卿……”“林……”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
“其实，我已经有……”
“我知道。”没等卿卿说完，林就接过了话。
“那他们那样说……”卿卿抬起头，嘴巴一抿。
“酒桌上的话，别当真。”林师兄拍了拍卿卿肩膀。
“真的吗？”卿卿喜出望外。
“真的。”林师兄慨然答道。
“太好啦，谢谢您。”一个“您”字，在他们之间划出一条银河。卿卿如释重负。
一年一度的颁奖典礼在大礼堂隆重举行，领导很重视。林师兄和卿卿担任主持人。礼堂坐满了人。卿卿穿一袭香槟色鱼尾礼服，发髻挽起，光彩熠熠。林师兄风神潇洒，侃侃而谈，赢得了观众的热烈掌声。他们站在台上，在鲜花的簇拥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婚礼。林师兄站在卿卿身边，笑容灿烂。
很快，照片推送到学校公众号上，陆川看到了。打开图片，放大，果然，有他心心念念的人，也有他不想看到的人。他相信卿卿，但也知道“近水楼台”，“日久生情”。
终于放假了。陆川填数据，写报告，有条不紊地忙完实验室的事，向导师告了假。
导师五十岁左右，很欣赏陆川的能力和钻研精神，把他当得意门生，也当作得力助手。项目调研、产品研发、现场调试、接受上级重要部门验收……都带上他，见见世面，锤炼科研能力和处世学问。科研的世界深不见底，自有规则。他很忙，也学到了很多。
跳上绿色的小火车，陆川一路奔袭。由于临时订票，座位根本没有，过道都挤满了人和行李。见缝插针地坐一下，吃饭时在餐车蹭一下，终于在凌晨三点左右，风尘仆仆的陆川敲响了卿卿的门。
卿卿很惊喜，怪他不早说，她好去接。陆川说，车晚点了，不确定时间，让她好好休息。其实，让她独自在黑暗中乘车，他不放心。
林师兄得知陆川来了，提出尽地主之谊，大家一起吃个饭。
卿卿觉得尴尬，不想去，哪料陆川欣然接受邀请。
他们年纪相仿，还不至于有很深的代沟。几杯酒下肚，陆林二人相谈甚欢。从职业规划到行业前景到今后的生活安排，林师兄关心的，陆川都一一拆解，谈吐得体，潇洒自如，酒量也见长。不能见面的日子里，大家都在成长。卿卿在心里嘀咕，“平时都研究了些啥……”
陆川扭头看向卿卿，自然地帮她抹去嘴角的蛋糕渣。卿卿脸上浮现出小女儿的娇羞态。这一幕，林师兄尽收眼底。
喝得差不多了。林师兄握着酒杯感慨，“你很幸运，好好珍惜。”“是很幸运。我会珍惜。”陆川看着卿卿深情款款地说。两人的总结发言，一个像是警告要求，一个像是宣誓保证。
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酒桌上的话，当不当真，取决于说话和听话的人。
这天夜里，卿卿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头高大威武的狮子温柔地看着她，把她叼起，驮着她驰骋在茫茫无际的草原，跑跑停停，一路颠簸，追逐天边的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