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襄州江府尹的生辰。

    宽敞华丽的府尹府邸中,处处被绫罗绸缎装点,金丝掐花的灯笼满眼皆是,香炉里加满了昂贵的香料,到处都透露出非同寻常的富贵和奢华。

    流光溢彩的宴会厅中,琳琅满目的佳肴铺满了宾客面前的桌子,色香味俱为上乘。

    陆瑾和他的同伴“八号”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目光不离主位之上他们要保护的对象,春风满面的府尹大人。

    两人不是府尹府中的侍从和暗卫,而是镇国将军上官野麾下杀手营“血影”的天字组成员。

    八号满脸不屑:“想不到我们‘血影’的天字,今日竟沦为看门狗。”

    陆瑾向来寡言,此刻只是微微侧头,调整了一下脸上的面具。

    八号整了整身上的黑色劲装,“这厮面子还真大,居然调得动血影。话说回来,他和降臣周历有诸多牵连,周历今日赴宴,必定引来刺客,他不担心才怪。”

    八号口中的周历,之前是大商的丞相。好色嗜虐,床上一年不知要抬出多少具尸身。本来位高权重倒也没人追究他,可他愈发变本加厉,与皇贵妃私通,给大商皇帝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九族因他而诛,他却火速逃到风息国,通过襄州府尹投诚保命。

    陆瑾向着宾客看去,首席上端坐的正是周历,是位一身华服的中年人,浓眉重目。

    八号不停絮叨:“虽说周历的死活与咱们无关。但是我还是挺好奇,你说大商的杀手几次都没能除掉周历,看来周历耗尽千金买的死士还真是物有所值。”

    正说着,丝竹声起,一群身材曼妙的少女轻盈地鱼贯而入。她们舞姿灵动而优雅,裙摆随着转动飘扬起来,恰似水面上的涟漪。领舞的那名女子,体态婀娜,举手投足都流露着无尽的魅惑。虽然面纱遮住了大半个面孔,依然能从眉眼中感受到她的不俗容颜。

    舞毕,女子们正要退场,周历叫住了她,声音中透着不容拒绝:“你,过来。”

    在场众人对此情形并不见怪,依旧各自推杯换盏,显然是对周历的风评并不陌生。

    领舞女子眼神透着胆怯,停在原地不动。

    富态的东道主府尹大人皱起了眉:“周大人让你过去,没听见么?”

    周大人目光贪婪,心头发痒:“给我倒杯酒。”

    美人看上去很是惶恐,颤抖的手端着琥珀色酒液上前:“周大人,请。”

    周大人伸手去接酒杯,顺便在那柔嫩洁白的手上摸了一把。

    美人笨拙地去躲,却不小心把整杯酒都洒在了周大人的袖笼上,吓得她慌忙跪下,声音都带了哭腔:“大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周大人起身哈哈大笑:“无妨,来伺候我更衣。”

    看着美人可怜兮兮地跟着走出大厅,八号皱眉叹道:“唉,又可惜了一个。”

    陆瑾睨他一眼:“你倒总是怜香惜玉。”

    府中的侍从殷勤地给周历引路,那个名为闻溪的舞女低头跟着周历,身后还有两位神色冷峻,走路无声无息的男子。

    闻溪心里明白,这就是消息中周历身边寸步不离的死士了。只要她稍有异动,这两个人瞬间就会扭断她的脖子。

    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侍从把一行人带到了一间客房门前,恭敬道:“周大人,我们家大人说了,今日人多眼杂,临时给您换间屋子更安全。”

    周历笑赞:“英雄所见。”

    闻溪心中一紧,这不是周历在府尹府上常住的那间屋子!那细作局同伴的提前布置,岂不是白费了。

    侍从打开门,周历踱步进去,环顾四周,见摆设与之前的屋子一般无二,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又回头对闻溪道:“美人怎么还不进来?”

    闻溪的脚步似有千斤重:“请大人命人准备衣物,奴婢伺候大人更衣。”

    周历也不避讳尾随的两名死士,径直揽住闻溪的腰:“美人直接帮我脱了就好。”

    闻溪蹙着眉,奋力去推周历的胳膊:“大人,请您自重。”

    周历对这副如西子捧心的挣扎模样着了迷,嘴里不由自主地念叨着荤话:“一会儿美人在我身下,自然知道我重不重。”

    闻溪放软了身子叹道:“大人……奴婢与大人云泥之别,自知侍奉大人是奴婢的福气。只是……”

    她回望面无表情的死士:“若是让奴婢在他人面前……奴婢宁愿一死。”

    若是平时,他岂容榻上之物用死威胁自己。但今日府尹生辰,真要是弄出人命,也太不给府尹面子了。

    闻溪见他犹豫,立刻又许下诱饵。她靠近周历,轻声道:“奴婢身为舞姬,也学过些侍奉贵人的本事,却从未试过。奴婢面薄,怕身边有人不能令大人尽兴。”

    榻上之物若是主动,那的确是得趣儿多了。周历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奴婢愿尽心侍奉大人。若是过了今夜,大人对奴婢满意,可否替奴婢除了奴籍?奴婢愿跟随大人。”似乎是鼓足勇气说完这番话,闻溪娇羞地垂下了眼。

    美人有求于自己。周历心里一直绷着的弦略略松了松。

    他抬手,近乎温柔地摘取了闻溪脸上的面纱。

    待看到闻溪的真容,周历眼前一亮:果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如此国色天香,要是在床上再来点招式手段,岂不是要醉死人?

    他摒弃了最后几分犹豫,对着两名死士下令:“外面候命!”

    闻溪听见两人关门的声音才仰起头,甜甜笑道:“大人……”

    周历急不可耐,拦腰抱起美人就往床榻走去。

    不过,他刚把美人放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再多做些什么,就闻到一股异香,瞬间倒下没了知觉。

    闻溪推开碍事的周历,开始检查床榻。

    每个犄角旮旯都细细摸过去之后,她不得不失望地接收了现实:这确实只是张普通的床。

    根据她拿到的情报,周历之前在府尹府上住的客房,床榻最里面的暗道机关,是大商国细作局花了两个月时间设置的。

    按照计划,闻溪把周历引到房中,支开死士,杀掉周历后打开暗道机关逃走。机关里接应的人,负责在闻溪走后毁掉机关。

    如今看来,能不能逃出生天都只能靠自己了。

    死士在房外等着,屋子里安静了没多久,就开始了娇柔的呻吟和周历的低语。

    饶是如此,训练有素的两人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忽然周历的声音提高,竟是冲着他们的:“你二人再退远些!”

    两名死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大声回禀:“主人,契约写明,若是主人要求我二人离主人十五步之外,则我二人无法负责主人的生死,主人可知?”

    周历的声音很不耐烦:“废话!”

    死士又问:“主人可知?”

    “当然!”

    “主人既知危险,又出此命令,我二人不得不先确定主人安危。”说着二人不再通报,推门而入。

    纱帐内,榻上平躺的美人儿衣裙不整,见有人进来尖叫一声。

    她身上伏着的正是半脱了袍衫的周历。他微微转头,声音含着怒气:“速速退下,七丈之外!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两名死士不再多言,乖乖关上房门,退至七丈之外。

    闻溪深呼一口气,把昏迷的周历推至一旁。作为大商皇朝细作局的高级细作,模仿他人声音并非她的长项,至多有九成相似。好在这种本事大多数人并不曾见,加上特殊的场景,才让她成功蒙混了过去。

    因为距离远,房间旖旎的声音微弱,等到两位死士再听到周历的命令的时候,是他叫丫鬟送热水。

    闻溪迷晕了送热水的丫鬟,恰好丫鬟与她身材相似。照着丫鬟的样貌,闻溪简单给自己易了容,又端着水盆走出了房间。

    府尹大人留给宾客的房间附近,都安排着人伺候。好在大家各司其职,看见闻溪也并没有人搭话。

    闻溪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逃离的路径。

    之前她是顶着舞姬的名义,从府右侧的偏门进来,然后被带到了宴会厅。

    她记得偏门只有一个守卫,趁其不备将其迷昏然后逃跑,还是行得通的。

    在这座府邸中,最不起眼的人反而最安全。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应该能够很顺利走到偏门。

    闻溪想好了退路,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她趁着周遭没人偷偷丢掉了水盆,沿着原路向宴会厅走去。

    闻溪刚到宴会厅外面,就看见一个小厮大叫不好跌跌撞撞地冲进宴会厅。

    府尹盛宴,没有人会大胆到不守规矩。除非……

    闻溪快走两步,站在了宴会厅侧门的丫鬟身边。她学着身边人的模样微微垂首,做出一副待命的姿态。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声惊喝之后宴会厅内谈笑俱停。

    闻溪天生耳聪目明,虽然隔着些距离,厅中的会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进了耳朵:

    “周大人到了客房,就摒退了死士,只剩宴会上的舞姬和周大人两个人。”

    “周大人又吩咐用热水,死士叫丫鬟去伺候。丫鬟走了以后房内许久再无动静。死士前去查看,发现周大人身亡,穿着舞姬衣服的女子昏迷。”

    下面有宾客偷偷议论:“不都说周历买的死士很厉害吗?据说花了好多钱呢。”

    “死士不是应该拼死护主的吗?”

    “这可是府尹大人的生辰宴啊……”

    紧接着又有人来报:“启禀大人,客房掌事已赶到周大人房中。他认出昏迷的女子,是前院的丫鬟小翠,今天被安排伺候贵客们的。换了丫鬟的衣裳逃走的,八成是那献舞的舞姬,。”

    “加之我府各门一直有人严加看守。今日宴会,围墙每十步派驻有侍从,宴会开始之后并没有人进出府邸。这舞姬必定仍在府中。”

    江府尹当机立断:“速报提刑司,说明本府有命案发生。”

    “让府上丫鬟们速去前厅集合,总管和各房掌事去认一认,有没有生面孔。”

    “今日进府献艺的伶人,统一关到前院。”

    “府内各处院落亭台,一寸一寸地搜,必不让歹人有藏身之处。”

    小厮一一应下。

    之后放缓了语气:“也耽误在座各位大人些许时间,等提刑司来人接管案件之后,江某再行送客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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